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凛冬长城初建时，那些各自陌生的人来到了这里，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恶魔时，其实是没有多少人敢动手的。
    而那些师门长辈也与张怀先一同在城头上枯坐，似乎与长城融为一体，从未出过一剑。
    当时是张兮兮递出的第一剑，用剑气劈出一道鸿沟，斩杀数百恶魔。
    许多人见了后，认为自己也能做到这种地步，然后也纷纷出剑。
    自此，凛冬长城上那些炎夏山上门派的修士们，这才敢出剑出拳出术法。
    可以说没有张兮兮，便没有人敢出剑。
    后来又有许多西方人来到了凛冬长城，但他们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却没有怯弱，而是异常彪悍的一群人。
    再后来便是与远东地区那些人打交道，那些个人一个个都很虎，只要有人说冲啊，他们就会跟着跳下城头，哪怕实力不济。
    这些人后来成为了凛冬长城的常客，来的人至少也要几十年才会回去，甚至是到死都没有回去。
    他们在凛冬长城那些人眼中逐渐从外乡人变成了半个家乡人，最后已经成了家乡人。
    也是因为远东地区这些人的存在，才逐渐将凛冬长城的事情传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为什么人类世界没有恶魔出现，那是因为恶魔只能出现在这里，而出现在这里的恶魔已经被凛冬长城这些人给拦住了。
    然后远东地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凛冬长城，一个个悍不畏死，这其中还包括曾经的战斗民族。
    只不过炎夏其他地区却是没有人前往，他们甚至觉得守护凛冬长城是那些人的职责，而已经安全的他们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争抢地盘了。
    不仅是抢地盘，当那些人知道凛冬长城非常缺少能量元素以及能量果实，而且凛冬长城出产恶魔身体部件做的武器装备后，便开始大肆压价，来换取凛冬长城人用命换来的物资。
    至于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们从来都不在意，他们只知道自己不能亏了，而且能赚多少算多少。
    良心这种东西，难道不是从来都是用来喂狗的吗？
    所以凛冬长城人对于除远东地区外的所有外乡人，都没有好脸色。
    不过也不是说所有人都是王八蛋，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些悍不畏死的人，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了凛冬长城后，似乎是为了家乡人赎罪，他们也是最卖命的一拨人。
    但是每次听到凛冬长城人抱怨什么什么东西又涨价的时候，他们还是觉得没脸见人。
    好在张兮兮在跌镜后又凛冬长城内的一种雪梅子酿了酒，否则凛冬长城人就已经喝不起酒了。
    “又来讨酒喝？”张兮兮看了自己徒弟一眼，满眼的宠溺。
    少女笑着点头，却是已经自顾自搬出一坛子酒来，而且是仰头便喝。
    一口气干掉了半坛子酒后少女已经醉醺醺的了，没得办法，这雪梅子酿的酒水太烈，便是用炁机都很难化解，而且其中蕴含着凌厉的剑气，修为低的都不敢喝的。
    张兮兮一看这情况便笑道：“又闯了祸要被禁酒了？”
    “嗯呐。”少女全然没当回事，继续仰头灌酒。
    这时候下面一个大胡子剑修笑呵呵的说道：“芳芳呐，你这么喝酒就是浪费，要品，细品！”
    “品你大爷！”芳芳直接将空酒坛子砸了过去。
    那大胡子赶紧接住，然后仰起头将剩余的酒滴给滴进口中，剑修过的都苦哈哈，能蹭一口是一口。
    没得办法的，他们这些剑修是需要大量炁机来温养飞剑与剑主的，可是天底下谁几个人会如龙威那般能够将全身窍穴都给打开的？
    炁机不够，花钱来凑呗。
    可是外面那群狗东西又都太抠搜了，往死里压价，导致换来的能量元素与能量果实除了温养飞剑与剑主外，就没剩下几个钱可以喝酒了。
    但这天天的除了厮杀就是厮杀，还要一想到老子们拼死拼活阻挡恶魔保护那群人但是那群人还黑了肚肠往死里赚老子们的钱就觉得不该守下去，便就只能借酒消愁了。
    “每人一碗酒，今儿我请客。”
    少女又拿出一坛子酒来，继续豪饮后说道：“今儿我去了城头下，杀了几千只恶魔，足够请你们这群穷损的喝酒了。”
    张兮兮面色冷了下去，也严厉了起来，可却没有当众说自己的徒弟。
    这一天少女喝了个天昏地暗，最后是被一个剑仙扛着回住处休息的。
    不用担心少女会被占便宜，哪怕那些醉汉经常想要咸猪手，可是他们那是明知道咸猪手也会被发现才咸猪手的，如果成功了那是自己本事，那就可以在酒桌上吹个几年了。
    但是所有剑修都不会乘人之危，腌臜。
    而且凛冬长城的人真的不拘小节，因为战事激烈的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
    一场大战过去后，身上沾染的恶魔血液是要尽快清除的，否则很快便会被侵蚀从而变成恶魔。
    而用来清洗的水又只能左面山峰的霜雪瀑布，剑修人数太多，又赶时间，便只能不分男女一股脑冲进去冲刷。
    在凛冬长城流传着一句话，如果谁在洗澡的时候有了反应，那这人绝对是色胚。
    其实在那种时候，真的没有人会有邪念，因为在冲刷的过程中是非常痛苦的。
    而冲刷之后剑修们又会立刻用炁机掩住身体，其实也是看不到什么的，可那朦胧诱惑反而又让男人们有了遐想。
    所以在凛冬长城流传着一句话，人人正人君子，人人皆色胚。
    不然以张兮兮那非常宠徒的性情，她哪会让一个粗糙汉子送徒弟回家？
    内城一座挂着“龙府”匾额的宅院，这里便是少女的家。
    那汉子也不走门，直接翻墙而入，然后随便找了个屋子，便将那少女给丢在床上，接着便去了厨房东找西找，抱着一堆吃的和一坛子酒边走边喝。
    真以为谁都有资格送少女回家的？
    并不是，每一次少女喝醉，那些剑修都要打一个狗血淋头，最强者才有资格送少女回来，因为这有可以蹭点酒喝的。
    不过没多久便有府内人冲了出来，开始追打那个汉子。
    但也不会真的打生打死，就是吓唬吓唬而已。
    龙府这些人也不是什么下人，而是战场上跌镜无望修行，可却又舍不得离开凛冬长城的人，其中一部分便被少女给收留了，会做饭的就做饭，爱打扫的就打扫，反正都随便。
    所以这些人，是没办法伤到旁人的。
    少女睡了很久才醒来，但却只是她觉得久，事实上却是一个小时不到。
    再烈的酒，也不会让剑修宿醉，这也是少女的烦恼之一。
    少女起身后便将青衫退去，近乎于完美的身躯上有着两道疤痕，一道在如玉般的背，一道是在左腿，黑气弥漫着退不去。
    站在窗口少女神情中透着复杂，以她的性格是不愿意为谁守护什么的，尤其是人类世界那些人的嘴脸太丑陋了，所以她也如许多剑修一样，是想将城门洞开，然后调转剑尖。
    只不过她知道长城是由大爷爷合道后所化，又怎么舍得让恶魔践踏。
    还有自己的师爷爷，如今枯坐在城头，别人不知道为何，可她却是知道，那便是师爷爷已经与长城合道了，不死不灭可却也无法离开长城范围。
    最后便是自己的父亲，那个死没良心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父亲，他如果知道自己这么做了，是不会高兴的。
    可是那些狗东西，真的该杀！
    曾经的少女便杀心极大，哪怕一直跟随在师父是大爷爷身边，她的杀心都还是非常大的。
    可是此时却只能耐着性子，便是杀人也不可出鞘，不爽。
    这时候，一个少年忽然出现在窗口，正想翻窗而入，却是看到了窗内的少女，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白衣少年腰缠玉带，有玉佩悬挂，另外还有一柄看上去古朴的长剑。
    少年的面容也是俊逸非凡，眉心处竟然还有一点朱砂痣。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少女先开口道：“看够了吗？”
    “说实话，没有。”少年很实诚，他是真的没看够。
    “那继续。”
    少女对自己的身躯毫不掩饰，心境更是毫无涟漪，只是有些好奇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没人拦你？”
    “我也是人类呢。”
    少年一笑道：“在去往无尽深渊之前，我也在人间世界战斗了许久，也是当时比较有名气的剑修，自然掌握了许多术法，缩地成寸是小儿科，我还可以缩地山河，从城外到城内只需要一个念头即可！”
    “说实话。”少女目光有些冷了。
    少年打量着身前完美的娇躯，便蹲在窗口说道：“好吧，我原本是跟着剑修一同混进来，只是打算试一试而已，如果有人拦我，那我跑便是了，结果没有人拦我。”
    “因为你已经没有丝毫恶魔气息了。”
    少女向前凑了凑，靠近少年后，在少年的脖子上闻了闻道：“的确没有丝毫恶魔气息了，怎么做到的？”
    “洗了个澡。”
    少年感受着少女的热气整个人燥热起来，头脑一热便如实道：“洗了澡后，我父亲又用秘法为我洗去了恶魔气息，而且断绝了与我的父子关系，并且让我做出选择，是回到人类世界，还是继续杀人类。”
    少女轻轻一动，在少年耳边道：“所以你选的是什么？”
    “我选你。”
    少年说道：“你剑尖所指之处，便是我之死敌。但如有一天恶魔落败，请不要对我父亲赶尽杀绝，而若是凛冬长城成破，我也可保你一命。”
    少女站直身子道：“所以这是交易？”
    “不是不是。”
    少年连忙摆手道：“我只是做出了对你与父亲最好的决定，并非是交易。而且我也没说非要你对我如何如何了，我今天来也不是想占便宜，就是想看看你而已。”
    “你已经占便宜了。”
    少女摇头失笑道：“好了，我选择相信你，但并不是你值得信任，而是我可以随时都杀掉你，所以你就不是威胁，那么就可以信任。那么现在给你个机会，继续占更大的便宜，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去睡觉，然后明天随我去斩杀恶魔。”
    说罢少女便转过身向床榻走去，将两道疤痕留给了少年。
    少年看到那萦绕着黑气的疤痕心中便是一疼，而且他更是一咬牙道：“又便宜不占王八蛋！”
    说罢少年便翻窗而入，而且很快便将窗子给关上了。
    只不过那窗子下一刻便被破开，那少年直接倒飞出去，途中呕血不断。
    少女连忙跑到窗口歉意道：“抱歉抱歉，我不是要拒绝你，只不过是在见到我父亲之前，我都只想是一个少女，不想再长大了，因为他已经错过我太过时光了。”
    “一百多年前我就看过你了，还少女呢……”少年碎碎念。
    凛冬长城小天地与外界隔绝，时间流速也很快，外面恍惚之间，而城内却已经是百年光阴。
    重新回到床榻的少女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重新跑回来的少年便躺在床边，很安静。
    默默陪伴，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而在城头之上，枯坐在城头之上的张怀先睁开了双眼。
    在他身旁的枯槁老者便是曾经的好友武当兴，他也睁开眼睛说道：“怎么，就不打算去管管？”
    “管那些作甚？”张怀先嗤笑一声道：“你个老东西不知道春宵一刻的美妙滋味，一辈子都不曾知道，可我却是知道的，如此美妙之事为何要阻拦？况且那丫头是很有分寸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武当兴翻了一个白眼道：“那少年的命格与丫头相辅相成，是良配，可惜咯。”
    “可惜他的父亲是王级巅峰的恶魔？”
    张怀先却是摇头一笑道：“他是他，他爹是他爹，不用去担心那少年会背叛，不会的。而且那个家伙的本性一直如此，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从来都是如此。”
    “从来都是如此？”
    武当兴愣了愣，问道：“老东西你说句实在话，那天师度是不是真的存在？”
    所谓天师度，便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代代传承，将修为与记忆全部传给下一位天师。
    “你以为呢？”
    张怀先无奈一笑道：“如果不是上古修士留下来的禁制太深，其实每一代天师府天师就都有修神境巅峰的境界，你怕是不怕？”
    武当兴骂道：“我怕个锤儿，我又不与天师府为敌。”
    如果不是天师度，那么张怀先谈起那个王座上的王级巅峰恶魔，又怎么会像是谈起旧有那般熟悉呢。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青衫文士形象的中年人忽然就出现在了城头之前，漂浮在了张怀先面前，但却只是一个虚影。
    男人一手负后，一手在前，微笑着说道：“所以说，这门亲事天师府认下了？”
    “我可不认。”
    张怀先丝毫不意外，笑着说道：“我那宝贝孙女的一切，都要等她那死鬼老爹来了才算数，旁人都不算数。”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张怀先又道：“你这人间最得意的读书人，晃晃荡荡了一大圈，又想回来了？”
    “我最得意？”
    青衫文士自嘲一笑道：“只因为我写过人间得意须尽欢，我便是人间最得意？我若是真的最得意，又何来有感而发写下那种诗句？便是不得意，才想要得意，可却求而不得。可越是求而不得，便越是要求，所以走遍千山万水，走遍了我所能踏足的所有世界，可却仍然找不到得意的真意所在。”
    张怀先摇头道：“任你修为登峰造极，可还是忘不掉诗人情怀，是不是再给你一壶酒，你还能诗百篇？”
    “早便不写了。”
    青山文士笑容和煦道：“而且我所追求的，已不是天师你所能理解的。不过也许有一天，你便会知道我所思所想了，那时也许你还会站在我这面也未可知。”
    说罢青衫文士的身影消散，便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武当兴久久没有回过神，忽然问道：“太白？”
    “莫问。”
    张怀先神秘一笑，合上了双眼，继续枯坐。
    而在城头的另一侧，一个年轻人眺望着战场，看着那浩浩荡荡似乎永远不知道疲惫的恶魔大军，今日轮到他来值夜了。
    似乎很久都没有施展筋骨了，那便狠狠折腾一番好了。
    男人名叫张山峰，不是修士，更不是剑修，而是一个只练拳的武夫，可却是让剑修都要退避三舍的武夫。
    城头之上，年轻男人一跃而下，震荡起的拳罡瞬间击杀无数恶魔，然后他向前递出一拳，整个人一往无前。
    就如一条火龙一般，拳意似有洞穿天地的威势，所过之处便是将级恶魔也要退避三舍，否则便会立刻被震碎体魄神魂。
    然后这天火龙便在庞大的恶魔大军中不断穿插，吞噬着生命。
    而分散在各处厮杀的剑修也都默默后退，生怕自己被误伤了。
    当年张山峰曾经与龙威交过手，惜败。
    龙威那时候说了一句话：“拳意很好，可却缺少一些真意，但我也不懂真意是什么。”
    轰！
    高高跃起的张山峰又猛然砸了下去，一拳轰击在一个前来与他厮杀的帅级恶魔的天灵盖，顿时将那帅级大妖给打进了地面之中，荡起的拳罡更是直接清空了一片战场，所过之处恶魔悉数粉碎成渣。
    而那名帅级恶魔直接从地下刨洞离开，震惊这个人的实力增长的太快。
    张山峰回过头，看着城头那边，所有的拳意汇聚成一点，瞬间击破隔绝禁制片刻，带着浓烈拳罡道：“龙威，我等着给你一拳。”
    那拳意破开了禁制之后，带着这句话一掠而去。
    而在远方的龙威才刚刚炼化完毕，便感觉到了有一道无比纯粹的拳意袭了过来，他脸庞飞跃而出，可那拳意却是消散，但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说：“龙威，我等着给你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