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雅兰对于夏清雅的反应感到很意外,其实她刚才问夏清雅意见的时候也很忐忑。
她不能要求夏清雅对夏清所做的一切都既往不咎。
靳宇轩的脸色始终很平淡,但是从他眼里的冷冽不难看出,他并不打算原谅夏清。
仁慈和善良也要看对象,不是谁都值得宽容的。
夏清雅的态度带着几分疏离,桑雅兰当然看出来了,她纠结又内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女士不愧是人精,一眼就看出端倪来了:“宇轩,你陪我到外头的水果店看看都有什么可买的。”
明眼人都看到病房内有好多水果,这两天来看夏清雅的就没少带水果和营养品。
但谁都没有揭穿孙女士这蹩脚的善意谎言,靳宇轩更是心领神会地朝母亲点了点头。
临出门前,他摸了摸夏清雅的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儿。
病房里就剩下桑雅兰和夏清雅母女了,没了旁人在,桑雅兰也不需要有所顾忌。
她紧握着夏清雅的手,满是愧疚地说:“小雅,你是不是怨妈对你不够好?是不是觉得妈太偏心了?”
这样开门见山地聊起这个话题,夏清雅始料未及。
对上母亲那坦荡的目光,她觉得也是时候该和母亲开诚布公地谈谈心了。
“妈,如果我说不怨,心里没有想法,那都是骗人的。”夏清雅笑的有几分苦涩,“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黎家的孩子,就算他们对我如何,我都毫无怨言,年幼的时候,谁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老天爷居然让我找到了亲生父母,还和你们相认了,我那时就觉得,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儿,今生才有这样好的运气。就算家里有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我仍然感恩,觉得老天待我不薄,还多了一个家人。但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我当时也太天真了。夏清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永远清楚在什么人的面前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夏清是个特别懂事儿特别贴心的孩子,可你知不知道她在人后是什么样儿?我不是要说谁的坏话,也没有要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蒙在鼓里,还一味地为夏清说话,甚至听不进去别人对夏清不好的评价,这实在是有些偏颇了。”
夏清雅的心里有些犯堵,她吸了下鼻子,抬起头,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
这些话压在心头够久的了,要是不说出来,夏清雅早晚都会得抑郁症,她都快濒临崩溃边缘了。
“妈,我知道你和她生活了很多年,她一直是在你和爸的身边长大的。就算我回到了夏家,你在不知不觉间还是对她关心比较多,这我很能理解。真的,我没有要跟她争宠的意思。我是你亲生的,却不是你一手带大,感情淡薄也在清理当中。但是你明明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甚至是她亲手把你推下楼的,你都选择包庇她,不告诉我们真相。妈,你这样做真的是为她好吗?你难道不觉得是在害她?原不原谅她的问题,现在既然她已经在拘留所了,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会给她相应的惩罚。背负着好几条人命,我觉得就算再严重的后果都不为过,她就该以命偿命!你也不必跟我道歉,你所做的事儿都是跟着内心,我也不可能要求你对我像对她一样。同样的,你也别要求我原谅她,或是让宇轩对她手下留情。”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夏清雅有点儿口干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水,顿时胸口都暖暖的:“以宇轩的性子,没有把她往死里整,已经算很给夏家面子了。三番五次想要我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但我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报复,人在做天在看。”
桑雅兰被女儿这么一阵儿抢白,这会儿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听得出来夏清雅决绝的口气,也明白夏清雅不但对夏清无法原谅,连带着对她这个当妈的都怨上了。
可是能怪谁呢?
这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么?谁让她对两个女儿不公平来着?
好几次在出了事儿以后,桑雅兰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夏清这边,毫不犹豫的支持和信任。
这无形之中就伤到了夏清雅,她根本就没有顾及夏清雅的感受。
现在夏清的恶劣行径彻底败露了,桑雅兰又想让夏清雅高抬贵手放过她,怎么可能?
别说夏清雅做不到,若是让靳少爷知道了,只怕也是下了狠手要立马弄死夏清吧??
桑雅兰的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不发一语,化为一声叹息。
母女俩本该是亲密无间的,现在却渐行渐远,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夏清雅把母亲的挣扎看在眼里,却不想再说话了。
“妈,我困了,想休息了。”她侧过头,目光幽深地看着病房的大门。
桑雅兰撇开头,悄悄把眼角的泪花抹掉:“嗯,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夏清雅疲惫地闭上了双眼,直到听见门板轻轻合上的声音,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来。
她想,老天爷其实还是挺公平的。
他们家两姐妹,父亲比较疼她,母亲更喜欢夏清,也算平衡吧?
但她真心接受不了母亲对夏清那无限包容的态度,即便到了今时今日,知道夏清身上背负着好几条人命,母亲仍然打算原谅夏清并为她求情--
夏清雅真心接受不了。
就算是家人,也该有原则和底线,哪个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过分的溺爱和纵容,就等于是害了孩子,桑雅兰至今都不明白。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桑雅兰到了拘留所,依照各种手续和流程,终于能见到夏清了。
这中间还托了关系,不然像夏清这样的重犯是不能轻易见着的。
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夏清就已经完全憔悴到不成人形了,还瘦得吓人。
一双明显的黑眼圈都可以媲美国宝大熊猫了,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两颊也瘦削很多。
更恐怖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的一头秀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
此时就像顶着一头枯草,发尾干枯开叉发黄,加上脸上那蜡黄的神色,一眼看过去都知道她过的并不好。
桑雅兰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似的,心疼得红了眼眶:“小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这话算一语双关吧!
既是说夏清眼前的模样,又暗指夏清的所作所为。
做母亲的最感到痛心疾首的,莫过于子女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而这还是自己有形无形之中一手造成的。
夏清靠在椅背上,神情冷漠:“我变成什么样?我原先是什么样?”
与其说她在回答桑雅兰,倒不如说她是在喃喃自语,她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谁还能规定她要活成什么样吗?
想到自己一直都在生活中艰难地挣扎,夹缝中求生存,夏清漾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名门淑女?豪门千金?呵呵,你知不知道我做夏家女儿的那些年活得有多累??我生怕你们会嫌弃我,就拼了命扮乖乖女讨你们欢心。明明一点儿都不喜欢钢琴和跳舞,偏偏要勉强自己去学,就为了在一些场合里一展身手,给你们长脸。我那么努力的活着,努力让自己变优秀,不就是想着能在夏家站稳脚跟吗?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儿你又懂得多少??”
“我费尽心思哄你开心,还要无时无刻不讨好你,装作体贴的小棉袄,你知不知道我装得有多累!?你倒好,见天儿的以泪洗面,整天都惦记着你那亲生女儿,有本事你把她找回来啊!我做了那么多,小心翼翼地在夏家生活,不就指望你们能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吗?”
夏清的每一句质问和指责,都如同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着桑雅兰的心。
她痛心疾首地为自己辩解:“小雅是我的亲生骨肉,无缘无故就失踪了,我怎么可能不牵挂??可是小雅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能对那么小的她下那么狠的手??为什么当年我们怎么问,你都不肯说出小雅的去向?如果当时你能说实话,也许我们就能把小雅找回来了,那她也不至于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们就不会骨肉分离那么多年!”
桑雅兰怎么能不怨?
夏清雅被拐卖虽然不是夏清一手策划,夏清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本以为夏清也许会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好话,没想到她却对桑雅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她被拐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回来更好!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小小年纪却什么都拥有了,从一出生就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我却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生存下去,这太不公平了!”
桑雅兰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这是什么谬论!?每个人的出身是谁都不能选择的,你怎么能对一个两岁的孩子有那么大的怨恨??小雅那时还很不懂事儿,她甚至很开心家里多了个姐姐作伴,整天都跟在你屁股后头,还模仿你说话走路。你们俩不是都玩儿得挺开心的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她??”
夏清轻啐了一口:“拉倒吧!要不是为了在你们跟前演戏,我才懒得和她玩儿!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有好几次我趁着她睡着的时候,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把她给掐醒了。看着她嚎啕大哭的样子,我可真痛快啊!”
心理变态的人,就连笑起来都面部扭曲。
“你犯不着来这儿兴师问罪,夏清雅会有那些经历,全都是你们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