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路通的李晓明打电话给王超，说他有一台压路机通过杨建洛卖到十堰马头羊公路局了，不知为什么货到了公路局后，那边不接货？要王超帮忙过问一下。
    自从杨建洛当初退出香满路公司后，王超就很少和他联系了。只是听郭圣斯说他已离开洛建，也在武汉注册了一家路面机械的代理公司。
    由于王超代理品牌过多，没有精力放在路通上面，就在李晓明的建议下，王超把路通的代理权转给杨建洛了。
    现在路通压路机交货出了问题，本不关王超什么事，但既然是李晓明托付的事，王超自然没有婉拒的理由，于是决定趟下这浑水。
    十多年前，当初王超是和彭东升一起送宜工装载机去过马头羊公路局。
    王超记得那机务科长好像姓田，手机上还存有他的电话号码。可刚准备打个电话给田科长问问情况时，忽然想到十多年没和人家联系了，万一人家不记得自己了岂不尴尬？何况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贸然打电话过去也是不妥……
    于是王超想到了郭圣斯，因为郭圣斯前几天说过要和他一起到下面跑跑市场。
    当王超把想去十堰跑的计划告诉了郭圣斯后，郭圣斯笑道：“一脚油门就跑的事，行，没问题，反正公路系统我到哪都有酒喝！在十堰办完了事后，我们再到神农架看看……”
    说走就走，当天王超就和安静驱车到中南公路局家属院里把郭圣斯接上，向十堰方向行进。
    路上，郭圣斯看到安静开的车是一辆十多万的长城suv，就半开玩笑说道：“我们到下面见局长，开这种车也太没形象了，你那辆奥迪呢？”
    “奥迪归蔡晴了。”王超沮丧地说道。
    “车也给归她了，那还有什么归你呢？”
    “自己归自己，她说我不会开车，要车没用。”
    郭圣斯看了一下安静说道：“这个蔡晴，唉，不好说她了。对了，你既然请了个会开车的员工，以后叫他教你开车！”
    安静说道：“遵命，我一定教王总把车学会开了。”
    “不错，王超，你还不叫他师傅！”郭圣斯嚷道。
    王超笑而不语。
    中途在一家服务区吃了饭，下午四点多钟就到了十堰的白浪。
    眼看快到马头羊公路局了，王超对郭圣斯说道：“要不要先打个电话？”
    “人都到这里了，还打什么电话，不打了。杨建洛在不在那里？”
    “在呢，一直在等着我们。”
    “这家伙，搞什么鬼？一个这样的事还要我老郭出马！”郭圣斯打开车窗抽了根烟说道。
    一会，车就开进了马头羊公路局。
    杨建洛正在公路局办公楼门口等着，一见郭圣斯就说道：“谢谢郭总，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亲自过来了。”
    郭圣斯说话冲冲地说道：“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王超，是他叫我过来的。”
    杨建洛赶紧握着王超的手说道：“王总，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要讲辛苦还是郭总辛苦！”
    此时的杨建洛，比当年和王超一起开公司的时候胖了一些，头发虽然少了点，但肚子却挺起来了，有那么点老板的味道了。
    马头羊公路局的局长叫甘福，他的模样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富态十足，但他见到杨建洛带两个陌生的人进来就问道：“杨主任，这两位是……”
    杨建洛还没来得及回答，郭圣斯先说话了：“我是中南公路局物资公司的老郭，你们田局长在吗？”
    这回郭圣斯犯了兵家大忌，他来之前没做功课，他所认识的田局长半个月前就调到马头羊海事局当局长了，虽然还是交通系统，但和公路局毛的关系都没有了。
    关键的是这个甘福局长和田局长以前在工作上有点过节，现在一听来人找的是田局长而不是他，脸色就有点阴阴地说：“田局长到海事局了，你找错门了。”
    “调走了，这……”郭圣斯一脸的尴尬问杨建洛：“田局长调走了，你怎么不早说？”
    “您也没问我啊。”
    杨建洛这样回答无异于呛了一下郭圣斯，郭圣斯的脸立马阴了下去。更令郭圣斯恼火的还在后头，只听甘福讥笑道：“有意思，自己的东西不行，还搬救兵来了。行了，我马上要去开会，你们找况经理谈吧。”
    看到甘福一脸的不待见，王超怕伤郭圣斯的自尊，赶紧给郭圣斯使个眼色，满脸堆着笑地说道：“甘局，今天冒昧打扰您，是受路通领导的委托，过来了解一下这台压路机怎么回事？郭总刚退休，是我叫他一起过来散散心的。”
    也许是王超的笑让甘福的心软下来，他口气缓和一点说道：“你能代表路通公司？”
    王超看了一下杨建洛说道：“能，甘局。”
    “好，你贵姓？”
    “免贵，我姓王。”说着王超就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甘福。
    甘福看着王超的名片念道：“直方大……王超，咦——你们武汉不有家公司叫香满路的也有个叫王超的吗？”
    这个甘福局长连王超的名字都知道，偏偏不知道闻名全省的郭圣斯，真是咄咄怪事！
    殊不知这个甘局长一年前才从市政系统调过来的，又是负责路桥公司这一块，所以对公路养护系统的圈子不熟悉，不认识郭圣斯也就是正常的了。
    但郭圣斯在公路系统几十年，哪里受过这种怠慢，如果在位时他还好想些，可现在是已离开庙堂之人，心思一下就歪了，觉得是不是人走茶凉之故？“
    王超看到郭圣斯满脸的不快，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尽快打破僵局，伺机把气氛搞起来，于是笑道：“是的，我就是王超。两个公司，还打算再搞家公司，来个狡兔三窟……”
    谁知甘局长不理王超的插科打诨，冷冷说道：“你就是？你直方大的管路通的什么闲事？我看你名片后面卖压路机卖的是科泰。你难道还帮竞争对手的忙？王总，你现在和这香满路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建洛接话道：“甘局长，他是这两个公司的老板！”
    “有意思，今天演的是窝里斗呢还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认自家人了？”
    甘福这样一说，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搞糊涂了，其实他自己都糊涂了。
    原来这甘福一当上马头羊公路局局长后，就碰上了前任——田局长还没履行的一个采购合同。
    这田局长和路通签了一台26吨的全液压胶轮压路机后就走马上任到海事局了。等到甘局长上任准备开始履行合同时，香满路公司的毕磊闻讯赶来了。
    这毕磊到底是个做业务员的料，他鼓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甘局长和田局长本来有过节，竟然乾坤大挪移，要甘福改变了压路机的采购品牌，把路通改为科泰了。
    问题是由于工程急，路通的压路机早就在工地上用了，而这一切，甘局长并不清楚。于是毕磊又出馊主意，要甘局长安排手下本着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在产品验收上严加把关——在地秤上一称，压路机的自重比说明书上的参数轻了十公斤！于是退货。
    现在让甘局长糊涂的是，他曾问过毕磊你们老板是谁？毕磊就把王超的招牌抬出来了，添油加醋一番后说王超喝酒是打败你们公路系统无对手的人。这一闹，把爱杯中物的甘局长兴趣调起来了，就有了想认识一下王超的念头。可现在，毕磊的老板竟然在帮路通？难道毕磊没跟老板汇报马头羊公路局改买科泰了？
    而郭圣斯、王超、杨建洛的糊涂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甘福说的窝里斗是什么意思？更搞不清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冲的那家自己人？
    还是王超先问道：“甘局，什么叫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不知道吗？好，我打个电话你问他吧？”说完甘局长就拿出手机背对着王超他们走到窗前说了几句，然后他把电话递给王超：“你说两句吧。”
    王超一接电话就听出声音是毕磊的：“王总，这单是我操作的，你千万不要帮路通啊……”
    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是这回事。于是王超说道：“人家合同都签了，你乱拆什么台？做生意要讲点规矩！”
    毕磊说道：“王总，这可都是你以前教我的。你说推销员要百折不挠，见单就抢！你自己当年在广东的时候不是也抢过成工的单吗？”
    这臭小子，在这里逮住王超了，一时让王超苦笑不得。但王超马上想到这是受李晓明之托，不能含糊，就跟毕磊说道：“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以后生意有的是，明白吗？”
    “那不行，这单生意如果不做，那我的提成谁算给我？”
    “这我不管，你爱找谁算就找谁算！”王超火了，就把毕磊的电话给挂了。
    甘局长从王超手中接过自己的电话问道：“王总，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明白了。”
    “明白就行了，那就这样了？”
    “不，我不知道路通的压路机哪里验收不合格？我相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如果没问题，我想还是按原来签的合同执行吧？”
    王超这几话让甘福局长很不高兴了，他说道：“我说王总，我们公路局可不是你家开的，你以为你想要我们买哪家买哪家？”
    王超赶紧说道：“王局，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说做什么事都要让人家心服口服是不是？我只要了解一下，路通到底哪里验收出了问题？”
    甘局长看到王超这样执拗的为路通说话，心里真搞不清这个代理科泰的王超在想什么？但面对王超提出来的问题又没理由不说？于是说道：“经我们路桥公司的同志验收，在过地秤时，这台设备根据路通自己的资料轻了几十斤。”
    我的天，王超卖了大半辈子的工程机械，还从来没听说卖工程机械验收时还要称一下？这可是老革命碰到新问题了，要在平时，王超肯定会哈哈大笑起来，但现在看到甘局长一脸的严肃，就笑也不敢笑了。
    可郭圣斯不怕，他反正退休了，沉默了半天后说道：“怪不得你们叫马头羊公路局，敢情你们是买羊肉买习惯了吧？买个压路机还要称一下！可惜我退休了，要不然我要通过中南公路局全省推广！”
    甘局长听郭圣斯口气不小，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郭圣斯，心想这都全怪当时听了毕磊的一面之词，就叫下面的况经理把这买压路机的小事办一下，没想到还惊动了省里的领导。一时觉得刚才是有点失礼了，于是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说道：“老同志，您是……”
    王超介绍道：“郭总以前是中南公路局物资公司的掌门人。专管全省公路的计划里的沥青、钢材、水泥……”
    正说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进来了，他一见到郭圣斯就激动的喊起来：“郭总，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来者是路桥公司经理况龙。
    甘福见况龙看到郭圣斯那么激动，就有点后悔刚才对郭圣斯一行的冷遇，富态的脸马上挤满了笑容：“郭总，刚才真不好意思。”
    “天下公路是一家，脾气也都是一样的，没事。”郭圣斯苦笑一下说道。
    况经理既认识郭圣斯又认识王超，有他在办公室气氛就融洽起来了。但他搞清郭圣斯来的原因后说道：“郭总，我真不知道您是为路通的事专程而来的，搞得真不好意思。其实嘛，国产压路机都基本差不多，用哪家的都一样，”
    “那你们干什么还称一下？这不没事找事？早知道你们这样验收，在驾驶室里多放几块砖头不就行了吗？”郭圣斯笑道。
    况龙陪笑道：“是有点那个，但如果轻的太多那也是有问题的。行了，这个就不说了，既然您来了，一切好说。甘局，就用路通的算了。”
    甘局长肩一耸说道：“又不是我用，你说了就是！”
    甘局长的话算是一锤定音，王超自然如释重负，于是对杨建洛说道：“杨主任，还不谢谢甘局长和况经理。以后服务可要搞好。”
    “对了，你们路通的东西外观要改进一下，说来说去你们河南人做的东西就是粗糙，这怎么行！”况龙冲着杨建洛批评道。
    “那是，但我们的压路机经踹啊。”杨建洛说道。
    “少来，是个女人都会生孩子，娶媳妇你怎么知道要漂亮的？我话可放在这里，这回要不是郭总……对了，还有王总在，肯定没有你的戏！”况经理正色道。
    况经理的话让郭圣斯刚来时的郁闷全打消了，于是拿出一盒黄鹤楼1916给大家分发一下说道：“都是兄弟抬庄，以后你们来武汉打个电话。”
    甘局长接过烟笑道：“一定一定，刚才……不好意思，走，我们喝酒去，看看王总如何打败我们公路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