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凉意浓,可一年一度的这个时候,不管天气有多寒,却也阻不了皇宫贵胄,达官显贵赴南山围场狩猎的热情。
因为谁都知道,名为狩猎,实际上,却正好是攀权附势,结交权贵,给子女觅得如意配偶的上佳时候。
是以,每年的秋猎,随性队伍必定是浩浩汤汤,那些朝臣,巴不得把通房丫头生的庶女都带上,保不齐那平素里不受待见的丫头,走运叫某位王爷或者世子贝子看上呢!
历年都有这样的幸运儿,就算进了王爷府世子府,不定能排行个老几。
可但凡飞上了枝头,变不成凤凰,也好歹是只麻雀了,总比走地鸡来的好。
而家里,也能借着这麻雀的光,在官场上,多一份助力。
若是菩萨显了灵,走了大运,家里头的女儿们能够攀上王爷世子贝子附上正妃或者侧妃的位置,可真是上辈子祖宗积福攒德的事情了。
老三泓文的侧妃元氏,不就是在秋猎上被泓文看重了。
虽然泓文庸庸无为,可对于一个七品芝麻官,平素里都不定能见上龙颜几面的人来说,女儿能够进王爷府,贵为侧妃娘娘,那可是莫大的殊荣了,下辈子吃斋念佛都感激不尽的事情
元氏算是秋猎联姻中,嫁的最为风光的庶女。
就因为她和宣王泓文,地位差异甚大,可算是鲤鱼跃了龙门,一下从一个七品芝麻官家的庶女,翻身成了人人敬重的宣侧妃。
尤其在她生下了焕景贝子后,更加的得宠。
只可惜焕景身子羸弱,出生后,一直用药糊着,才勉强长到了七岁。
太医说过,焕景活不过十岁,便是因为如此,泓文更是疼爱焕景,想在焕景短短十载的生命中,给予他更多的父爱和关怀,去元氏屋里的次数便多了许多。
至于泓文长子,正妃诸葛氏所出的长子焕强,泓文则是给予了许多希望,要求也较为严苛,为了培养焕强独立的个性,长长让下人带着焕强到校场历练,父子平素里不常见面。
可泓文私下,替焕强打点的也不少,比如太子那,就经常送些小礼物,称是焕强想念太子弟弟,他送来。
他们兄弟子嗣单薄,就只有老三有两个儿子,自然没有泓文的这些小动作,太子和焕强焕景兄弟也十分亲近。
这次狩猎,太子还把焕强焕景兄弟找来同乘一骑马车,马车里,欢声笑语不断。
皇上今日也不管,平素里可容不得太子这般没有规矩。
太子,需严厉,需不苟言笑,需内敛。
可今天,他却难得的纵容太子这一回。
车队浩浩汤汤,到了南山行宫,安排住下,头一日已经晚了,什么也没做只是晚上皇上在围场一片空地上,宴请了群臣。
篝火辉煌,觥筹交错,席间一片和谐欢愉,孩子们都在一边嬉闹,大人们纷纷谈论着明天激动人心的狩猎大赛。
君臣不拘礼,那些带来的女眷们,也被允了同席而坐,自然少不得,席间一群少年男女之间情愫互生,眉来眼去。
大人们只顾着聊天,当看不到。
反正不管是男人看上了女人,还是女人看上了男人,到时候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准,这会儿看上的,如果不是父母看对的,到时候不答应便好,现在不扫孩子的兴。
如果现在孩子们看上的,正好大人也满意,到时候高高兴兴同意就行,水到渠成的事情。
自顾自的,大人又大人的世界,孩子有孩子的天地,而那春心萌动的少年男女也有她们的小天地。
“哎,就是遗憾老四和老五都没来。”
坐在皇上边上的,自然泓文。
皇上举杯:“老四病着,老五媳妇儿走不开,别叫他两人扫了咱兄弟的兴,老三,来,干一杯。”
皇上面色红润,兴致似乎极好。
泓文忙时双手捧住杯子,送上前,低皇上的被子一点距离,受宠若惊的碰了杯,仰头饮尽。
其实老四老五不来,对他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往年的狩猎,皇兄只顾着同老四老五亲近,鲜少看他这个庸庸无为的兄弟一眼,这会儿老四老五不在,皇兄对他的关注,也多了许多。
他要求不高,就只要求皇兄还把他放在心上便可。
“皇兄,你看孩子们,玩的可真高兴,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们兄弟几个随着父皇出来秋猎,也是这般。”
泓文的眼神里,写满了回忆,想到幼年时候,不禁多嘴感慨了一句:“我们当时一窝子孩子,自己兄弟就有三四个,姐妹也不少,老二还在,皇叔家里也是人丁兴旺,兄弟姊妹一堆,看看太子他们,还真是孤清,就这几个玩伴。”
说完,还后知后觉的转过头看着皇上:“皇兄,你说咱们小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那是因为他在皇上眼中,看到了一分冷意,瞬间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老二,那是个忌讳,那是不能提的,他亲眼看到老二怎么没的不是吗?
而且,皇兄如今心里最不舒服的,恐怕就是后宫那许多女人,却只有皇后为她诞下了一双子嗣,旁的,再无所出。
他方才说话太过率性而为,忘了三思后言。
短短一句,戳了皇兄两个忌讳,现下,他噤若寒蝉,低眉垂首,一句话也不敢说,捧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老三,不如把你家焕强,过继给老四如何?”
“皇,皇兄……”
泓文慌了,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诸葛氏和元氏那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三缄其口,不要来了兴致,一张嘴巴就没遮没拦的了。
“呵呵,朕同你开玩笑呢!”
虽然那高高在上的皇者言辞间带着几分笑意,但是泓文明显感觉到了背负芒刺。
皇上这不是开玩笑,这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不要拿孩子少说事儿,不然,就把他的孩子送给没有子嗣的泓挚。
他后脊梁骨,一阵冷汗,却在清醒,皇兄好歹顾念兄弟情谊,只是警告他而已。
强扯出一抹附和的笑意:“呵呵呵,呵呵,臣弟知道皇兄你逗臣弟呢,就算是要过继给老四,我叫焕强也不够格,焕强随了我,嘴笨,嘴笨的很,说话总是不经过脑子,老四身子不好,过继去了,可不得气坏了老四。”
他是慌着请罪,慌着想要皇帝彻底的打消念头。
所以才故意说自己嘴笨乱说话。
“瞧你,朕都说了,朕开玩笑呢,你不必要这样作践孩子。老四啊,身子不好,也难有孩子,这事儿我们兄弟私下都知道,说句真话,他也不能膝下无子,以后死了,都没个送终的人。”
“是,是是!”
他附和,心里一直绷着,皇上该不是打算把焕景那孩子给老四吧!
那可是他的心头疙瘩宝啊,只有几年的光景了,他怎么舍得?
却听皇上道:“不知道老五和老四关系这般好,生下的如果是个儿子,肯不肯过继给老四。”
泓文心下是放松了,可又咯噔一下。
他愚笨,却心知肚明,皇兄对老五,似乎有些变味了。
明升暗降了老五的丈人,战功赫赫众望所归成为大将军人选的枫城。
之前又天天派歌舞艺妓到老五府上,造出一幅老五寻欢作乐的荒诞模样。
颁圣旨那天他面圣时候说了句“太子现在和老五在一起”,皇上居然一脸不放心的派莫公公到东宫门口去等。
泓文愚笨是愚笨了一些,但是并不是傻,皇上的举动,分明的对老五不善。
都是兄弟,他怎可能替老五拿主意,可是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踌躇间,庆幸有人给她解了围:“爹,弟弟肚子疼,你去看看怎么了?”
焕强啊焕强,你来的真是时候啊。
泓文忙一脸歉意的看着皇上:“皇兄,我这小儿子身子不好,我真不该带上山来,我先……”
“不必虚礼了,孩子肚子疼,你赶紧去,不敢怠慢了。”
“是!”泓文满目紧张的离开,步子又急又快,谁能晓得,担心焕景是其一,其二对皇上的问题,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啊。
几乎是逃难一般的离开的,皇上看着他的背影,收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举起酒杯,在那硕大的陶瓷碗的掩饰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
焕景身子不好,此番上山,他母亲元氏虽然给他准备了诸多药材,但是一上山天气冷,焕景小孩子同太子玩的太高兴了,除了一身汗受了凉,这会儿在屋子里,腹痛到蜷缩在了床尾。
前方筵席未散,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屋内泓文看着焕景痛楚模样,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孩子,你忍忍,你忍忍,太医,焕景怎么办?”
“王爷,贝子身子本就羸弱,玩的太欢乐,出汗又吹风,骤热骤冷染了风寒,才会这般不适,微臣开了药,煎好了让宫女喂贝子服下,能减轻些许痛楚。”
虽然这么说,泓文依旧心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看着自己亲生的娃娃这般受痛楚,泓文哪里还忍得住,都恨不得抱着个人,嚎啕大哭一番,这孩子,生来就是来受罪的。
眼下,还有多少时光能够和这孩子相处。
看到父亲哭成这般,焕强心头也难受:“爹,弟弟会没事的。”
“你怎么不看好弟弟,让他乱跑。”
泓文不是故意要生气,他就是心疼的没处说,才只能拿焕强撒气。
焕强也不过十岁光景,心下委屈:“爹,孩儿说了,弟弟不听。”
“你个当哥哥的,一点威信的没有,弟弟都不听你的话,你有个什么用。”
“爹!”
眼看着焕强都要哭了,泓文的语气终于好了一些:“出去吧,别跑了知道吗?骤冷骤热会着凉。”
焕强只顾着自己委屈的不行,赌气了一句:“我着凉你也不会关心我。”
说完,撒腿就往外跑。
门口,一直小心翼翼看着的太子,见到焕强吸着鼻子跑,忙撒开小腿,追上去:“焕强哥哥,焕强哥哥。”
“太子,太子你去哪里,太子!”两个太监,一前一后追上来。
冰冷的空气中,却忽然飞来两道银光,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两个太监的太阳穴上,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两个太监,软了身子,瘫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一双小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努力追,不一会儿,就离这一片觥筹交错的喧闹越来越远,直到,彻底的原离了人群,隐入了月色之中。
*
泓文直到自己说重了,这些年,无论是诸葛氏对元氏的包容和待如姐妹。
还是焕强对弟弟的疼爱照顾,他的看在眼里。
焕景吃药睡过去后,他就懊悔自己不该那么说焕强。
出来找焕强,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东西,乍一看,他惊了一跳。
“做什么,干嘛睡在路上。”
他踹一脚地上两个太监,那两太监完全没反应。
泓文面色大惊,蹲下身子探两人鼻息!
死了!
“来,来,来人呢,来人呢!”他的尖叫,瞬间划破了整个围场行宫的天空。
前一刻的欢声笑语,此刻变成了一片慌乱。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皇上。”
“某某某呢?某某某不会遇害了吧!”
“我女儿呢,刚才说要去小解,我女儿呢?”
“谁做的,两枚银针,明显是一起发出的,不然不可能两人先后死,后一个却没呼叫,到底是谁,暗器使的这般出神入化?”
“看看,大家都看看,自己的孩子家眷在不在。”
……
“焕强,焕强!”扫了全场,也没有焕强的影子,泓文脑袋轰一下炸开了。
出事的地点,是在焕景房间外面十步。
而且太医诊断这两个太监的死亡时间,正是焕强跑出去的时候。
似乎,当时他还听到两个太监追着太子叫唤。
“太子,我听到他们喊太子,太子,太子在吗?”
惊天一个雷,因为,太子不见了。
焕强不见,就算是出事了,也没人觉得多可惜,不过就是个世子。
可太子不见了,就算掉跟头发,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整个御林军,所有武夫文官,几乎全部出动,整个围场,遍寻太子。
消息,不,应该是噩耗,在半个时辰后传来。
围场东边悬崖上,挂着太子的绶带。
还有两排太子的小脚印滑下山崖落了的两道泥痕。
“太子!”
一直惴惴不安的皇帝,在听到噩耗的瞬间,整个人眼前一黑,若不是莫公公搀着,怕早就晕厥过去。
“去,带朕去看。”
他不信,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这一刻居然说没了就没了。
东边的万丈悬崖,若是真的掉下去了,那便是尸骨无存啊。
踉踉跄跄的,推开莫公公等人,他跨上马背,就往东边去。
那边,已有御林军在周围搜寻,灯火通明,皇上跳下马背,一眼就看到了悬崖边上防护栏的枝桠上,勾着的太子的绶带。
这防护栏,一人多高,是为了怕人掉下山崖,但是防护栏之间的间隙,容不了大人一条大腿,可对一个四岁小娃来说,却是绰绰有余。
其中两道护栏之间,赫然是两派泥土印子,太子的乳母,正在拿着太子的小鞋比划。
看到皇上来,眼神沉痛,坠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这个表情和动作,还有那双刚刚扣到了泥土痕迹里的小鞋子,瞬间刺的皇上心肝俱碎,一下倒了下去,没有晕厥,只是这一刻,连站着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太子坠崖了,虽然他不信,可是那条属于太子的绶带,还有一路上属于太子的脚印,以及这边属于太子的滑落泥痕,让他怎能不相信。
“快,找麻绳来,渡下去,搜。”
锦衣卫总指挥使,利落的吩咐。
立马有人找来了一大捆麻绳,一个自告奋勇的将士,腰间绑了麻绳,一点点的往下放,往下放,往下放。
皇上的眼睛,死死的看着那根麻绳的动静,约定了,如果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下面的人就会大力甩绳子。
他祈祷,祈祷上苍,让太子挂在了那颗枯枝上。
可是麻绳上,毫无动静。
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他只巴不得用全天下四岁孩童的性命,来换太子的命。
“拉,赶紧拉!”
终于,麻绳上有了动静了。
可皇上的心,也早如死灰了,这五百多尺的绳子,放了四百多尺了,才有动静,就算是挂在了树枝上,一路岩石摩擦下去,太子……
他不敢想象。
可也不敢完全不抱希望。
眼睛,在看到探士上来的那刻,有了一点点神:“怎样?”
他急切的问道。
那人犹豫一下,满目沉痛,双手,送了一些破碎的血肉模糊的沾满了黄土和头发的布匹上来。
“一路都有血迹,到四百尺的地方,微臣发现了这些。”
“啊!太子!”皇上痛呼,群臣全部都颜面嚎啕起来,这种时候,真难过假难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哭,跟着哭。
闻讯而来的皇后,倒是给大家来添乱了。
晚宴她身子不适就没出席,一直睡着直到方才侍女来报太子坠崖,她衣服都没穿整齐,披头散发就冲了过来,见到众人哀嚎呜咽,皇后一句话还来不及说,一滴泪还来不及掉,一个表情还来不及做,人就晕死了过去。
乱,乱作了一团团。
太子坠崖而亡,只差尸体没被找到,但是依照探士发现的,大约那小小的身体,坠落千尺后,也早就已经被摩光的只剩下骨架了。
崖底是一片森林,如果有个野兽什么的,太子连个骨架都保不住。
太子,尚未承认,就殁了。
从开朝以来,年年秋猎,每次都是兴高采烈的开始,圆圆满满的结束。
只这次,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泓炎同枫红鸾连夜快马加鞭上山。
而泓挚夫妇,却因为泓挚突然病倒,没能上南山。
锦衣卫已经封锁了所有出路,只许进,不许出,甚至进的,也只能是经过皇上允许的人。
这里四面峭壁,能够暗杀太监的,只能是里头的人,外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从悬崖峭壁上得山来。
而唯一的路口,有重兵把守,层层关卡,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难逃法眼。
所以,皇上认定,杀害太子的人,就在山上。
而他最为怀疑的,是宣王泓文父子。
焕强,在太子尸体被发现后不久,一个人红着眼睛回来了。
泓文自己说过,焕强被自己骂的委屈跑了,太子去追的时候,太监喊太子名字过。
所以说,太子是跟着焕强走的,而焕强回来了,太子却死了。
还有,两个太监的尸体,也是泓文第一个发现的。
泓文,嫌疑最大。
——题外话——
今天出去烫头,回来晚了,拼命弄出了这6000字,差你们2000,明天给上!
接下去大部分是权斗了,此文没有宫斗,因为宫斗和女主男主没多大关系。
结局尚在构思,同志不要着急!
征名了,泓炎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大家都给给主意。谁的名字我接纳了,这本文,做枫红鸾女儿名字,下本文,女猪脚就是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