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平时没个正经的太初默然流泪，一旁的龙威都愣住了，想要开口询问，可最终却是没有开口。
    因为有些事情是不能问的，尤其是那些会让人伤心的事情，只有对方想说的时候你才可以听，这时候才是一种倾诉。
    如果硬是要问，刨根问底，只不过是又一次的伤害而已。
    而太初也没有想要说的念头，盘腿坐在地上继续铸剑，而且专心致志。
    曾经初有意识之时太初就如一个顽童，做过许多人神共愤的事情，也被世界本源毁灭过无数次，但最终却还是会重生过来。
    只不过就如太初所说的那样，再活过来的他其实是一个新的存在，而脑中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场活在时光长河中的记忆而已。
    有很多次太初都来到人世间游历，最开始的时候他跟随了一个部落的头领打天下，后来又成了维护一方的残暴君主。
    而且经常去做一些魔鬼的勾当，利用人们的贪欲去见识人类的恶念与丑陋。
    后来太初遇到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双眼剔透无垢，就如人间至善之气的结晶一般。
    当时的太初因为见过了太多的丑陋而对人世间非常失望，认为这样的人类没有值得保护的必要。
    小男孩却是用稚嫩的嗓音说道：“你很失望对吗，可以不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是啊，不能对这个世界失望。
    从那后太初便一直跟着这个小男孩，看着他去帮邻居家婆婆端着洗衣的木盆，看着他帮助被欺负的孩子最后却是要一起被欺负，也会看着他仗义执言用稚嫩的话语说出人间至理。
    太初从那一刻起对人间便没有太多失望了，他化身为学塾先生为小男孩开蒙，传授玄妙的世间至理。
    后来小男孩长大了，成为了夫子，而他却是悄然离开了。
    其实小男孩将太初看做先生，而太初何尝不是将小男孩看做先生。
    有些人，是应运而生的。
    太初多次重生又记起这段记忆后都会去了解小男孩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虽然小男孩当年的圣贤教义已经被后人曲解，可是天底下的读书人中却还是有一些中流砥柱坚守儒家教义。
    所以这个世界一直都很好，哪怕已经进入末世，甚至是引来了恶魔，可却仍然很好。
    那个小男孩彻底消失了，又或者是真正与天地共存了。
    合道天下，成为一座雄壮巍峨的巨山，成为了人类最后的屏障，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门户。
    还有那个道人，天师府的天师。
    太初忽然抬起头开口道：“天师府的老天师，与天地共存亡。”
    “什么？”龙威察觉到一丝不好的念头来。
    太初继续说道：“老天师与天地合道，化作巍峨长城，为天地立门户！”
    “什么意思？”龙威问道。
    太初犹豫片刻，解释道：“两位圣人化作巍峨巨山，老天师化作长城，彻底隔绝了我们世界的入口，可同时却是洞开了我们世界的门户，化外天魔与恶魔皆可出现在那里，也只能出现在那里。也就是说，那里将是人类与妖族，化外天魔与恶魔最后的战场。守住那里，永久的守住，人类世界将一片安宁。如果那里也被攻破了，人类世界便将消亡。”
    龙威豁然起身道：“在哪？”
    太初叹息道：“现在不可说，因为知道了也去不到，去到了也只是一个死。”
    龙威一握拳道：“我该怎么做？”
    太初想了想说道：“既然已经有人守城，你所要做的便是让我们的世界安宁。”
    这是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而且太初不肯再说了，专心铸剑。
    龙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不再去想，而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五芒星，以及力煞索的尸身，一定要研究透彻了，因为这里面蕴含着天大的威能。
    这一次龙威没有控制，而是将整个人陷入到了五芒星与力煞索的尸身之中，他不怕浪费时间，只怕自己不够强。
    五芒星的角以及上面晦涩难懂的字符其实就是坐标，而五芒星中纹路便是运转空间的轨迹。
    再去看那力煞索的尸身，一条条经络已经脏腑的位置，甚至是那些类似人类窍穴的所在，龙威在一点点模拟还原力煞索是如何运转力量的，又如何操控那五芒星的。
    天地刹那间，思绪已百年。
    龙威通过了无数次的反复模拟，终于摸到了门槛的位置。
    然后再用了无数的时间，才伸出手触摸到了大门。
    接着又是用了数不尽的时间，这才将门推开，然后推门而入。
    在那门的后面，便是浩瀚的宇宙，龙威所看的每一个点，都会出现一个晦涩的字符，那便是一个坐标点。
    除了坐标点外还有一套非常繁复看上去像是公式的字符组合，这便是空间力量运转的轨迹。
    龙威思绪一动，便已经来到了那个坐标点。
    终于还是掌握了。
    龙威缓缓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眼。
    还是那座黑暗城池的遗址，五芒星还在，但是力煞索的尸身却已经不在了。
    龙威环视四周，没有人，也没有感知到太初的存在。
    不过一把漆黑长剑却是斜插在地面，看上去没有一丝光泽，尤其是剑刃看上去都是钝的。
    龙威伸手一抓，入手极重，他要稍稍利用才能拔出，而这稍稍用力对于龙威来说便是一拳轰塌一座大厦的力量。
    过去了多久？
    龙威拿出一块儿童的电子表，上面是有日期的。
    还好，只是过去了三年而已。
    现实中三年的时间，按照天地刹那间思绪以百年的时间来算，嗯……
    龙威算不出自己在思绪中过去了多久，此时此刻的他只是觉得无以复加的饿，而且非常寂寞。
    不过不急，好剑是要有剑鞘的。
    龙威从那轮明月中取出一些物件来，骨质与像是粗布一样的兽皮，然后慢条斯理的做了一把剑鞘，再将长剑放在其中，然后便横着挂在腰后面，他的双肘更是像剑身上抵，慢悠悠的向遗址外走去。
    越是靠近遗址边缘，龙威就越需要降低双耳的敏锐度，因为声音很大。
    并非是什么不好的声音，而是车水马龙的声音。
    没多久龙威便看到了行走的人们，全部都穿着非常复古的衣衫，相熟之人相遇已经不再握手，而是行儒家礼仪。
    男子长发束发，腰间佩玉挂长剑，看上去如同谦谦君子，又失侠义风范。
    女子妆容精美却不失落落大方，黛眉轻轻点缀不再浓妆艳抹，眉宇间的英气不输须眉，而且同样佩剑。
    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生！”
    “先生！”
    “先生！”
    每每有人遇到龙威时，便会作揖行礼，不卑不亢，可却也充满了敬重。
    龙威有些错愕，但却也只是点头还礼并没有多言。
    走出了黑暗城池遗址，便看到一座雕像，是龙威脚踩着恶魔力煞索的雕像。
    而接到已经整洁一新了，道路上没有汽车，却是有马车。
    当然拉车的不一样是马，也有可能是其他还没有修成人形的妖族。
    而两旁的建筑也已经被摧毁重建，没有了钢筋水泥的楼房，而是变成了古风建筑。
    没过多久，龙威便听到了读书的声音，循着声音走过去，是一栋宅院内传出来的，那宅院之上写着“方圆学院”四个字。
    除了读书之外，那些学子还会学习剑术与术法。
    是的，三年之后术法竟然已经普及。
    而且龙威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的第二个徒弟泰坦，如今正在穿着儒衫教导学子如何运转炁机。
    似乎得到了感应，那泰坦向着头看过来，眼中瞬间闪过惊喜，可随后却是隐藏下去，然后遥遥一揖，便又继续授课了。
    这个傻大个如今是怎么了？
    龙威没有深究，继续走着，没多久便来到了曾经的总领府邸。
    可是却没有那个从前的建筑了，而是一个深宅大院，上挂匾额“方圆学宫”四字。
    走入其中没多久，便在一个学房之内，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嗓音。
    “妖族非敌，乃是我辈同道中人。”
    一个温柔如水却又妩媚动人的女人说道：“人类与妖族的厮杀，只是不得已的砥砺修为而已，所以战死之人之妖族，皆是值得对方尊重的。”
    虽然容貌不同，可是龙威却能看出这是蔷薇，天狐一族。
    看到了龙威后蔷薇同样作揖行礼，然后继续授课。
    忽然间龙威便听到了“唰唰”之声，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少年摇晃着雪白大袖走了过来，正是太初。
    “先生。”太初走到了龙威前作揖行礼，然后没有忘记挤眉弄眼。
    龙威忍住笑意还礼，又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先生请随我来。”太初转过身前面带路，带着龙威走到了后面的院落，来到了假山上的凉亭。
    落座之后，太初变出茶具烹茶，一边道：“三年的时间，先生可有所获？”
    “我只想知道三年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龙威问道。
    太初一指天空道：“先生请看。”
    龙威抬起头，这才发现铅云已经消失，而且天地之间充满了晶莹的气体，是那天地本源，是修士力量的源泉，他诧异道：“铅云呢？”
    “散去了。”
    太初说道：“曾经的先贤后人，以及诸子百家圣人的后人，在三年前共同施展神通驱除了天地之间的污秽，并且全面摒弃了人类从前所追求的科学，全人类走向了另外一条路，神道复苏了。”
    “只用了三年的时间？”龙威诧异。
    太初说道：“只用了三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先生可不要小瞧了那些先贤后人与诸子百家后人，当这些人合力，并且不惜身死道消，所施展的神通便是我都要刮目相看，而且也是自愧不如。而且在这期间天地共主与诸神也有过神迹，将失传功法以神迹的方式在各地展现。可以说，这一次神道复苏是这个世界齐心协力努力下完成的。”
    龙威叹息一声道：“可我却是错过了。”
    “先生并没有错过，这些一切学生为先生记录下来了。”
    太初又说道：“而且这三年内，学生可都是以先生的身份在传道受业解惑，所以旁人并不知道先生不在。”
    怪不得寻常人见到自己不意外，而身边人却是那么惊喜。
    龙威笑了笑说道：“另外一面如何了，已经去往滨海城了吗？”
    “仍是阻碍重重。”
    太初的面色又难看了下去，他略带了一些失望道：“当初铅云散开时他们回来过一次，我便建议他们去寻找神迹机缘，这便耽误了进军滨海城，而这段时间内滨海城内也是机缘不断，便导致了势力更迭，新崛起的各大势力比从前还难对付，如今已经与我方在海面上鏖战数月了。”
    龙威皱眉道：“也不是非要战争，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可以谈。”
    太初面色更难看了，骂道：“那群狗娘养的见到我们中的强者便心生歹意，要求签订了主仆契约才可以入城，不然永生别想踏入滨海城一步。当然了，乔装一番也是可以混进城内的，但是如今高手甚多，便是乔装也极容易被发现，所以便没有人冒险。”
    “是心生歹意了，还是起色心了？”龙威笑问道。
    太初说道：“两者皆有。”
    龙威还是在笑，并不没有动怒，而是说道：“我的女人太优秀，这是没得办法的事情，难免被觊觎。”
    只不过，下一刻龙威却是豁然起身。
    龙威看向了滨海城的方向，继续问道：“长城那面如何？”
    “很惨烈。”太初面色更加难看。
    龙威又问道：“既然各地都发展的这么好，难道就没有人去增援？还是说，如今的人还不知道长城的存在？”
    “早就知道了。”
    太初骂骂咧咧道：“那群王八蛋只知道在自己的地盘上争来抢去，又或者是去长城那面的人做买卖坑钱，可却很少有人去守城。倒是远东地区的人扎了堆的往长城跑，死了一波又一波，可却仍然每天都有人去，也亏了那些不要命的，不然我认为长城的守军都会大开门户放恶魔军团与化外天魔进来了。”
    龙威的面色总算是好了一些，然后问道：“长城那面的守军是？”
    “大部分是炎夏曾经的山上人，以及一些如心猿与蔷薇那般妖族修士。”
    太初说道：“长城那面与我们的世界已经被隔绝开了，等于是两位圣人与老天师又创造了一个小世界，时间流速是与我们的世界不同的，我们这里过去了三年，但是长城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繁衍生息下来人口不少，可却抵不住死得快。而且我们这面的人最大的念头就是从那面赚钱，甚至还觉得长城守军守卫长城是理所应当的，他娘的良心一个比一个黑的烂肚肠东西！”
    百余年的时间，长城守军看到的丑恶嘴脸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天底下还有那些甘愿赴死的人不断前往长城，恐怕真的如太初所说的那般，已经对这个世界无比失望的人们，便已经将凛冬长城的大门洞开，然后调转剑尖向这面了吧。
    如果是龙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住。
    龙威叹息一声，如果不出所料，他的女儿，师父以及师妹，还有许许多多天师府修士，都在那里吧。
    这个世界，果然永远都是让人失望的多。
    可是那么一小撮不畏生死的人，却又能让人对这个世界不那么失望。
    龙威压下思绪，问了又一个问题：“既然铅云已经散开，天底下充满了灵气，是不是说那些农作物又恢复了正常？”
    “恢复正常是不可能了，不过也变得更好了。”
    太初说道：“曾经保存起来的种子在重新种植在阳光下后，所种植出来的东西仍然是变异的，但却不会让人难以下咽，而且便是萝卜也有了从前人参的功效，可以说都是天材地宝了。”
    “这对天地本源算不算一种消耗？”龙威又问道。
    太初摇了摇头说道：“从前的世界便是现在的样子，这是一个最美好的循环往复，就如修士吐纳，是一吐一纳，纳进来的是炁机，吐出去的也并非是浊气，在进食的过程之中其实也是不断的反哺天地。”
    如果是世界一直是这样的，那么真的很好。
    龙威又问了一个问题道：“上次你与我说恶魔与化外天魔只能在凛冬长城出现，是只东方范围内，还是全世界范围内？”
    “全世界。”
    太初说道：“其实我们上古时期之时西方可以用还未开化来形容，是不会被恶魔与化外天魔觊觎的。不过如今西方发展的也非常不错，而且凛冬长城建立之初，也有许多西方人参与其中。只不过百年的时间下来，以汉民族为主体的长城守军早就已经将那些人给同化了，没办法，这个民族太强大了。”
    “那我们动身吧。”
    龙威喝了一杯茶后，起身后忽然消失，人就已经出现在院门出，他说道：“去结束那面的战争，然后我要考虑是不是踏平滨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