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挥洒,魔仆悄声鱼贯而入,扫洒、清理、各负其责仅仅有条,对于少年女皇和黑曜同塌而眠仿佛司空见惯。
懒洋洋伸着懒腰,粉魅的少女眸中惺忪,入目便是熟悉不过的英挺俊容,淡粉的唇摇曳出一抹浅笑,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偌大的魔宫众人或许只当黑曜是妖神送给念舞的一个仆人,而念舞殿的仆人,却清晰知道黑曜在少年女皇心中绝不是一个仆人那么简单。
赤脚踩着玉石地面上,如瀑的秀发服帖在脊背上,粉俏少女脸上的慵懒眨眼变成了清魅淡漠,稚嫩的眉间因为敛去了笑容,方才显现出她的冷然与威仪。
更衣,换袍,翱翔九天的凤凰穿梭在蓝色袍裙上,念舞自小酷爱蓝色,水天一色的蓝,清澈、明净、洒脱,都说喜欢蓝色的人追求自由,而这一身荣耀与权力的凤袍,却让她成了加冕祖辈福荫的王。
凝视水镜中的清冷少女,念舞的目光总是漾着让人难懂的迷蒙,就像叠叠层层的迷雾,让人看不懂这眼神中到底流泻怎样的心思。
充满了梦幻,又飘渺的让人捉摸不透,却是万分的迷人。
从女官手中接过牛角梳,邪厉男子温润如玉,动作轻柔的为少女打理着一头柔顺的乌发,盘绕、纽缠、打结,很快漂亮简洁的发鬓出笼,一顶王冠扣于发髻中,灿金色的流苏摇曳生姿,衬得少女更美,少了那份稚嫩的烂漫。
亲昵的额吻落下,男子低沉着迷的嗓音溢出:“念舞女皇,该上朝了。”
念舞颔首抿唇,转瞬伸出柔荑,握住了伸出来的浑厚有力的手掌,一步步走向象征君临天下的宝座,摇动的王冕珠光飞舞,模糊了这位年仅十八岁迷人少女的心思。
落座,听政,脊背挺直,怀有各种心思的谏言萦绕在肃穆沉寂的大殿,少年女皇身边凝立着一名邪厉俊美男子,谦逊、恭敬、内敛,丝毫看不出两人相处时的暴躁和多变,以及偶尔的抓狂。
下方朝臣各持已见,有的不赞同念舞御驾亲征,有的则说为了证明她是妖神的后人,为了不能辱没妖神子孙的身份,这御驾亲征一定要去……
白玉铺地,雕龙画凤的摆设,这座大殿象征了权利与荣耀,却也布满了杀人不见血的危机。
纵使妖神特别疼爱她,可妖神的教育方针从未脱离“变/态”二字。
将一个仿佛充斥各种危机的王朝给她,就算她自小聪颖,在修为上展现了傲人的天赋,可她能信任的人却只有黑曜,想坐稳王座,就要学会权术,还有如何分辨这群朝臣中,谁究竟是妖神外公留下的心腹为她所用,哪些是打着忠心的旗号,变相想置于她死地的叛臣。
烂漫的十八岁,凡界女子都坐上了花轿嫁为人妇,而她帝念舞却在学习如何勾心斗角……
“本皇心意已决,众卿家不必多言。”
最终念舞一锤定音,宣布御驾亲征势必要去,只因为她不光是妖神的外孙女,还是傲视三界六道风君舞和帝九君的女儿。
出征前,念舞闭关了。
打坐,冥想,无数遍的联系各种道术,枯燥而乏味。
金灿光幕里,清魅少女沉坐莲花台,额间金莲火云熠熠生辉,邪厉俊美男子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温柔的目光不是爱恋,没有缱绻,有的只是长辈看后辈的慈爱。
没错,就是慈爱,活了几千年的蛟龙,的的确确把念舞当成了孩子,从初见一句“叔叔,你要吃我吗?”时,他始终把念舞当成了一个孩子,并且还是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特爱调皮的孩子。
见念舞快收关了,黑曜悄然离开,去为小丫头张罗吃食,若是让她知道他一直守在身边,怕是倒霉孩子又要闹腾,永远以为只要有他在,不管遇到多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孩子,不是这么教的,必须让她自己学会如何应对一切突变。
然,黑曜却不知道,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清魅少女睁开眼的瞬间,捕捉到了那一截紫墨色的衣袍,还有他随风飘动在空中的发丝……
嫣红的唇角漾着清浅的笑,念舞心情莫名变得极好,她的黑曜哥哥还是关心她的,并不是因为彼此间有着一道主仆契约。
走下莲花台,食指对空一划,来到了仙雾缭绕的天界,找到了夜夜笙歌的缘风小姨,“想以弱胜强的法子?让小姨想想……”
魔宫,念舞殿。
寂静的大殿,除了光秃秃的莲花台,即使挖地三尺还是没有那个倒霉孩子的身影,黑曜提着食盒,有那么一瞬间呆愣,转瞬俊容一沉,吓得一众魔仆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人呢。”
“奴、奴婢,不知……”
黑曜邪气一笑,即使温柔的仿佛春水,却还是叫人心里寒到骨子里。
缓步来到常伴念舞身边的婢女身边,黑曜声音清冽:“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自己来?”
闻言婢女眸中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不过她清楚知道跟在女皇身边的黑曜大人,从来没有仁慈可言。停顿片刻,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婢女食指和中指狠厉的戳向自己的左眼挖去!
少许,黑白分明的眼珠混着赤红的血液叉在指中,婢女脸色苍白,眼眶的空洞异常渗人,其他婢女表情漠然,如果不是轻微颤抖的衣摆,泄露了她们的害怕,谁也无法看出女皇身边的婢女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无视那叉在指中的眼珠,黑曜只是慵懒轻笑:“我可是让你用双眼看着女皇,确保她的安全。”
婢女瞬间脸色更是惨白的没有了血色,声音含着哭意:“黑曜大人,求你,婢女再也不敢了。”
“也好,既然给你机会不要,那就是要我亲自动手了!”
悠哉轻慢的笑声落地,骨节分明的手掌在下一刻抬起,以极快的速度从她发鬓里取下珠钗,尖利的发簪泛着森冷的光芒朝着婢女的另外一只眼睛刺去,她还来不及躲闪后退,簪子便刺入了。
痛苦的叫喊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其余婢女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纷纷对眼前笑的雅致,却分外邪气的男子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太过危险,却拥有一张迷惑世人的俊美面容。
古有蛇蝎美人,而他比之更甚、更毒,更狠。
簪子一挑,眼珠子便被活生生的挑了出来,插在簪子上,黑白分明。
而邪厉男子则噙着温润的笑,嘴角微微翘起,含着几分邪气,可举手投足却流溢着说不出的雅致,“念舞殿从来不需要废物,你们懂吗?”
“是。”众人齐声回答。
“很好,希望下一次你们不会要我亲自动手。”
指间魔光一动,染血的手掌干净异常,邪厉男子提着食盒转身便走。
这时,其中女官出声询问:“黑曜大人,她……她该如何处置……”
“最近老是有人抱怨魔园不好打理,就把她送去当饲料吧!”
“是。”女官怜悯的看了眼失去双目的婢女,随后吩咐人拖走送她去给魔园给那些宠/物当食物,这便是魔宫仆从熟悉的黑曜大人,笑起来温文尔雅,谈笑间便是风云变色,却不失优雅。
然,念舞殿里的众人都清楚,黑曜大人在念舞女皇面前的恼怒,有多么的仁慈,或者说邪厉俊美的男子,从未将自己的狠辣指向女皇,除了疼爱便是宠/爱。
而对那些,敢对女皇有一丝别样心思的人,却是从不手软,残忍而冷酷。
念舞从天界回来时,黑曜并没有问她去了哪,也没解释为什么处置了她身边的婢女,只是继续扮演“生气”的奶爸,将她喜欢的吃食摆上桌,便一甩袖子走人。
这是生气了?
扫了眼冒着热气的菜肴,黑曜一直和她同吃同住的,如今丢下她一个人用膳,摆明告诉她不止一星半点的生气,但是……
“念舞啊,想以弱胜强就是要有逆天的底牌,不论你要胜的是敌人,还是自己想扑倒的爷们,你务必要做到让对方猜不透你全部的心思,半半知半解才是钓人的最高境界,不论敌友。”
既然如此,那便不解释了,反正他不是也没解释为什么把她的婢女送去魔园当饲料不是吗?
念舞默声进食,今夜没有缠人的打算。
彼时,黑曜来到风雷池,坐在白玉石阶畔,等了又等,仍旧没等到那个倒霉孩子来“认错”,也意识到女大不中留的意思,小丫头果然长大了,学会了心思不外露,也学会了和他玩心机呢。
风起,人动。
紫墨色的衣摆随风飘扬,清冷的月光自夜空垂下,映的邪厉男子分外俊逸,那微微上翘的邪气唇角,却显得这抹轻笑有点纠结。
孩子养大了,就像雏鹰总要展翅飞翔,他终究是高兴的,只是心底那抹失落是什么呢?
回房沉思间,倒霉孩子依赖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黑曜莫名的笑了,他把这归功于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奶爸,帮人养孩子的后遗症吧!
或许,这是每个做父母的心情吧!唯一的差别,这熊孩子不是自己生的。
恩,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