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王超闲来无事,两脚架在办公桌上,眯着眼,看挂在对面墙上陈萍给他写的“诚信赢天下,福缘遍四方”十个大字。
王超揣摩着这字如果卖能值几个钱时,邹卫军进来了:“王总,你有空吗?”
“有空有空,我正闲着呢。”王超把脚收回来,要邹卫军搬张椅子坐到他对面。
时间过得好快,邹卫军举家来到武汉已经有个把月了,但这个把月的时间里,王超并没有和他单独聊过天。
七八月是武汉最热的季节,王超看到邹卫军晒得黝黑的脸,关心的问道:“这段时间辛苦了吧?”
“都是当兵的,辛苦没什么,只是……”
说到这,邹卫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说!”
“……”
“哎呀嘞——还说是当兵的,怎么还忸捏起来?”
“王总,我……”
“我什么?说啊。”
邹卫军看了看王超,终于说道:“王总,我想带刘小芳和孩子离开武汉回贵州……”
王超一听急了:“你在这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话一说出口,王超突然想起前几天郭圣斯来时,李光辉说刘小芳在哭,只是后来由于王超太忙,一下把这事忘了。
王超于是说道:“真不好意思,上回李光辉说刘小芳哭了……”
“刘小芳哭了,我怎么不知道。”邹卫军瞪着眼睛问道。
“她哭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不过她哭我也猜得到她为什么哭。”说完,邹卫军把头低了下来。
刘小芳哭邹卫军不知道,如此说来事情有点蹊跷了。
王超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后把门关上,然后对邹卫军说道:“就我们两个人,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的话你不会说走的。”
“超哥,本来……我……我想忍住不说,因为刘小芳也不赞成我说,怕你性子急惹你不高兴,影响你和嫂子的关系……”
果不其然,又是和蔡晴有关系。王超皱眉说道:“我不急,你说吧。”
“好,我说。”
接下来邹卫军就把来武汉一个月时间里发生的事对王超说了。
原来自邹卫军一家子到了武汉以后,蔡晴除了脸色不是很好以外,其它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出在蔡晴二嫂身上,这个二嫂因年龄和蔡晴接近,所以她和蔡晴谈得来,就像闺蜜一样常和蔡晴形影不离。
只是这个二嫂嘴很贱,仗着她和蔡晴的关系,俨然把自己当成老板娘一样,对家人以外的人说话常常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她之所以敢这样做并且能这样做,自然是蔡晴默许的。蔡晴心眼多,把二嫂当枪使就是心眼之一。
有次刘小芳去王超办公室倒水,就听到二嫂对蔡晴说道:“现在生意真难做啊,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关键是养了一些只会倒茶送水的……”
还有一次刘小芳在厨房里,准备给儿子邹瑞华蒸个鸡蛋,因为邹瑞华不习惯蔡晴大嫂做的菜爱放花椒。
没想到刘小芳刚把锅盖盖好,二嫂就进来了,她阴笑一下说道:“都这样开小灶,又得买煤气了
。”
还有一次邹瑞华和蔡晴大哥的孩子蔡小武玩着玩着把蔡小武打哭了,二哥的女儿跑到二嫂那里告状,结果二嫂不分青红皂白,拧住邹瑞华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你再打我家小武,我把你耳朵揪掉!”
当王超听到邹瑞华说他儿子把蔡小武打哭了,忍不住笑道:“你那儿子比人家小两岁,还低一个头、还能把人家打哭了,好玩,真不愧是军人的儿子,够威够力!”
“你还笑,你没看到华华的耳朵,都拧青了。”
王超呼的站起来:“妈的泼妇,下手那么重!我找她理论去!”
“别,你看你又忍不住了。我说超哥,事情出了都出了,都过去了,再闹有什么意思,反正我和刘小芳商量了一下,为了不使你难做,我们离开武汉就是了。”
“什么不使我为难,说好听点你们是惹不起躲得起,说难听点,是怪我这个当哥的没个球用,连兄弟都罩不住!你给我听着,我马上叫她二嫂给你小芳赔礼道歉!”
王超说要蔡晴二嫂给刘小芳陪礼道歉,话说出来他连自己都不信,邹卫军更不信,他知道这是王超一时的义愤填膺,他要信的话就不会说要离开武汉的了。
而此时的王超,嘴上虽然这样说,但真要到时当着丈母娘的面去训她的二儿媳妇,那是不可能的,但话已说出口,王超总得自己给自己一点面子,他想了想说道:“反正这事我记到心上了,会要她知道我厉害的。”
“行了,好男不跟女斗,超哥不要为这事烦心了。我们走就是了。
听邹卫军还说要走,王超急了:“碰到这点事你就走,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难道你不想帮我了?”
“超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可这里的脸色太难看了,你不知道我家小芳,每天紧张像个丫鬟似的,生怕做错了什么。”
王超急了,一咬牙说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这样吧,既然她们敢这样,就叫小芳做公司的文员,怎么样?”
“文员做什么?”
“平时帮我把办公室整理一下,来了客人倒倒茶水。对了,还要学电脑打字,以后公司做标书什么的由她负责。至于工资嘛……一个月两千五,怎么样?”
“超哥,你别误会,我今天说这些事情,不是冲着要你给刘小芳安排工作的。”
“不存在,说起来我们都这么好的关系。你看的起我,把全家都带来武汉来帮我,如果你走了,叫我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足!听明白了吗?”
邹卫军想走,刘小芳没有工作收入也是一个原因,现在既然把刘小芳的工作安排了,邹卫军就没什么说的了。但他还有点不放心说道:“这事还是要先跟嫂子说一下吧?”
王超眼一瞪:“不用,我说了算!大不了跟她们家鱼死网破!”
这下王超是豁出去了,他知道一旦邹卫军走了,他还有什么脸面立足这个公司。于是为了更加笼络住邹卫军的心,问道:“你儿子华华要读书了吧?”
“是啊,如果能解决华华读书的事,就不会离开武汉了;我们离开海口,不就是读书的原因,你……”
王超打断道:“人家是有困难找警察,你有困难要向我汇报啊。这样吧,我现在打个电话给我朋友王克明,叫他在区教育局上班的姨妹帮你搞定。另外,既然给刘小芳开工资了,你们一家也就不要和他们一起吃了,自己做,免得看他们的眼色。”
说完王超就给王克明通了电话,王克明在电话里满口答应了王超拜托的事,并问道:“和思伊在一个学校行吗。”
邹卫军听说可不可以和思伊一个学校,连忙说道:“行,再好不过了。”
王超挂掉电话对邹卫军说道:“你看,这样不挺好,和思伊一个学校,你儿子又很能够打架,以后就做我女儿的保镖吧。”
王超这样一说,把邹卫军逗得笑起来了,他感慨地说道:“超哥,你真行,到你这里再大的困难都不是困难了。”
王超听了顿时飘了起来。可等邹卫军满心欢喜走了以后,王超又冷静下来:“妈的,谁说再大的困难不是困难,安排刘小芳的事还没和蔡晴通气,要是她知道了,一场暴风骤雨肯定要来了……”
然而令王超没想到的是,这场暴风骤雨的来临并不是由刘小芳的事引起,而是事发李光辉!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王超把桌上的电脑关掉,然后一摇一晃的来到公司二楼餐厅吃饭。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三室一厅的那一厅,其它的三室,分别住着岳父岳母以及大哥、二哥两家子。
幸好当晚邹卫军就一家在自己租的房子生火做饭,否则看到马上发生的事情说不定又会起走的念头。
王超这家伙除了有洁癖,还不吃剩菜剩饭,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也怪,他一吃,就会拉肚子。
当他走进厅堂时,一眼瞅见桌上端上来的几个菜又是中午吃剩的,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蔡晴在厨房里帮她大嫂当下手洗菜。
大厅沙发上坐着的是等着吃饭的李光辉、钱富。
王超坐在餐桌凳子上说道:“怎么那么多剩菜,吃不了就不要做那么多啊……”
李光辉这下嘴痒了,他笑道:“你当老板的当然不会吃剩菜,这剩菜只有我们打工的人吃的。”
就这么两句话,竟然让在阳台上晒衣服的二嫂听到了。
只见她拿着一只铁丝做成的衣架,挥舞着冲到李光辉的面前破口大骂:“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老板打工的,你一个打工的吃老板的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自己当老板啊,跑到我们这里吃闲饭!……”
李光辉愣了,脸胀的通红,嘴张了张的又不见他说出什么……
而此时的二嫂,却还咄咄逼人的用衣架指着李光辉的鼻梁骂道:“告诉你,你不要仗着有人给你撑腰,我们蔡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王超当时是蒙了,因为自蔡晴大嫂二嫂来了以后,见面也是礼节性打了下招呼,并没有多少交流。
虽说上午才从邹卫军嘴里知道了二嫂一二,但王超怎么也没想到,眼前此时的二嫂会如此强悍?
看到二嫂拿衣架在李光辉面前晃,听到她说靠什么人撑腰,王超一下火了!
但火有什么用,王超的拳头可以打蔡晴的哥,但总不能打蔡晴的嫂吧。
王超只能担心,他担心二嫂手中的衣架千万别挂着李光辉的小白脸……于是他看了一下厨房,希望在厨房里的蔡晴赶紧出来,像那天请郭圣斯喝酒把他二哥镇住一样,叫二嫂住嘴!
谁知蔡晴像聋人,只是弯着腰洗菜……
而这时,受了一顿劈天盖地的辱骂后,李光辉愤然拉开门,然后愤然摔门,“咣”的一声出去了。
王超见李光辉走了,看了一下二嫂,看了一下钱富,当然也看到了一下正走出房间的岳父岳母,大然后嘴唇一咬:“妈的,你们有种!”随即也摔门出去了。
王超一路小跑追上李光辉,把李光辉拉到路边一小店吃饭。
当酒菜一摆上桌,李光辉才哭眼抹泪道:“超哥,怎么会是这样?我冲着你来,怎么会受这种欺负……在家里,我哪怕再淘气,我妈都没有这样骂过啊……”
看到一个大男人在面前这样哭,王超心中真是痛苦万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李光辉此时的的心情。他只是觉得太亏欠李光辉了,他甚至想到刚才在餐厅里反应太慢、太孺弱了,他应该奋起一击,给那个狗屁二嫂几嫂的两个耳光!
但是他现在,只能看着李光辉悲伤而一筹莫展……
这一晚,王超和李光辉喝了两瓶关公坊。
这一晚,王超陪着李光辉在外面开了一间房住。
这一晚,蔡晴打了许多电话,王超一概不接。
李光辉大概是喝多了,兴许也是哭累了,他一躺上床,一会就睡着了,但脸上还有泪痕……
看着满脸孩子气的李光辉,王超心中满是内疚。
上午邹卫军的事王超嘴上逞了一下英雄以后也就算过去了,可李光辉又受到了来自蔡晴家的欺负,这样发展下去,岂不乱套!
邹卫军也好,李光辉也罢,人家不就是为了一份工作挣口饭吃,你蔡晴、以及你蔡晴家里人为什么这样对待人家呢?说来你蔡晴家也不是出自王公贵族的显赫人家,凭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欺负人?难道就因为你是老板,就可以颐指气使的自以为是!
人说脸一阔就变,你蔡晴难道脸就阔了吗?
由此王超又想到蔡晴当年也打过工,甚至还做过小姐,按理说有这种经历的人更应该体恤打工者的,可为什么她不会呢?
难道在蔡晴的潜意识里,或者她流淌的血液里,天生就有瞧不起打工者的基因?
想到这里,王超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因为王超想到蔡晴对他,不也摆出了对他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吗。
而这,王超是想不通的。如果蔡晴是对他私藏辛艺的照片心存阴影导致,那蔡晴以前还做过那种事,王超如果要计较的话,岂不要买根绳子上吊!
王超对蔡晴以前的事都能放心并且娶她为妻,还把公司只要她想管的都交给她,所有这些,不就是为了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从这个角度来说,不就是王超把对蔡晴的信任夹在爱里一起给了蔡晴吗。
可这些,为什么蔡晴视而不见或体会不到,还对他、以及对他请来的员工如此对待?
想到这些,王超不禁可怜起自己来,他不知道此生此世娶到蔡晴是祸还是福?但从现在这光景看来,幸福、以前他所憧憬的幸福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渺茫了……
这一晚,王超愣是没睡觉,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