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秋收过后,有粮的人家脸上慢慢有了满足的笑脸。没有粮的人家也不怕,还可以搞副业嘛。
田现在是彻底空置下来。有人栽了油菜,有人种了蔬菜,要蓄冬水的田干脆就空着。就有人放了大群鸭子去捡田里掉下的谷粒水洼里的鱼泥里泥鳅黄鳝吃,两三个月一过,过年就能吃上大肥鸭子。
如果家里少田也没什么,只要勤快,还可以佃田,还可以开荒,还有土边长得有绿油油的桑叶呢。做为养蚕基地,哪能少得了养蚕户呢。养了蚕出了茧儿还要缫丝,卖了生丝也是一大笔收入呢。
没有战争的年代,只要勤快,日子不说富足,至少也能过得下去。还得多谢上位者没有穷兵黩武,给大家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春花发放了这季的蚕种,会心一笑,照这样下去,可真成了蚕桑大户了。
相对于热火朝天的生意买卖,其实她还真是更喜欢这种农家平淡的生活吧。
虽然正值家俱买卖的旺季,刘家人也不大去镇上看铺子了。
一是因为铺子已经走上了正轨,有签了契的掌柜伙计,有忠心的徒弟,只需要刘三时不时地去看看便可。账面上也有阿生,每隔十天就拿了账本子回刘家村和春花对账,也不怕经济上出差错。同时,也能从纸面上反映出买卖好坏。让主人心里有数,调整生意方案。刘三家慢慢当起了脱产老板。二是家里要造青砖瓦房啦。刘三一家委实没时间没有精力去管镇上的买卖。
三四十来天后,收了种蚕。请了村里能干的妇人流水线作业,将来年的蚕种预备下。
修房子是件相当不易的事,可以说在人的一生,也就只有那么一二回。就算造个最简易的稻草房,要打地基,要筑土墙,要上梁。要上稻草,种种烦难事凑在一处。能把人给愁坏了。
刘三家要修青砖大瓦房,要整四合院,想来就更加不易了。先请人去深山打坚硬的青石,砍大根的木料要上梁。再去砖窑瓦窑订砖订瓦,等砖瓦烧了出来,得请人将其挑回来,又要请木匠做种种木工活,还得请懂造房的匠人,连饭菜都要专门请人妇人来人做……如此种种忙碌下来,刘三一家人个个儿瘦了一大圈儿。
这还算是顺利了。要是前几年,请都请不来人。因为穷啊。另一个原因就因罗氏,几个妯娌明里暗时的挑是非。自家人都不合,外人就更加瞧不起刘三了。请人帮个忙总是推三阻四,百般不给面子——其实对于穷人而言。又有何言面子二字呢,别说请人帮忙,就是路过人家的地,都有婆娘跳出来说把她家的地踩紧了,不准往她的地边行走。总之想干成一件事,是千难万难。
人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许多细枝未节的东西。看得起你的时,抬把手就过去了,为难你的时,就会因为这种小事把你急得莫可奈何,喝口井水人家都会让你出水钱。
好吧,刘三一家现在有了人情,修房子变得格外顺遂起来。入冬之前,房子的框架就有初步模样,整齐的石墙,大范围的室内面积,平坦的石头地里,看起来那叫一个高大上。
刘三家的新居位于涪江边涨水线以上,地势平坦开阔,紧挨水路陆路,建起房来格外便利,运输便利取材便利——随地的沙不要钱,取水也便利,随便凿开一个洞就能出水。如果建成了,主人的出入也会非常方便。
其实刘三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涪江边选地建房的,他打算在老宅就近建所大房子。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安土重迁的思维定式,轻易不愿离开老巢。
刘三看中了刘二家一方一亩五分地的大块土,此土紧挨刘三家,非常坦阔。要是能说动刘二换土,与现有地基相接,建成新房舍,将会是村里排得上号的大屋子。
刘三兴冲冲地跑去哥哥家说想换土,拿他家最肥最好的团子土来换。
刘三是这样说的,“二哥,我家的团子土是村里最好的土地了,种了小麦产量是最高的。面积比大块土还要大一点。又隔你们家近你。你们种粮也方便。要不你把大块土换给我,好建房子呀。你俩侄儿越长越大,趁我现在精力好,把房子建成了,以后讨媳妇就不用忧愁了。”
刘家其他几个兄弟早就看刘三不顺眼了。
刘老头一回回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帮刘三的忙,大家心里都很不爽。刘老头的身子是公家的,是四家人的,他老头就没有自主权!一家四分之一份,帮你家做了活,就该帮我家做同等的活——我不占你便宜,就同等。心里是这样想的,当面不能这么说吧。
言语行动之间带出不满来,刘老头虽然看出来,可他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就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刘三年轻时就是个二愣,哪里看出这些门道。一日日的,大家心里的不爽已积压到崩盘的程度。
而刘二对刘三的不满更甚!
刘老三又搞铺子又搞死蚕子又搞什么梯田,他刘老二就已经老大不快了。如今他感觉在村里的地位直线下降,以前走个路老远人家就要先招呼他,现在人家也招呼他,脸上也笑,可是那笑他总感觉有其他含意在里面。
刘二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挑战!
又有春生娘在旁扇见点火。
以前春花娘没生儿子,春生娘再懒再谗春花娘再能干都没有人说她一句不好,刘二看在儿子的面下也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从来不会让她上坡干活。
如今春花娘生了儿子,还是一炮两响,春生娘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刘二一言不合就拿春花娘来比较,说人又会赚钱又会生儿子,她能干啥呢?
能生儿子?别人还不是会生!能生女儿?你倒是生过女儿,不过被整死了。别人人生的女儿,多会给爹娘挣面子啊,又是诰命又是出点子赚大钱,还带出来了好弟弟!要是他的女儿活着就好了。一个根发下来的种子,刘二的女儿这么能干,他的女儿如果活着也许比她更能干!
刘二万分痛恨听了春生娘的活,把几个女儿溺死了,如今连个针线活儿都没人做!以后生了病带个端茶倒水贴心肝的人都没有!媳妇?算了吧,外家之人,哪有自己女儿好啊!他压根就想过自己骂别人的女儿骂得有多欢畅,听见别家生了女儿心里有多痛快。
对于紧张的夫妻关系,春生娘什么都不怪,怪只怪春花娘为什么生儿子!还生俩!一个抵一个,都比得上她!如果没没生儿子,多少事将不同!想起刘三家越来越多的财富,春生娘一阵阵挖心挠肺的痛!
那俩死孩子,怎么不用死!
春生娘少不得变着花样对刘二吹枕头风。刘二愈发恼火了。
哥哥都没修新房子,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就冒头了。你一把房子造好,全村人都要看哥哥的笑话。你这么兴兴头头的造房子,那是活生生在打你哥哥的脸呀。我大儿子眼看说亲的年纪,莫说建房子,连他的人影儿我都瞧不着,你现在提你俩儿子,我还有俩儿子呢,我都没建房,你是在我伤口上撒盐巴呀。有你这么干的吗。
刘三的话还没说完,刘二的火就冒了三丈!劈头盖脸就骂,“你安的什么心!我那地是风水宝地,你难道不知道吗?多少人想和我换那块地,我都没答应!是外人我还好言好语,是你我真还要说你几句!明知道我家就指着这块风水宝地发财,你怎么就好意思跟我抢!啊?!样样都和我抢,爹多疼你,娘不在了,也多疼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和道士串通耍我?埋了块专门保佑女娘的宝地?嗨呀,你是打错了主意,算来算去是算到自己头上来了吧!现在有了儿子,你儿子同样吃亏,同样背晦!以前叫你迁坟你不干,哼,现在你求我迁坟我也不干!大家都有儿子,大家都差不多!走着瞧,看你那金宝贝闺女能搞出什么花头来给老子看!”
刘三不知所措地呆着,一脸无辜样。
刘二看了更气,“养了个白眼儿狼,早知道不该给你学手艺,娶老婆,最后反过来害我!我没有你这个兄弟!”
春生娘出来唱白脸儿,“三弟,你哥哥喝了点酒,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他是苦啊,兄弟这么有出息,又开铺子又造房子,别人老来白眼来看,你体谅体谅你哥呗。眼看冬生又要交束修了,家里是一文都没有啊。冬生那么会读书的娃,因为读不起书而毁了,你这个当叔叔的也过意不去吧……三春是姑娘家,都可以上学……儿子反而烂贱么……”
刘三脑子乱轰轰的,一心想讨好哥哥嫂嫂,莫让他们误会自己生自己的气,急忙乱应承道:“冬生的束修包在我身上,有他三叔在,断不能让他中断学业!房子有我的一份,就有哥哥嫂嫂的一份!”待哥嫂两个勉强答应,刘三这才千恩万谢地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