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月的话让歌云整个人如披惊雷。她想也没想就冲了出来：“你们在说什么？你说他……你说谁是李顾聿？”
    李言显然没料到歌云竟然会突然出现，他不自禁的倒退半步，眼色惊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方小月虽然惊讶但只是一瞬而过，很快笑出了声，她指了指李言，又指向歌云：“你们的表情可真好笑，怎么了歌云，你怎么这么惊讶，是不敢相信你心心念念的李校长，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吗？”
    李言的脸此刻没有任何遮挡，上面令人恶寒的烧痕和伤疤都历历在目，他看到歌云用力的咬紧嘴唇，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立刻用手遮挡住了脸颊。
    他的手越发骨节分明，他的脸色越发憔悴，他惶恐不安的想要逃避，只是躲无可躲，已经没处藏身。
    童可星说过，李顾聿为了救她葬身火海。大火足足烧了一夜，将一栋别墅转瞬变成了废墟，而他就连尸骨也不剩，埋在那场熊熊大火之中。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歌云本以为时过境迁，她已经能够平静接受，可没想到还是当即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也生无可恋。甚至一度想过，自己的后半生，就这样索然无味，行尸走肉……
    她不知道李顾聿是给她下了什么毒，亦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味毒药，她已经服用了太多，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可好不容易已经说服自己他死了，他现在，怎么却又活了过来……歌云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心中百感交集，愣了好一会儿，她才走近“李言”，她伸手抓住李言的手，强行将他的脸扳过来，扳到自己的眼前。那上面的疤痕触目惊心，甚至辨别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终究没有认错，这双眼睛，这眼底的温柔，从来都没有变过。
    原来她不曾动摇过，如他还是回到她身边一样。
    “是你吗？李顾聿。”歌云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颤抖的十分厉害，但是心跳却像是复苏一般，比初恋的少女还要激动。
    她双眼被水花模糊，但还是极力睁大，想要抓紧时间看清他的样子，哪怕眼前的人和两年之前变化得不尽相同，甚至天壤之别，但是在她眼中，却好似一成未变般，熟悉而令人安心。
    李言愣了一下，倒退一步，将头别过去，从歌云的手心中抽出：“你认错了，我不是，不是……”
    “你就是，我不会认错。我早该想到的。”歌云眼泪刷地滴落下去，她顾不得擦，哽咽声道：“我知道你有多么强，你死不了，所以大火也烧不死你，但是你为什么还要躲着我？我真的很想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不管是两年，还是二十年，我都忘不了你，这一辈子，我只要你，只要你就够了。有你在的地方才是人生，有你在……我才觉得我是我。”
    “林歌云，你别再假惺惺的了！”方小月看到这一幕，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步上前，阻隔在歌云和李言的中间，挥舞着手臂指着歌云鼻尖：“你看到他脸上的伤，分明是害怕的，现在还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他还是李顾聿，但是他也早已不是那个李顾聿了，你喜欢的是以前的他，忘不了的也是以前的他，你不知道两年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早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歌云充耳不闻方小月的话，只是对着李言喃喃道：“李顾聿，你骗我好苦，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吧？”
    “林歌云！”
    “方小月！”歌云陡然大叫一声，杀气腾腾的瞪向方小月，颇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这是她和李顾聿之间的事情，曾经她懦弱无能，委屈自己伤害他，让他们之间留下来那么多的遗憾和误解，所以她早就告诉自己，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机会，她都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拦。
    伤口终会愈合，可是遗憾会跟着你，直到生命的终结，李顾聿就是她的伤口，也是她的遗憾，所以她的生命终结以前，他都不能离去。
    方小月被歌云骇人的杀气震慑，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泛着委屈的光泽。
    “方小月，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从来与你无关，与任何人无关，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再阻碍我们。我不管你喜欢谁，我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你的，他只属于我一个人，如果你要和我抢，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歌云恶狠狠的声道，她的话十分决绝，听得方小月脸上一阵青白，更加说不出话来，原本的气势汹汹一瞬间消散无踪。
    半晌，李言才叹了一口气道：“方小月，你走吧，这件事情不该你管，你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博物馆了，否则，我会把录音交给警方，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无谓的事情，将自己的一生都赔上。”
    方小月一听这话，脸色涨得通红，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急的满目怨愤。但最终，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即便不甘心，也只好瞪一眼歌云，愤愤离去。
    方小月走后，见李言转身就要回去，歌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这一握，她才发现他瘦了许多。其实一早就该知道的，李言就是李顾聿，李言就是消瘦憔悴之后的他。但是知道了，也只是太心疼了。
    “李顾聿，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歌云强忍着几乎冲破胸腔的委屈和悲伤，尽量控制着哽咽的声线。
    李言沉默的摇了摇头：“方小月的话你全部听到了，博物馆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她买通了博物馆的人，想要报复你，为了报复你，所以接近我，我和她交往之后才知道，原来她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所以这些年才迟迟不愿结婚，那个人就是……”
    “那个人就是你，所以你让她知道了你的身份，为了套出她的话，让她不再威胁博物馆，让她不再为难我，你是为了我。”歌云接着李顾聿的话往下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沿着脸颊流下，但是她的嘴角却微微的翘了起来。
    虽然难过，但是……无比幸福。
    他没有骗她，他真的爱她，一直都在守候她，从没辜负她。即便跨越了两年的时间考验，即便跨越了生死。这样一个男人，即便是毒药，又即便骗她再多次，她也是甘之如饴，再也，再也……不想退缩。
    “……”李言没有说话，喉结轻轻的抖动，身子也似乎微不可察的颤抖起来。
    “但是，你宁愿告诉方小月，为什么都要瞒着我，李顾聿，你这么骗我，不止苦了我，也苦了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傻……”歌云的声音轻柔至极，像是生怕这是一场梦，稍微用力，梦就碎了，人就醒了，她就会再次回到这个没有他的世界，沉沦于日复一日的绝望。
    “我……”李言终于软了声音，半晌，才艰难道：“歌云，我们……”
    他话未出口，歌云已经从后抱住了他的腰：“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歌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开始的时候是她声音很小，但渐渐地就收不住了，她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极尽的放肆，泪水大片的浸湿了他的背，粘热的温度，像是绵长而纠葛的情愫，搅动着心里最脆弱的部分。
    歌云哭了很久，直到没有力气，李顾聿才转过身，一只手将她的双臂抓住，一只手轻轻的抹去她湿漉漉的脸颊，他没有将她拥入怀中，而是说：“进来吧，进来说话。”
    歌云抽泣着，跟着李言进了房间，坐下来，她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助的奴隶的身份，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对方的开口。李言去倒了杯热水，给歌云放下之后，自己坐的很远。歌云怔了一下，看向他。
    “一年前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可星说了，那场大火，已经烧死了李顾聿，所以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有一个李言，没有李顾聿……”
    “不管是李言还是李顾聿，你都是你，我都只要你……”歌云焦急的开口，生怕李言的下一句话，会将她再次打入谷底，她已经失去太多次的机会，她已经太多次的失望，现在她不得不小心翼翼，蜷缩防备。
    李言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我了。”
    “是因为容貌吗？没关系，脸上的伤如果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一点都不觉得难看，真的，如果你嫌弃的话，我也可以陪你难看，我可以不要我的脸，我可以陪你一起……”
    “歌云。”李言沉声：“你不要傻了。”
    “……”歌云红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对方，就像是一个等待家长宽慰的、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两年了，很多事情都变了。”李言叹气：“那场大火没有烧死我，我逃了出来，脸毁容了，被人救了，救我的人你认识，他叫做勾宇霄。”
    歌云震惊的看着李言。却问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静静的听着他继续说：“勾宇霄救了我，逼着我重新活了过来，我的身体本来大不如从前，可是他却强行给我续命，帮我动了好多次手术，我的命可以说，都是他给的。”
    “原来是他，原来他早就知道……”歌云惊异之后，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感激，勾宇霄瞒着她，骗了她，可是他却救了她最重要的人，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把皇校交给他了，我只想下半身做一个普通的人，我提出改名换姓，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世上从此在没有李顾聿这个人，勾宇霄答应了我的要求，所以我现在才会站在你的面前。”
    “你说谎！“歌云激动的站起来：“如果你真的忘掉了从前，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误以为……”
    “真正的麻木，就是面对，我尝试着面对你，是因为逃避不了。但是我做到了，我可以和你做陌生人，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一个曾经的旧爱，对我来说也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李言平静的说着，可他越是平静，歌云就越是无法接受。
    她拼命的摇头：“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你说出来，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不要你再离开我了……”
    “我不离开你，我谁也不离开，我哪儿也不去。”李言苦笑着摇头：“我只是想一个人平静的生活，一个人平静的过完余生，我不想再和过去的自己有所牵扯，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痛苦，希望你能理解我。”
    “你说的是真的吗？”歌云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言。
    李言怔了怔，缓慢的点了点头：“真的。”
    “即便是我嫁给别人也没关系？即便我明天就嫁给勾宇霄？”歌云声音激烈起来，颤抖不已。
    “那样当然好，我也会祝福你和勾宇霄。”李言不看歌云，面无表情的声道。
    “你骗人！”歌云一把打翻桌上的水杯，滚烫的热水泼出地面，直接浇到了李言的腿上，丝丝拉拉热水的溅出声，听着就让人觉得生痛，可是李言却没有任何表情，麻木的看着一处。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了不让你和勾先生为难，我明天会去辞职。”
    “李顾聿！”歌云高声道：“你有没有心？两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有多想念你？你知道吗？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我可以容忍你的欺骗，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变，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那个人，所以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林歌云，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一直以来我都太累了，我实在不想在成为李顾聿了，李顾聿，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