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村里不少人家打听,有没有人家想卖地的。没少被人从家里骂出来,主动问别人要不要卖自家地,不是意有所指骂人家要破家?乡下人,不到要破家的地步,谁会卖赖以为生的地?!
其实卢老汉真没有什么歹意,不过是因为当初自家卖了地,没少被村里人暗里笑话。如今家里情况好了,自然想告诉大家卢家还没败,只可惜心情太迫切,选择的方式也有些错误。
卢老汉蔫头耷脑回去,自然又落了一家人的埋怨。
卢娇梅也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说自己如今已经被村里人戳碎了脊梁骨,当爷爷的还乱添乱。卢老汉被数落的恼羞成怒,可又不想得罪有钱的孙女,只能一头扎回屋里,又坐在炕上抽起旱烟来。
胡氏将女儿硬拉回屋里。
“他总归是你爷爷,你个做小辈的这么说他,你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卢娇梅一把甩开胡氏的手,去了炕上坐下,“咋?天天吃我的喝我的,我还不能发点儿脾气了?!他闹腾着要买地的时候,咋没想想我是他孙女?有这种当爷爷当爹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买地了,家里有银子买地?”
说到最后,卢娇梅连连冷笑。
胡氏静默了一瞬,才软声道:“你也别怪你爷爷和你爹,你想你若是嫁进苟家,咱家家底太薄,总是有些不像话。你爹你兄弟有本事了,你在苟少爷面前脸上也有光,总比娘家人天天上门打秋风的强,也免得你日后怄气。”
卢娇梅哼道:“说来说去,还是想逼着我给家里买地。”
胡氏叹了一口气,“娘也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胡氏就走了。
胡氏走后,卢娇梅一个人坐在炕上脸色忽晴忽阴。
当年她瞎了眼,跟着那样一个油头粉面万事不中的人跑了。等她和那人无媒苟合成了亲后才发现,原来那人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好。城里的房子倒是有,破瓦房两间,还不如自己家。也是城里人,可惜光棍一条,没爹没娘,周遭邻居没一个人愿意和他打交道的。
起初那人骗她说,当年他父母早逝,这些人见自家房子值钱,就想强卖强买。他不愿意,就把附近几个邻居都给得罪了。之后过了两个月卢娇梅才发现,哪里如他所言,明明是他偷鸡摸狗不干正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可他偏偏就捡窝边草啃,人家还不恨死他。
当初若不是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了,那人也不会担着货去乡下赚点儿口粮银子。即是如此,那货还是赊欠别人的,他胡吃海喝在自己面前充大方,没多久就把赚来的银子连本带利给花光了,人家上门要账,自然又在家里闹了一场。
也是那个时候,卢娇梅才知道那人真正的底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已至此,她根本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卢娇梅也是个性子泼辣的,硬是逼着那人出去做工赚钱养家糊口。那人倒也去了几天,可没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只是卢娇梅日日在家,自然不知道这人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人将她卖了,卖进了勾栏院。
卢娇梅几次都想过要死,可真事到临头才发现,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老鸨多得是手段收拾她,来回折腾了几次,她也不折腾了,就那么在勾栏院里待下来,做起了皮肉生意。
自那以后,卢娇梅就把男人的真面目给认透了。
谁对谁是真心?不过是你想我身子,我想你银子!
她惯是个有手段的,将老鸨哄得很好,也有很多恩客固定会来找她。做了几年下来,手里也攒了一笔不菲的银子。
没人愿意一辈子呆在勾栏院那种地方,卢娇梅自然想过要赎身。等终于攒够了银子,她便自己将自己赎了出来。
天大地大,等卢娇梅出来后,才发现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孤身一人在外,而这世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艰难。
自然想到了大溪村,那个从小她生长的地方。
也是经历了太多,想过回那种平静的日子。其实想想也挺好,回到家乡,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以后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不过卢娇梅也清楚自己短板,举凡在勾栏院里呆过的女人,都会被灌一碗绝育药。她是不能生的,所以嫁人之事还得细细筹谋,以她的容貌嫁个没成过亲的,也不是找不到,可成亲后一直不能生,恐怕日后还得折腾。
也因此卢娇梅才会盯上周进。
其实一开始卢娇梅并没有打算想找周进这样的人,可乡下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她以前虽做得是下贱行当,可日里也是锦衣玉食。回家后,卢娇梅适应了许久,才适应乡下的日子。
粗茶淡饭一辈子,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且卢娇梅更没预料到的是,家里如今的日子竟然过得这么差,地没了,就剩个房子。一家子都张着嘴只会吃饭,却没几个能挣钱的,而她的回来,恰恰解决了家里的难题。
也是卢娇梅太注重自己的脸面,当初她为了怕人笑话,特意扯出了个有钱寡妇的幌子。家里人都知道她手里有钱,自然没少捧着她,捧着捧着她就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情况。
其实卢娇梅手里并没有多少钱,别看勾栏院的老鸨跟她关系不差,可提到银子,那就是爹娘都不认,更何况是她个花娘。赎身银子开得很高,等她给自己赎了身,手里不过也只剩了两百多两银子。
若不是这样,卢娇梅也不会想到要回家,这点儿银子看似不少,可在城里连个泡都翻不起来。她孤身寡人一个人,又没个进项,难道以后年纪一大把还指望卖肉,还不如早早回去找个人嫁了算了。
就这么今天一点儿,明天一点儿,卢娇梅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等她反应过来家里是个无底洞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回头路,人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只能继续待下去。
于是村里最有钱的周家,便进了她的眼底。
现如今她已经不想以后什么的了,只想赶紧找个人嫁了,赶紧摆脱家里这群人,当然有钱自然最好。
至于苟少爷,完全是个意外,卢娇梅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好,竟会碰到这么一个合她眼缘的。比起五大三粗一脸凶相的周进,自然是小白脸苟少爷比较能入女人眼。
也是卢娇梅上当没上够,上次便栽进那个驴屎蛋子外面光的小白脸手里,如今又碰上一个。
不过此时的卢娇梅显然是没意识到这一点,她正在想她娘之前说的那事。
卢娇梅对狗大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县里人,家里有点小钱,如今和周进合伙做生意。
这样一个家世长相都不算太差的人,家里人怎么会同意娶她一个寡妇进门,所以卢娇梅必须给寡妇身上刷成金漆。也就是说她家里情况必然不能太差,就算是乡下人,也得有些家底,且家世清白。另外她本人也得有一定的资本,来打动对方的家人。
一个容貌过人,身家万贯的寡妇,想必这一切都不是难题。
卢娇梅转身从炕柜里翻出一个小箱子,这个箱子里装了她全部身家。
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几样金首饰,还有一百多两银子。
她摸了摸那几样首饰,也幸好有这些,才不至于让她牛皮吹破。而苟少爷也一直没怀疑她的所言。
她又摸了摸那张银票,和几个银锭子,坐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张银票揣进怀里,推门出去了。
给家里买地是势在必行,其实卢娇梅也清楚,而卢家其他人也清楚,也因此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清楚,卢娇梅才恨,等着,等她嫁进苟家,她一定一定不会再进娘家门。就算再进娘家门,娘家人也别指着还能从她手里榨出半钱银子。
这么想着,卢娇梅掀开正房的门帘子,对坐在里头的卢歉笑道:“爷爷,你别怪我,我刚才也是一时气上了头。你不说要买地吗,有看中的没?”
卢老汉手里的旱烟袋当即惊喜得掉落下来。
还别说,虽村里骂卢老汉的人不少,还真让他找了一家卖地的。
是村里的一个富户,姓马。马家的儿子有出息,在桃源镇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又开了个杂货铺。马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儿子有出息,儿媳妇也生孙子了,老两口就想卖了家里的地搬到桃源镇去。
马家的地算不得是最好上等良田,但也不差,有十亩上等田,还有十五亩沙地。这二十五亩地买下来,差不多需要一百七十两银子。
卢娇梅没想给家里买这么多地的,在她想来买上十亩意思意思就算了,她手里还得留点儿银子。哪成想一下子要买这么多,几乎将她手里的银子一下子掏了个精光。
可如今已经骑虎难下,话是她说出口的,且本村人自然在本村有地才好,另外马家也不分着卖。无奈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全买了下来。
将地契拿到手里的时候,卢老汉高兴得几乎没跳起来。
他活了这一辈子,还没拥有过这么多地,早先年一家子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攒下十七亩地,哪曾想分家后,几乎都被败了出去。如今手里捏着二十五亩地的地契,卢老汉老泪横流,他对得起卢家的列祖列宗。
这一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溪村。
以前没周家的时候,马家算得上是村里数得上号的富户,俱是因为马家是村里地最多的人家。如今马家的地卖给了卢家大房,这卢家大房顿时跃身成为村里数得上号的富户。
人人都说卢明川会生孩子,生了个丫头片子,竟然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大的财富。可这事是羡慕不来的,谁叫人家会嫁女儿,女儿也嫁得好,嫁了个有钱男人死了,家产都是女儿的了。如今女儿给家里买了地,这马上又要嫁给有钱人了。
一时之间,村里众多重男轻女的人家对家里的女儿都和颜悦色起来,谁也不敢说以后家里不会出个‘卢娇梅’,这倒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的事。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连着多日,大房一家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卢老汉来回倒腾几天,都没发泄出来心里那股子欣喜劲儿,就拍板说家里要摆酒,村里一般哪家要是有大喜事都是要摆酒的。其实也就是想村里人面前显摆显摆,只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卢娇梅被气得胸口生疼,如今家里虽有了地,但银子可没半钱。想摆酒,自然还得她出银子。
给家里买地几乎将她手里所有的傍身银子花了个空,现如今还要让她出银子摆酒,卢娇梅心里几乎在滴血。可刚摆出几分不愿意的模样,就被卢广仁埋怨,说摆场酒也不过就花个三五两银子,大姐手里那么多钱,还在乎这一点儿?
卢娇梅内伤在心,谁也不怨,就怨她当初太要脸,非要扯出个有钱寡妇的幌子。可这也不能怪她,她一个‘寡妇’回娘家居住,若是不表现出几分有钱的样子,估计在家里呆不了几天,就会被弟媳妇们甩脸子。如今这世道可万万没有出嫁女回来啃娘家的事儿,更何况,她怎么有脸将自己之前的丑事说出来。
都叩了九十九个响头,自然不在乎这一拜。
卢娇梅几乎是咬着牙,又拿出了三两银子给胡氏。心里自然又将娘家人怨了个底朝天,都当她是冤大头,给她等着,总有一日……
经过这么两下一折腾,卢娇梅手里的银子已经见了底儿。可关键她还不能当家里人说,只能强颜欢笑。
也因此,她心里更加急切了,在狗大上门来找她时,她又提了提啥时候娶她过门之事。
狗大当面没说什么,敷衍了她几句,扭头就往周家来了。
“进哥,不行了,我得赶紧撤,那卢娇梅上杆子让我娶她,都提了几回了。”说完,他又抱怨道:“你说我亏不亏,便宜没占着一分,还被人给赖上了。”
周进笑着道:“改天我请你喝酒。”
“那敢情好,过些日子再吧,我最近大抵是不会来这里了。那女人要是找上门,你就说我出远门了,反正这茬你得帮我应付过去。”要不是为了周进,他也不会被这种女人缠上,所以狗大一点儿都没觉得这要求过格。
周进很爽快地点点头:“行。”
大房要摆酒,几乎请了村里所有的人,就是没请二房和三房,也没请周家。
梅氏知道后,脸色十分难看。
实在不是她小心眼,而是大房做得太难看了。早先二房家办喜事,是没有特意上门请谁来吃酒的,都是村里人知道后主动上门的。之所以会这样,也是不想闹得太难堪,别人都请了,不请自己亲爹亲大哥?甭管私底下怎么样了,这种明摆着打人脸的事,以二房两口子的厚道性子是做不来的。
可大房那边偏偏反倒其行,也不知是想显摆的心思,还是怎么,竟然挨家挨户上门请人到时候来喝酒。全村人家的门槛都踏了,唯独就是漏了三家。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是什么?
梅氏气得不轻,卢明海脸色也十分不好。
而三房那边,乔氏只差没把卢明山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不长记性,他倒是还记得爹娘,可惜爹娘早就忘了他,只差没将他这个当儿子的脸往地上踩了又踩。
乔氏还记着卢明山把房子还给老两口那事,连声骂道那房子就当是给狗住了。
卢明山也十分恼火,连着几日脸色都阴得能滴出水来。
倒是卢娇月出于提前知晓卢娇梅被狗大坑了这事,心里倒没有这么多不平,反而有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实在不是她幸灾乐祸,而是大房那边干得这一出一出,都不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大房摆酒的事,在村里闹腾了几日,才终于平息下来。
事后自然有村民发现这一端倪,没少有人在背后议论。有人戚戚然,有人说当老子的太小心眼,也有人说这老卢家现在竟然闹成这样,父子几个对着打擂台,自然也没少有人背地里看笑话。可不管怎么,大房一家如今在村里又站起来了。
等大房一家子好不容易忙完这一摊子事,扭头才发现那苟家少爷竟然多日没上门了。
不禁去找卢娇梅问情况,可卢娇梅自己心里都没底,她怎么好当家人说。这两日家里人个个喜笑颜开的,可她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嘴角都燎了个大火泡。
在家里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卢娇梅实在等不住了,主动上周家大门来打听消息。
门是程婆子开的,见到她就拉下了脸。
“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