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给你写这封信我已有太多的不舍。
我不舍你、不舍我的老父亲、不舍我的孩子、不舍我的弟弟,还有不舍我的亲朋好友,当然,还有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王超。
你要原谅我的自私和无情,尽管我有这么多的不舍,但我还是绝情的离他们而去。
不为其它,只因我已经突患中风,这病虽不使我速死,但使我将来的日子苟且偷生于床上,每天蓬头垢面的迎接太阳的升起和落下……
小兰,你说这种日子我能忍受吗?你可是知道我是爱美又追求完美的人。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不敢面对死亡,也得有个先提条件啊?这个条件想必你也知道,那就是如果有王超在身边我就有活下来的勇气。
王超会深爱我的,他会为我梳头,为我洗脸,为我洗脚,他会让我容光焕发的推着我到花园里看花儿盛开,听鸟儿啁啾。他还会跟我讲他以前在江湖上的故事,他还会每天为我做花样不断的菜肴……他是个风趣而又孩子气的人,和他在一起,生活会更加灿烂、更加诗意、更加甜蜜。
自从和他三十年之后重逢,就在这短短的几年间,我已经把我人生这一辈子的幸福享受够了。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此生足矣。
王超是一个很坚强的男人,尽管他这一辈子过得坎坷不幸,但还从善如流的笑傲江湖,这是我对他最欣赏的地方。
本来如果苍天有眼让我们重逢,就更应该让我们厮守,但苍天太吝啬,并没有给我们更多,或许苍天看我们太恩爱反而嫉妒,让我患上不能行走自如去看王超的中风。
小兰,念姐妹一场,你如果有时间去武汉,代我去看看王超,如果他有什么困难,你代我帮帮他吧?
小兰,念姐妹一场,你代我看看我的老父亲吧?跟我老父亲说,请他原谅他那不孝的女儿。
小兰,念姐妹一场,你不要恨我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还不敢面对人生?你更不要恨我既然我死了还代我看王超和父亲,让他们渐已平静的心再痛苦起来……
有一句话说得好,她走了数千里路,为的是死在你梦中。我就是这样想啊,我就是希望你带着我死在他们梦中,让我在梦里永远祝福他们。
当然,我也会祝福我的孩子,但孩子会长大,会成熟,痛苦过后自有他自己的人生。
小兰,我现在很平静。窗外星光灿烂。
我马上要努力的搬着凳子挪过去了,然后一跃……到时,会有一颗美丽的流星急闪而过,那就是我——美丽吗?
小兰一开始念,就开始哽咽起来,念到最后,她失声痛哭起来……
然而王超没哭,他呆呆的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王超缓缓说道:“她追悼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啊?”
“王超,你知道吗?她离去,我还是一个星期前才知道啊。”
“谁告诉你的?陈玉吗?”
“不是,她临走之前,是发的一封延时发送的邮件,所以我才一星期前收到。”
“哦,你去看了她父亲?”
“去了,但我实在是不敢惊扰他,我只是守在她父亲的家门口想等她父亲出来,然后以路人的身份搀扶他一下……”
“等到了吗?”
“等了很久很久也没见他出来,我就走了。”
“这样啊,我回宜乡去看他吧?”
“你可千万别让她父亲再受刺激啊?”
“放心,我有办法让他父亲快乐一会的。唉,也只能快乐一会啊。”王超黯然说道。
“那……你现在还好吗?”
“我……还好。”
王超忽然发现,小兰茶杯里的水没有了,就起身开门叫赖文倒茶。
赖文看到小兰两眼红肿的,心想这两三天王总办公室一下欢声笑语一下又哭哭啼啼,这是什么情况?但他又不敢问,只是说道:“王总,王斌说客人已送到机场,现在在回公司的路上。”
小兰接过赖文的茶杯说道:“刚才来了客人?”
王超于是把粤强、赣珊找到他的故事说给小兰听了。
本来王超以为他把这故事说了,小兰听后会大为诧异,但她却说道:“你这风流韵事辛艺跟我说过,只是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这种事?既然那边的孩子要你去美国,你为什么不去呢?”
这回是王超诧异了,他想不到辛艺会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对小兰讲,可见她俩这闺蜜关系不一般。既然这样,王超也就把小兰当辛艺那样的亲人看了。
于是王超说道:“辛艺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她到千里万里的地方,我想她的时候,我还要去看她的。”
“去看她?去……”小兰马上反应过来了,王超所说的要去看辛艺,一定是指辛艺的墓地。
小兰忽然想起什么?就打开手机递给王超,说道:“我给你看一段视频吧。”
王超拿过手机,只见视频里出现一队穿旗袍的女人鱼贯而出,手持小扇子在表演旗袍秀。
王超瞄了一会都没看出什么?正想问小兰这是什么意思?视频里却突然出现辛艺的特写镜头……
王超还从来没有看过辛艺穿旗袍的样子,视频里的辛艺可以用美轮美奂来形容,那蓝色的旗袍配上辛艺那雍容典雅的气质,弥漫着一丝丝民国女子的风韵;尤其她面向王超款款走来,她那脸上迷人的笑意,仿佛在问王超——我美吗?
遗憾的是视频很短,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王超意犹未尽地问道:“小兰,还有吗?”
“没了,只有这么一点。”
”那你把这发给我,我要保存。”
小兰边发边说道:“唉,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这姐妹啊,学什么像什么,如果小时候有人带她,说不定是个明星啊?”
小兰说到这,让王超想起母亲,就说道:“小时候有回辛艺到我家里玩,我妈妈好像说过辛艺有搞文艺的天赋?”
“是吗?如何跟你妈学了就好了。”
后来王超和小兰追思了一些辛艺生前的一些趣事,他俩时而会意一笑,时而相视默然,总的气氛还是化解不开的哀痛和神伤。
直到华灯初上,王超想起要吃饭了,就说道:“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小兰回答道:“王超,我吃不下,再说我订了八点回厦门的机票,我要赶机场了。”
“那么远道而来饭都不吃,辛艺知道的话会骂我的。”
小兰惨然一笑:“那就让她骂吧,你不是喜欢她骂你吗?”
想不到小兰这也知道,王超于是说道:“再等一下,我的车就要回来了,我送你去机场吧。”
“行,坐坐你的红旗也行。辛艺说,你买红旗是出于一种情怀啊。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问你,你现在生意怎样?”
因为听了辛艺的遗言,王超知道小兰问话的意思,但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窘境告诉小兰,就说道:“还行,过段时间我还要操办一个全省的会议,局面会很快打开的。”
“有困难就要说,这困难无非是资金方面的事。你如果需要资金就说,反正在商言商,我是收利息或者投资的。”
小兰说这话时,俨然像个一丝不苟做大生意的企业家,那神态,一下让王超想起辛艺曾对他说过小兰也曾经是叱咤商海的女中豪杰。
其实小兰并不想收王超什么利息或搞什么投资,她只是代表辛艺纯粹是想帮点王超什么?但她为了照顾王超的自尊心,才说出这种话来。
王超和小兰坐上王斌开的车前往机场,他俩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话,该说的都在王超办公室说了。
到了机场出发厅门口,王超帮小兰从后备箱提出行李交到小兰手上说道:“小兰,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辛艺。谢谢你,一路顺风。”
小兰说道:“谢谢,你一个人生活更要保重自己,我代表辛艺说一句话吧,你要少喝酒,多吃菜啊。”
然后他俩挥手道别。
小兰没有转身就进机场,她望着红旗车消逝的影子心想:“辛艺的死与其说是梅朝辉不放手而绝望,不如说是王超的一往情深,才使辛艺不堪爱的重负走向绝路。”
在回公司的路上,王超想到今天一连送走两路客人——不,是两路亲人,一下又感到寂寞起来……
王斌忽然问道:“王总,你还没吃晚饭吧?”
这时王超才想起王斌也还没吃晚饭,就说道:“等下到公司公司附近找一家小餐馆吃吧。”
王斌说道:“好。咦——怎么最近两天没看到王思伊来公司啊?”
“不知道。”
王超说不知道,其实他知道思伊不来的原因,打了好多次电话给她,也发了好多次短信给她,但她就是不接、不回,叫王超真没有办法。
王超这回还是不甘心,又拨通了思伊的电话,但结果还是一样。王超心想,这一定又是蔡晴使坏啊。
但这回王超还真冤枉了蔡晴,蔡晴自从知道王超和一对来自美国的龙凤胎相认后,在思伊面前没说一句挑拨离间的话。在蔡晴认为,人家都是来自美国的,是不可能在王超身上打什么财产主意的,说不定还会帮王超一点什么?想到这些,蔡晴还有了一点嫉妒的心理。
只是思伊可不是这样想,自从她听到赣珊叫王超“爸爸”时,思伊几近崩溃,她那十八九岁的心实在是承受不起这突然而来的变化。
在此之前,哪怕面对爸爸和妈妈离婚,思伊的心一直向着王超的,在她认为,爸爸和妈妈离婚,完全是妈妈强势导致。
爸爸多可怜啊,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要自己做饭洗衣的,就连过个年,还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思伊每想到这些,都有点恨蔡晴了。
可没想到,就在妈妈好像有点想和爸爸和好的时候,就在自己为爸爸和妈妈穿针引线的时候,竟然爸爸冒出了一个女儿,对了,听妈妈说还有一个儿子。
这是什么回事?
思伊一想到赣珊甜甜的叫爸爸时那嗲劲就气不打一出来,这爸爸是你叫的吗?那可是我思伊的专属,你凭什么也叫我爸爸叫爸爸啊?
当时思伊受不了是有失落和吃醋的成分,可后来再想的事就严重了。
不对啊,爸爸从来没有说过在她以前还有哥哥和姐姐的?这不说明爸爸在和妈妈结婚以前就有私生子?如果是这样,爸爸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生活不检点的人?对了,没错,所以妈妈才受不了,受不了就跟爸爸离婚了。
怪不得妈妈对爸爸脾气不好,原来妈妈一定是当时看到我小才没有离婚,等我长大了才离婚?对的,一定是这样!
这样看来,妈妈才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她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的,还要背负着爸爸给她的耻辱,这要换作别人,早就离婚了。
就说现在,妈妈都知道爸爸这些丑事了,不但没像以前那样没去骂爸爸,还劝自己的女儿不要不理爸爸,这说明妈妈是一个多么宽宏大量的人啊。
行,你既然有儿有女了,还要我这个女儿干什么?你还打电话发短信骚扰我干什么?我以后对你就是不接、不回、不见!我要对你采取“三不”政策,让你和你的美国儿子女儿一起过吧!
反正我有疼我爱我的妈妈,我这一辈子没你也行!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思伊自己也不觉得,在蔡晴的潜移默化之下,记仇的基因思伊多少有一点。
而这种心路历程,可怜的王超哪里知道,他在和王斌吃晚饭时还在想:“我这宝贝女儿怎么还不理我?不行,明天一定打电话给蔡晴,教她大人是大人的事,不要给孩子种植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