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方婷是不愿背叛你,所以自己扣动了扳机。当然,事情怪我,我不该拿枪指着她……”
“这个傻孩子……”沈嘉霓脸上滑下了两行热泪。
江雄沉默了。如沈嘉霓所言,是方婷的理解有误了。对此他将信将疑,如果沈嘉霓是个讲感情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来呢?
江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如果讲感情,又怎么会叫人杀了自己的老公,而且连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那孩子是你杀的,是老曾指派你去做的!”沈嘉霓冷冷地回应道。
江雄的脸色变得灰白,他仿佛又看到了海底的那一幕:少年那乌黑的头发,正随着长长的海藻,一齐在幽暗的水中缓缓地荡着……
沈嘉霓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想,当时我怎么可能直接对你下达指令?是老曾为了表明合作的诚意和决心,才派你处理掉了李万霖唯一的骨血。按他的说法——一是不给自己留退路;二是送我一份大礼,让我成为李万霖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沈嘉霓吐字清晰,声音饱满。
“我不明白,作为李万霖的太太,你本来就享有他一半的财产,又何必再冒如此大的风险去与他人合作呢?”江雄不解地问道。顿了一下,他又恍然道:“当然,你接着又杀了曾叔,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你错了,我想除掉李万霖并不是为了财产……”
“那你是为了权力!”江雄打断了沈嘉霓的话,手指向那个移动硬盘,“你想控制整个组织!”
“你说的不完全对。我不否认权力对我有吸引力,但就目前而言,尽快掌控整个组织也是我的责任。龙昌会是个庞大的组织,现在群龙无首,如果每个分支都各自为政的话,长此以往势必形成混乱局面,会给各个地区带来很大的治安压力。要知道,龙昌会里可不乏亡命之徒!”沈嘉霓将话题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层面。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江雄反驳道,“短时间或许会出现混乱局面,但只要有人出头,就会立即遭致当地治安机构的打击。如今是法治社会,继续经营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没有前途,不如让这个组织自行解体,让所有成员各自谋一份正当职业,从此不必再提心吊胆,安安心心地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谋一份正当职业?你太天真了!这些人有几个不是靠打打杀杀来混碗饭吃的?你让他们离开组织,他们还会做些什么?是等着政府救济,还是等着饿死?!”沈嘉霓毫不示弱。
“短时间肯定会不适应,可大家有手有脚,总会找到谋生之道的。”
“阿雄,”沈嘉霓又换了个称谓,“不是每个在组织里混的人都有你那么高的报酬,可以轻松地安排今后的生活。大多在道上混的弟兄都没有什么生存技能,离开组织就只能去偷,去抢。一旦被送进大牢,没了组织,谁会去关照他们父母妻儿的生活?”
江雄一时无语。沈嘉霓的话不乏道理,但他以自己的实际经历为依据认为,如果跟着这样的组织继续作恶,那只会是死路一条。
沈嘉霓自知,想改变一个人的观点是很困难的,她也不认为江雄的短暂沉默就是接受了她的论调,继续争论毫无意义,她决定转换话题。
“阿雄,”沈嘉霓声调开始柔和,“你刚才提到安安心心地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又何尝不想呢?你认为我是为了权力,想掌控整个组织才让你杀了自己的丈夫?你错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一个人如果感觉自己美满幸福,又怎么会另作它想自毁生活呢?唉——”沈嘉霓叹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我那时可以说很红,在整个华人世界,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大批的追随者,迎接我的都是鲜花和掌声,每天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我是在事业最高峰的时候就秘密嫁给了李万霖。可从此我的噩梦也就开始了……”沈嘉霓转身面对窗外,面色变得凝重了。
“我看过你的资料,当时你跟郑燮龙公然出双入对,怎么最终却选择了李万霖呢?”江雄语带讥讽。
沈嘉霓惊异地看了江雄一眼,然后用凄婉的语调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既然你对那段往事有所了解,那我也没必要瞒你什么。的确,当时我和燮龙相爱了,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幸福,而且已经有了结婚的计划。可就在一夜之间,一切都改变了……”
沈嘉霓一脸怅然。停顿了片刻,她才接着说道:“有一天深夜,燮龙的电话铃音突然响起,他接听后大惊失色,问他话也不回答,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就走了。接下来几天,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音信全无。后来我是通过报纸才知道,那天晚上,龙昌会的大佬彪爷意外暴毙,有人向警方举报此事与郑燮龙有关。我知道燮龙是被人陷害了,因为出事之前的几天我正巧没有通告,燮龙也抛开了帮会的所有事物,我们每天都在他新购置的海滨别墅里可以说形影不离。就算他是幕后指使,也不可能在实施的最关键时刻,对如此重要的行动不闻不问吧?”
“彪爷就是从安南去的李彪,是吗?”江雄求证道。他的内心始终对这位家族恩人充满了敬意。
“正是此人,他借安南战争发了大财,在江湖中算是一位非常传奇的人物了。看来你对自己的组织真是很不了解呀。”沈嘉霓惊异地看了江雄一眼。接着,她又说道:“很快,事情就变得明朗化了。李万霖找到了我,说警方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怀疑郑燮龙谋杀了彪爷,已将其拘捕。我央求李万霖火速搭救郑燮龙,可李万霖说难度太大,但他会尽力而为。接下来,他的真实面目就暴露了,他对我表达了爱慕之情,并暗示我如果想救郑燮龙就必须委身于他!我立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李万霖一手制造的。一方面为了夺取组织的头把交椅,另一方面为了霸占郑燮龙的女人!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我当时自认为很红,认识许多头脸人物,应该能有办法搭救燮龙。可后来才发现自我估计过高。我只不过是个艺人,就算再红,可在所谓庄严的法律面前,我却显得是如此渺小。那些头脸人物在面对你时言之凿凿,可转过身去便如泥牛入海,你若追问结果,他们或搪塞,或推诿,更有甚者还想揩油吃豆腐!
“那段时间,我处处碰壁,倾尽全力也没能救出燮龙。这时候李万霖又出现在我面前,他告诉我郑燮龙的案子之所以一直没有宣判定罪,就是他暗中斡旋的结果。这时候他已经坐稳了龙头老大的位置,行为做派和语气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他继续暗示我,以他现有的能力,是否搭救这个结义兄弟也就在一念之间。当然,他伸出援手的前提是我愿意委身于他。
“当时我已经无路可走。我明白如果拒绝他不仅仅是救不出郑燮龙的问题;一旦得罪了这个大帮会的首领,今后我的事业甚至是我的生存都会存在问题。我当时没敢拒绝他,只说自己很累,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李万霖也不着急,他天天给我送花,约我吃饭,还派他的手下到片场对我提供‘保护’。我为了郑燮龙的性命,也为了自身的安全,只得勉强应酬他。慢慢地,这种生活成了一种习惯,我自己也感觉没那么害怕和排斥他了。终于有一天,李万霖明确提出让我做他的女人。他还向我委婉表示,只要我愿意,他可以利用组织的广泛人脉资源和庞大财力救郑燮龙出来。
“这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我对他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先要让郑燮龙毫发无损地出来;二是他必须明媒正娶,我堂堂一代影后绝不做他的地下情人。
“李万霖稍加考虑后,便答应了我的要求。但他同时也提出了两个附加条件:一是我走到幕后做他的全职太太,二是从此不允许与郑燮龙再有任何联络。
“我当时已经被折磨得心力憔悴了。再说我和李万霖同样相识多年,一直都作为朋友相处,心里也从未讨厌过他。虽然这件事李万霖使用的手段非常卑劣,但做这种行当的又有哪个是心慈手软的呢?而且李万霖也非常善于讨女人欢心;他设计害郑燮龙,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我。女人都虚荣,再加上当时年轻,喜欢有实力的男人为自己争风斗醋。抛开这些不说,就当时的情形我也已经身不由己。虽然我仍然眷恋我的演艺事业,但在他的高压胁迫之下,也不得不放弃了。
“我们在三藩市秘密举行了低调却很奢华的婚礼。说到秘密,是因为没有通知媒体,也没有邀请我在演艺界以及其它各界的朋友,甚至连我的亲人都未参加。但结婚那天来的人不少,各种肤色的都有,他们都是世界各大帮会的头面人物。这时我才明白龙昌会的实力有多强大。
“郑燮龙很快以证据不足为由顺利无罪释放。当然,他在龙昌会已无立足之地,所以只得另立门户。若干年后,他的龙盛会逐步做大做强,乃至可以和龙昌会分庭抗礼,那便是后话了。
“新婚初期,李万霖视我如珍宝,对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他先给我的账户里打了一大笔钱,而且送给我大量的珠宝、钻石、皮草、箱包以及顶级的护肤品。我被这一切蒙蔽了,心想虽然没能与相爱的男人结合,但能嫁给一个爱自己,并且实力超群的男人也算不错的归宿。从结婚那天起,我就过上了近乎隐居的生活,我远离了我钟爱的演艺道路,也远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但这一切我都认了,女人最好的归宿不就是能有一个温馨安乐的家庭吗?
“可惜啊!好景不长,新婚的蜜月期很快就过去了。李万霖在新鲜感过去之后,对我的热度开始逐步降温。有次夫妻之事完毕后,他带着古怪的神情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卧室去露台吸烟。起初我以为他一定是在外边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作为妻子,我认为我有义务去宽慰他。于是我来到他的身边,很温和地询问他,试图开导他。可他却一言不发。被问急了,他突然开口问我,之前和郑燮龙在一起时都用过哪些姿势,叫床时是不是也很大声?我大张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我隐约感到,麻烦开始上身了……
“从那以后,再行夫妻之事时,他总会提出各种变态的要求……”
沈嘉霓说到这里,取出手帕擦拭着眼泪。又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才接着说道:“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李万霖费尽心机得到我并不是因为爱我,至少说不完全是。他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证明他比郑燮龙强,他要完胜郑燮龙。他之所以留郑燮龙一命,也并非因为他仁慈,而是想让他的竞争对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女人被占有,以达到摧残其精神和意志的目的!
“这些本来已让我难以忍受,可还有一件非常头疼的事出现在我的新婚生活中。李万霖半年前丧偶,他和前妻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名叫李志杰——就是老曾让你杀掉的那个。这个孩子根本不接受我,他经常把毛毛虫悄悄放到我的衣物上,还把蟑螂等乱七八糟的虫子丢在我的水杯和饭碗里,更有甚者,他竟然把图钉撒在我的床单下!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简直是噩梦。这父子二人一个在夜晚摧残我,一个在白天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