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终于走了,走的那天正好下着绵绵秋雨。
有道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安静的离去,无疑让王超更感到失落和无奈。
安静是个懂事的孩子,在他离开王超时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像父辈一样关照过我,我是不会忘记的。”
算着安静从电梯走出的时间,王超走到窗前,俯视到一个蓝色的伞出来,消失在停车场一辆汽车里,然后那辆汽车缓缓移动,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王超又成光杆司令了。
此时的王超没车没人,只有账上辛艺留给的十来万块钱。
现在头痛的是没有生意做,没有生意做,这十来万块钱是经不起几下折腾的——房租费用、接待费用、旅差费用……还有员工的费用——安静的离去,不等于公司不再招收新的员工。
一个没有员工的公司是不能叫公司的;困难再大也要找新员工。总而言之,打肿脸来充胖子也要让外界认为直方大公司还活着,并且活得很正常、很滋润、很活力。
因此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找个最起码会做标书的业务员,不然真有生意做了,连标书都没人做,那就惨了。
王超于是又想到了郭圣斯,他想请郭圣斯帮他物色一两个小伙子来他这里上班。
郭圣斯知其意后问道:“上回跟我们一起去十堰的那个小伙子呢?”
“没有达到他预期目标,顶不住了,走了。”
“呵呵,你别说我幸灾乐祸!我早就猜到他会走。”
“为什么?他是因为没挣到钱才走的啊。”
“什么没挣到钱,像你这样做生意,自己都快没饭吃了,还前怕狼后怕虎,考虑这考虑哪的,谁会跟你合作啊。”
“……”
“喂!你在听我说吗?”
“听着呢,您说。”
“好,我给你说清楚点,上回在十堰,我都听你说过只要是香满路公司的单子你就不抢!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那个安什么员工公平吗?做生意嘛,讲得就是竞争,可你,棒棒的,喂,你是不是为了将来和蔡晴破镜重圆,想留条后路?”
“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女儿还在那呢。”
“你都净身出户了,还女儿!放心,有蔡晴在,你女儿冻不着也饿不着的,你还是先考虑自己吧。”
王超只好顺着郭圣斯说道:“好好好,我先考虑自己,那你帮我先介绍人来吧。”
“这还差不多,不然我赖得管你这些闲事。”
过了两天,来了一个小伙子,他说是郭圣斯介绍来的,说他爸爸是某县公路局的退休职工。
一看是“路二代”,王超就很高兴接纳了他。谁知这小伙子呆了一个多星期后发了一条短信给王超,说同学帮他介绍去广东工作,他想去看一下……然后就没来上班了。
一个高中毕业的都留不住,王超不好意思再通过郭圣斯找了,就发动自己的社会关系全方位的找。
于是又来了一个“拆二代”,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说别的,光脚上那双耐克鞋,听他自己说要一千五百多块。
王超看了一下自己全身衣着加起来都没有他那双鞋子贵。
小伙子对工程机械很感兴趣,说这机械拆房子不错。可就这么个对工程机械感兴趣的人也只在王超这呆了半个月就走了。他走的理由是在王超这里上班太寂寞了,没人陪他聊天,和王超这样的老头子在一起还不如回去陪自己的老头子,兴许陪好了还会给他买一辆跑车玩。
其实他不说走王超都想要他走了,王超想着这八零后应该对长辈有点礼貌才是。人家是倚老卖老,可他却是“依小卖小”。
有一次他看到王超柜子里有朋友送的茶叶,他就说道:“这是黑茶还是藏茶?”
王超回答道:“别人送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茶?”
“既然是别人送的,那你就送给我吧,反正你放在柜子里也不喝。”
还没有等王超是否同意,那茶叶就到他包里去了。
还有一次是在某个周末,他问王超:“老板,明天休息你准备怎么过?”
“看电视、睡觉,还能怎么?”
“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到办公室来,我来接你去钓鱼,然后一起吃饭,好不好?”
本来不喜欢钓鱼的王超,看这孩子那么心诚,就答应了。结果次日王超等了他一上午,既没见到他来接,也没见他来电话,害得王超跑到楼下吃碗兰州拉面。
后来他是这样解释的,他头晚喝多了,睡过了头!
幸好最终是他自己走的,否则这个爷王超还真是难伺候。
过不久来了一个三十六七岁的退伍军人——“穷二代”!因为他到这个年纪了,连老婆都没有。王超不知道他为什么到这个年纪还不娶老婆?问他他笑笑说:“穷当兵当然讨不到老婆。”
好,讨不到老婆就讨不到老婆,看在当过兵的份上,王超接纳了他。王超想着的是,虽然他没有搞过工程机械这一行,但只要肯学就一定能培养他出来!
只是王超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虽然对王超很忠诚,但心全不在工作上,一天到晚沉湎于游戏之中。直到有一次去投标,他竟然把招标时间给忘了,结果……不说了。
从这个退伍军人身上王超得到的教训就是,以后只要过了三十五岁的,没房没车没老婆的,坚决不要!因为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连这些都没有,可见他是个没有责任没有担当、更没有理想的人。
后来又通过一个代理商朋友介绍一个从恩施来的小伙子,是个九零后。据他自己说他父亲还是个副镇长,那就算是“官二代”吧。
恩施是王超喜欢的地方,那里是王超事业的福地——当年王超卖了不少机械在那里。
于是王超又打起精神,带他认识厂商,送他去厂家培训……
他一来王超就对他说:“我们这一行是玩铁的,玩铁就是硬碰硬,硬碰硬就是要实实在在,不要玩虚的……”
不幸的是,这家伙就喜欢玩虚的。
有一次王超要他向富世华进切割机的刀片。
数日后,他对王超说刀片寄到了,并把发票给王超看。
王超一看蒙圈了,因为刀片不是富世华的,再说王超没有付款富世华,富世华怎么会先发货?
可他的解释是富世华太贵就进便宜一点的,至于货款是他自己先垫付的。
王超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板,还从来没有那个员工不按老板的意思到外面进货,并且还会为公司主动垫货款?
第二件事是他到萧爱国那里做客。吃完饭回来他拿一张发票要王超报销。
王超问什么发票?他说中午吃饭的。
王超又蒙圈了,对他说你是不是怕我的钱用不完?抢着帮我花?
说完王超立即打电话给萧爱国,萧爱国捡了便宜卖乖道:“我是准备买单的,但他抢着买我就让他买哦,呵呵,王总,以后你这种员工可要多培养几个。”
第三件事是他对别人说再传到王超耳朵的,这小家伙说道:“王总这人混的像个球样,几十岁的人了,还混得妻离子散!”
还有一些不再赘述了,总之这小家伙做什么事都不先和王超打招呼,等到王超训斥他的时候,他就两眼发直、一声不吭的面对着王超的让王超一点脾气都没有。
路面机械行业的工资普遍都是采取低工资高提成这种做法。一般都是三千元左右,像香满路公司的毕磊,都算是老业务员了,每个月也不过三千块钱。他们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到年终才能拿到二十万出头。
而这小伙子还是个生手,按理说给两千块钱也说得过去。但王超还是决定给他三千。
可这小伙子和王超谈工资时却挺有“艺术性”了。
他对王超说道:“王总,你看这样行吗?我靠三千块钱工资生活是不行的。因此我会努力工作,争取多拿提成!”
当时王超听了很高兴,心想终于碰到一个有志气的孩子了。
谁知他话锋一转说道:“既然我肯定能拿到提成,王总,你能不能先预付我一千,等我拿提成时你再扣除好吗?”
“这不是四千工资了吗?”
王超开始转不过弯来了。
“不是四千,还是三千,那一千算提成,是会扣回去的。”
王超听了觉得是有道理,心想人家都有了志在必得拿提成的决心,就更要鼓励他,不就一千块迟早要给的钱吗,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谁知过了半个月,这孩子又故伎重演,他又找到王超说道:“王总,我看这样行吗?你能不能再多付一千给我?”
“为什么?前不久不刚同意给你多付了一千?”
“是这样的,我朋友在其它单位上班,每个月都是六七千的工资。尽管我为了公司的形象,我都把三千工资说成四千了,但总觉得还是没有面子。所以就想要你再多预付一千块钱给我,好吗?”
看着这孩子充满稚气的笑脸,想着这孩子还会为了公司的形象在外面打肿脸充胖子,王超认为一千都预付了,再预付一千也就这么回事,于是又同意了。
就这样这孩子每个月都拿到了五千,一直拿了半年……
当王超知道他的品性和处事风格跟自己不一样以后,就不想耳提面命的教他了,干脆放他单飞,要他每个月销售两台冲击夯,否则停发预付款!
就这样,他跑了半个月后自觉不是跑业务的料,就自动投降走了。
自然那多付的两千预付款也没退回给王超。
郭圣斯后来知道预付提成这件事后,笑得他肚子抽筋。
当时大家都正在饭桌上听毋领导唱《映山红》。
郭圣斯的怪笑声打断了毋领导的雅兴,他气得不唱了,就问怎么回事?
郭圣斯就擦着眼泪把这事说给毋领导听了,结果毋领导也跟着笑起来。
毋领导笑后指着王超对郭圣斯说道:“王总真是个苕,你能帮就帮他一下吧,否则会让湖北伢给欺负死的。”
王超可没笑,因为他已经欲哭无泪了,这么大个人,让小年轻玩得团团转!
他后来又招了一些人,都因为不是这个原因就是那个原因,最终没有一个留下来。以致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亲和力不够?还是太不了解现在这些八零后、九零后的精神世界?
王超可是逐个对他们都说了:好好干,三四年以后,这公司就归你打理了。
这么好的前景都留不住人,难道最终的原因是他们都看不起王超这个公司?
有人给王超出主意,要王超不要找男的了,干脆找一个会做文员会搞销售会开汽车会喝会唱会闹的靓女来,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能做家务的保姆最后成为你王超的压寨夫人?
王超的回答是——滚一边去!
王超知道女业务员有性别优势,比如和男业务员同去一个陌生的单位,女业务员可能更容易受到欢迎。但女业务员如果本身没有过硬的素质,她还是会停留在好接触不好深入的境界。
因此,王超从不迷信女业务员。更不想找个女业务员来惹麻烦。
如果公司有七八个员工还行,现在自己都是孤家寡人了,配一个女人关着办公室的门同坐一室,成何体统?
安静离开武汉大半年后,有一次打电话给王超,一开口就问道:“师傅,你现在还好吗?”
王超当时正为“路二代”跑去广东不复返而郁闷着,有气无力的回答:“有什么好?还不是这样过。”
“……”
王超见安静半天没吭声,便问道:“有什么事吗?安静。”
“师傅,是……是这样的,我不知该不该说。”
“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说。”
“我说得不对你不要生气哦。”
“烦人,说!”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在上海做进出口生意的,目前想做工程机械出口生意,但他对国内厂家不熟,想找一个副总负责与国内厂家对接。我觉得师傅是最合适的人选,就向他推荐了您。您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叫他到武汉过来跟您面谈,行吗?”
“你意思要我去上海打工?”
“嘿嘿,可以这样说,但你去了那里,有提成,还有干股,还有……”
“别说了,安静,首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跟你说的是,不是我不愿意给人家打工,而是我就这个能力,不能去耽误人家了。你代我谢谢他吧。”说完王超就把电话给挂了。
说实在的,王超的回答是言不由衷的。在xc那回,他还想过去路通、常林打工在拉萨当办事处主任呢。只是此一回彼一回,现在的王超守着个直方大公司,一是为了在蔡晴面前不服输,二是为了要对得起辛艺那希望的眼神。
去上海打工,那不是落荒而逃吗?那样的话,何时能够东山再起?何时能够王者归来?
只是让王超感到滑稽的是,自己这边在为找员工伤神,而自己却被人家视为做员工的料。
总之,自安静走了以后,王超折腾了近两年,到头来手下还是没有留下一个他自己满意的员工。
当然,他自己也从没有去给人家打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