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会时间,销售组员并排站立,又独缺MARK。
“今天又是什么理由?”我问颦颦。
“他昨日与客人玩桥牌至深夜。”颦颦汇报。
呵,这个理由一周用三次。
散会,我直冲人事部。
“LISA,我有事要你帮忙。”我到她办公室直奔主题。
LISA示意秘书关上门。
“且说。”
“踢走MARK,销售部不养闲人。”我说。
“他纪律松散?”
“迟到早退,吊儿郎当,最最关键,一年连个宴会厅都销售不出去。”
“销售能力需要培养,对于这些接受能力不佳的组员,要循循善诱。”
“他来销售部两年,换作他人,早已如狼似虎。LISA,难道要我从约见客户从头开始谆谆教导?”
“MARK是行政总监的外甥。”
这才是理由。
“那就换走他,我宁愿要个新人来。”我不愿教LISA再为难。
LISA点点头。
当日午后,MARK刚来办公室报到,人事部即刻电话过来找他谈话。
一个小时后,我正与老倪网聊酒店宣传方案,MARK气急败坏冲进我的办公室。
“你个假洋鬼子,”他一把揪起我的领口,“你竟把我踢到客房部?老子才不替别人刷马桶。”
“要不是LISA挽留你,你连给别人刷马桶的资格都没有。”我冷冷道。
MARK怒不可遏,向我挥来拳头,颦颦领着几名保安人员进办公室将他拖到一边。
“假洋鬼子,我不会放过你。”MARK被两名保安架着离去。
组员瞠目结舌。
我淡淡笑,整理整理自己的领口,我不会和一条疯狗去计较。
办公室恢复平静,大家又开始埋头工作。
LISA电话过来,说新人员明日报到,资料已发至邮箱。
我对她的效率感到钦佩。
我用即时通讯给颦颦发指令。
“整理好MARK的物品,通知他搬走。”
我将新人员资料转发给她。
“新入职员,将MARK遗留下的工作与他做交接。”
颦颦发:“OK。”
一条短信进来,来自托比:“下月乐团将来华演出,首站上海,届时前来与我相会。”
我忽灵光一闪。
刚刚还和老倪商讨酒店宣传方案。
旧金山青年交响乐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速速要颦颦搜集相关资料,联系主办方,约见总负责人。
颦颦成功约见,翌日我与颦颦前去会见。
在车上,颦颦将广垠传媒项目负责人李树人的信息念给我听。她通宵达旦,成果显著。
到达李树人办公室,秘书带入,我自报家门,与他握手会面。
“年纪轻轻就做销售总监,前途无量。”李树人邀我对面坐,无名指上婚戒闪闪发亮。
“李经理才是年轻有为,本领通天,竟能邀到旧金山青年交响乐团来华演出。”
“我不过是完成上头任务而已。”
“不知对于乐团入住酒店,广垠这边如何安排?”
“我正派人预订。”
“如果有人愿意免费提供食宿,怎么样?”
“这话怎么说?”李树人有些兴趣。
“S酒店愿意免费提供住宿与三餐饮食,还有主办方要求的其他事宜。我们只要求所有招待会均在S酒店内进行,所有到场媒体、杂志、报社等在日后报道中均要出现S酒店,这样怎么样?”我说明。
李树人沉思。
有人推门进来。
“树人,你怎好将这么重要的资料扔在家里头。”
一个女子走到他身边,递上文件袋。
我与颦颦讶异,不正是当日在客房部哭闹的女客人?
“是你们?”她笑盈盈,无名指同戴婚戒。
“好久不见,夫人。”我招呼。
“你与他们认识?”李树人好奇。
“是……”李夫人苦恼。
“夫人曾经入住过我们酒店,当日做服务评分,总监与我亲自上门递给夫人满意度测评表。”颦颦解围,李夫人松一口气。
“哦,结果怎么样?”李树人笑问。
“当然写100分,环境优美、设施齐全、服务体贴,以后我只住S酒店。”李夫人替我们美言。
“既然我太太都鼎力推荐,”李树人不顾忌我们在场,一只手环住李夫人细腰,“那就按你所说操作,我会落实人员与你们取得联络。”
我与颦颦鞠躬道谢。
我们告辞离开,与李夫人会心一笑。
或是当日她听了颦颦的话才会嫁给了今日的李树人?
答案无从知晓。
但现在她已重新开始生活是真,我们替她欣慰。
旧金山青年交响乐团抵沪,酒店派车接机,媒体从机场一路报道至酒店,一个一个频道新闻轮番轰炸,乐团影响力已超出我们预计千倍。
托比短信又进来:“他忙里偷闲,非要我晚上带他出去逛外滩。我正与老倪开紧急会议,实在分身乏术。”
托比发个泄气表情说自己问酒店服务员要地图看。
我发:“抱歉。”
会议结束,我给托比打电话。
“你有没有去外滩?”我说,“我现在来与你会合好不好?”
“乔,你管自己忙好了,绛珠仙子正为我导游。”托比在那一头笑。
“刘明颦在你身边?”我惊讶。
“刘明颦?哦,我只知道她叫颦颦,乔。”
“叫她听电话。”我命令。
“嗨,乔让你听电话。”托比交手机给她。
“什么事?”颦颦问我。
“你怎么和托比在一起?”我好奇。
“托比在前厅拉着一个服务员就说自己是威廉·威尔逊的弟弟,希望可以带他逛下外滩,我当时就在商务中心。”
“谢谢你带我弟弟游玩,但你不该称呼他为托比,你与他还没有那么亲近。你可以喊他丹尼尔。”我说。
“威尔逊先生,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愿意称你为‘乔’。”
她喊我“乔”。
除了父母与托比,只有素莹喊我“乔”。
“托比,电话还给你,你哥哥在发神经。”颦颦对托比说。
“乔,你怎么了?你在发什么?”托比的中文仍不佳。
“什么都没有,托比。好好玩,再见。”我挂上电话。
托比3岁开始练习小提琴,他是个提琴痴,日日废寝忘食,周而复始去训练,手指的皮破了又破,弦拉断了一根又一根。
交响乐团在夜间结束完常规排练后,托比仍留在宴会厅独自练习。
我结束与老倪会议后,偷偷跑去看他。
他在拉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我在门口亦听得入迷。
曲毕,有人鼓起掌来。我讶异,走近看分明,刘明颦坐在台下,如痴如醉。
托比不是在练习。
托比在为佳人演奏。
“你是不是还会拉《梁祝》?”颦颦不过瘾。
托比拉了《化蝶》的选段。
颦颦听到潸然泪下。
“嗨,嗨,你怎么哭了?”托比有点手足无措,“我给你拉琴,不是想见你哭的。”
“对不起。”颦颦拭去泪水,微微笑,“只是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了。”
“导师提过这个故事,”托比坐在颦颦对面,小提琴横在面前,“但是我只知道它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对内容……”托比绞尽脑汁,“一知半解,希望我没有用错成语?”
“你用得对,你用得很好。”颦颦赞扬他,托比喜悦。
“或许你可以给我讲一下这个故事。”托比提议。
“东晋时,浙江上虞祝家有一女祝英台,女扮男装到杭州游学……”颦颦娓娓道来。
“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
“双双化蝶翩翩舞,恩恩爱爱不绝情。”
我转身离开,自己是不好在这个时间去打搅托比听故事的。
托比送我两张音乐会的门票,说这是旧金山青年交响乐团在沪演出的最后一场,现在外头一票难求。
“为什么是两张?”我问他。
“另一张,替我给颦颦。”托比微笑。
“给我借一天颦颦好不好?”托比请求我。
“做什么?”我问。
“结束演出,我还有一天的假期。我想要颦颦带我去游上海,她说过要请我到梅陇镇去吃糕点的。”
“托比,酒店工作繁忙,颦颦走不开。我让行李员李亮陪你好不好?他是上海通。”
“那好吧。”托比显得失落。
我带颦颦去听演奏会,她穿了香奈儿的白色小裙装,踩着羊皮高跟鞋,头发盘起,玲珑可爱。
交响乐团以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序曲开篇,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结尾,共十几首名曲,在场听众仍觉意犹未尽。
演出终结,观众起立,掌声如雷。
身边的老妇推推我的肩膀,轻轻对我耳语:“年轻人,你女友已哭成了泪人。”
我转向颦颦,她仍泪光闪闪。
我将手绢递给她:“小姐,你的妆容要哭花了。”
“哦,对不起。”颦颦接过,轻轻揩泪。
颦颦抱束鲜花与我一起在后台等托比。
托比兴奋地跑出来。
颦颦将鲜花递到托比手里。
“谢谢你,颦颦。”托比遗憾,“要不是你工作繁忙,真想让你再带我逛逛上海。”
“什么?”颦颦不解。
“好了,我去将车子开过来,”我故意打断他们的对话,“托比,你是跟大巴还是与我们一起走?”
“我跟大巴,导师还有话说。”托比回答。
我们与他暂别,我先送颦颦回家,再回到公寓里。
乐团即将飞离上海,去北京继续巡演。
我带着颦颦一起去送机。
“颦颦,下次我还会来上海,你说过要讲《西厢记》给我听的。”托比笑得灿烂。
“那个故事讲一个书生与一个小姐偷情,”我对托比说,“那个故事不适合你。”
“乔,你毁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托比怒。
“托比,这个人的大脑只会记录:计划进度、目标额、销售额。你不用怪他,因为他是听不来故事的。”颦颦亦对我鄙夷。
托比笑出声,与颦颦拥抱告别:“再见,颦颦。”
“再见,托比。”颦颦说。
“威尔逊先生与曼小姐正在商讨新一轮的家族旅行,我会建议他们到中国来。”托比对我说。
我点点头。
我们挥手告别。
广垠传媒李树人发来讯息:“演出完美谢幕,与S酒店合作愉快。”
我答:“感谢支持,请日后多加照顾。”
老倪的短信也过来:“在乐团演奏期间,S酒店在各大新闻头版头条频频出现;威廉,你表现出色。”
我回:“感谢,我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