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这一切重演,史蒂夫决定不满足于仅仅提供产品。2011年,也就是他去世的几个月前,苹果公司对安卓市场的领袖三星发起了一系列诉讼,甚至意欲阻止这家韩国生产商将手机销往美国。史蒂夫没有直接起诉谷歌,因为谷歌并没有从安卓操作系统中赚到很多钱,系统是免费提供的。但他决定起诉手机生产商(苹果也起诉了HTC和摩托罗拉,谷歌于2012年收购了摩托罗拉)。他起诉这些公司抄袭了苹果iOS系统用户界面的很多特点,这些起诉案直到2014年才达成和解。在美国法庭上,苹果大获全胜,不过尚未从三星那里获得赔款。双方在2014年同意撤销所有美国市场以外的与安卓相关的诉讼案。撤诉无疑说明,起诉案对所有相关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为了让史蒂夫发泄对谷歌的愤怒,苹果付出了至少6000万美元的律师费代价。专注是史蒂夫的一大优势,但从长期来看,他一意孤行的起诉却是对公司发展的干扰。
史蒂夫会将所有与工作相关的事都视为他个人的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学着去相信自己心中的激情,这种激情引领他推动了整个行业的发展。但是激情也有副作用。
一方面,史蒂夫倾向于从工作中寻求认同感,导致他对于外界的批评异常敏感。尽管与大多数公众人物一样,史蒂夫能够对外界的谴责置之不理,但他还是希望可以得到外界的认可,认可他对于现代生活所做出的贡献。我为《财富》杂志撰写的报道中,有几篇是批评他的,他看完后会给我打电话或发邮件,说“你伤害了我的感情”。我知道他看完这些报道后肯定会不高兴,但不会每次都把这些批评看作是针对他个人的。我曾经撰写过一篇专栏,讽刺第一代AppleTV(高清电视机顶盒)更适合用来挡门,可能做寿司托盘也不错。史蒂夫看到这篇文章后,立刻给我发邮件说,“我无法不同意你的观点。”除了吉尔·阿梅里奥外,他是唯一一位会对我写的报道做出如此回应的CEO。
在处理与同事的关系时,史蒂夫同样棱角分明,一方面提升了高管团队的忠诚度和凝聚力;另一方面在高管团队出现人事变动时,却会产生负面影响。在他职业生涯的最后10年里,出现过几次人事变动。史蒂夫无法容忍核心团队成员偷懒、享有特权或野心过大,他经常将某些成员放到对立的位置上,以判断谁的想法比较好。每位成员都必须时时刻刻处于最佳状态,全身心投入工作,为公司做出实质贡献,否则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史蒂夫边缘化。史蒂夫曾亲自把阿瓦·特凡尼安、乔恩·鲁宾斯坦、弗雷德·安德森和托尼·法德尔拉进核心圈子,但事实证明,他随时都可能把他们踢出去。
安德森是第一位离职的高管,他比史蒂夫大10岁,年龄足够当几位新高管的父亲了。他是一位杰出的CFO,大家公认正是他的努力才让苹果支撑到了史蒂夫回归的那一天。他曾是高管团队中受约束最少的一位,因为史蒂夫并不是财务领域的专家。他的办公室离史蒂夫只隔了几个房间,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CEO要在预算方面做出重大调整,就会去安德森办公室,让安德森帮忙把需要的钱安排到位。“史蒂夫和我作为工作伙伴能够互相尊重,是发自内心地尊重对方,”安德森回忆道,“如果他想为某个想法或营销方案再多拨500万美元或1000万美元资金,不会自说自话地直接执行,他会来我办公室找我,试图说服我。‘弗雷德,赶紧,难道你就安排不出这笔钱吗?’这就是我们合作的方式。”
安德森担任CFO的时间比他原本预期的要长,他感到有些累了。事实上,早在2001年,他就想过另谋职位或退休。那一年,戴尔电脑曾经挖过他,史蒂夫为了留住他,说服董事会给了安德森一次性100万股期权奖励,就是为了让他明白苹果认可他的付出。史蒂夫也给阿瓦、鲁宾斯坦和蒂姆·库克争取到了同样的奖励,高管团队的其他成员也得到了奖励,只是数额低一点。这一行为日后将给史蒂夫和安德森带去很多麻烦,但在当时看来无疑是善意之举。尽管史蒂夫不允许安德森加入其他公司的董事会,他还是在苹果又干了3年。安德森说,“史蒂夫喜欢掌控你,把你置于他的影响力之下。”最终,史蒂夫同意安德森加入3Com(美国设备供应商)和eBay(易贝)的董事会,安德森退休后,史蒂夫也邀请他加入了苹果的董事会。
2004年6月安德森宣布退休后,苹果前董事长埃德加·伍拉德给他写了封感谢信,除了感谢他的工作业绩外,还感谢他常年担任“史蒂夫脾气的首席控制人”。安德森最后一次参加职位最高的前100位员工会议那天,在播放一段纪念视频时,史蒂夫忍不住大哭。在公司食堂为安德森举办欢送派对时,史蒂夫对安德森的评价是:他让每一个人都感到温暖。在高地风险投资公司(Elevation Partners)的办公室里,安德森依然保留着两样来自苹果的纪念品:史蒂夫送的一块匾,上面写着“世界上最杰出的CFO”;还有一幅安德森的肖像漫画,与他关系好的同事都在漫画上签了名,包括史蒂夫。
乔恩·鲁宾斯坦和阿瓦·特凡尼安是此后离开的两位“拯救苹果”的团队成员。鲁宾斯坦和特凡尼安就如同兄弟般分别掌管苹果公司整体的硬件和软件业务。鲁宾斯坦说,“拯救苹果团队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其影响力不亚于史蒂夫本人,至今依然能感觉到。”从1997年以来,两人几乎参与了公司的每一项重大决策,在他们离职前,还协助公司完成了一件已经与史蒂夫和库克探讨多年的事:将苹果电脑的微处理器从PowerPC换成英特尔芯片。
PowerPC芯片的主要购买方是IBM和苹果,年销量仅为几百万枚左右,而英特尔芯片的主要客户群是Windows系列的电脑和服务器,年销量高达几十亿甚至上百亿枚。摩托罗拉的生产能力根本无法与英特尔匹敌,英特尔将利润的很大一部分用于建造更先进的生产工厂,每家工厂的成本高达10亿美元。改用英特尔芯片意味着成本的降低和性能的改善,而且史蒂夫已经与英特尔CEO保罗·欧德宁(Paul Otellini)签订了对苹果有利的协议。
整个高管团队都认为转换比较困难。首先,用户会不高兴,因为如果他们想使用最新版本的软件的话,就不得不购买最新型号的iMac、PowerMac、MacBook和PowerBook。其次,阿瓦团队必须确保软件不会出问题,用户之前为旧机器购买的软件在使用英特尔芯片的新机器上必须能正常使用。但更换芯片的过程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麻烦。阿瓦团队在多年前就曾将NeXT操作系统移植到使用英特尔芯片的机器上,因此对英特尔芯片的性能特点非常了解。
2006年2月,苹果完成了第一批机器的芯片更换,2006年夏天完成全部过渡,没发生什么大问题。
在苹果任职期间,阿瓦和鲁宾斯坦一贯展现出高超的技术能力,但两人的职业生涯似乎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特别是现在苹果公司的主要增长点已经从电脑变成了iPod和移动设备。在史蒂夫看来,阿瓦和鲁宾是主攻电脑的“旧人”,后电脑时代的托尼·法德尔和斯科特·福斯特尔才是iPhone硬件和软件方面的领袖。车轮在不停地向前转,阿瓦和鲁宾已经过时了,就如同弗雷德。
“史蒂夫让别人进退两难。”阿瓦说。他曾去找史蒂夫谈过好几次,渴望做一些别的事。2003年,史蒂夫任命他为“首席软件技术官”,看似是提拔,但实际上却被架空了,没有具体的职责。他感觉自己被踢出了核心决策圈,新的职务也没有任何意义。阿瓦说,“史蒂夫并不需要顾问,因为他早就有主意了,在开产品分析会时,他不喜欢我提出任何想法,而且他也不喜欢我作为一个高管却无所事事,没有任何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