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的脚印，第二名受害者腹部刀口上下那几道浅显的犹豫的痕迹……贺姝疲惫的收回了视线，连带着抬起手按压了两下眉心：“有没有根据足迹判断一下凶手的重量？”
    丁棋点头：“所有单个脚印都做过评测，重量基本在160斤左右，有可能因为当时动作的原因产生一些误差，但是不大。”
    “总觉得不大对劲。”贺姝抬起头，下了决定：“我记得底下哪个区分局好像是有个全国性的足迹鉴定专家？”
    “的确是有一个，好像姓于。”曾永嘉急忙回道。
    “成，回头我和上面说一声，把人借调过来。”
    丁棋也表示赞同，所谓术业有专攻，虽然市局里的人材那肯定是个顶个的棒，但是底下的各个分局也有不容小觑。市局里大手子贼多，可偏偏好像还真是没有专攻足迹鉴定的。
    之后三个人又凑做一堆，研究案情研究了好一会儿，直到不远处的一个仪器发出了刺耳的电子提示音。很快，便有同事冲了上去，拿着那张报告单扫视了几眼，有些兴奋的叫道：“阴虱体内证实有两组不同的dna！”
    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丁棋即刻就投入到了dna分离工作当中去了，这个工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贺姝就趁着这个时间直接上楼去找刘支队商量借人这事儿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贺姝从椅子上睁开眼，没能够等来下面分局的那个足迹专家，却先等来了技术大队的报告。她从电脑上打开了报告，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对面的常斌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有了好消息，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贺队，咋样？”
    “丁棋说从阴虱中一共分离出来了两组dna，一组男性、一组女性。女性的dna证实是张可沁的，至于男性的那组……他顺手和之前从张可沁血液中提取出来的胎儿游离dna进行对比，证实了这组男性dna就是她腹中胎儿的生物学父亲。”
    “卧槽，行啊！这回不得不说，郑坚和丁棋是真牛啊。”男人喜笑颜开，却在笑了一半儿的时候，上扬的嘴角又落了下去，恢复了愁眉苦脸的状态：“可这dna属于谁，咱还没有头绪呢，要不用最笨的法子，把影视城那些人的dna全都取一遍？”
    “嚯！”另一边听声的曾永嘉下意识的感慨：“老丁能不能崩溃啊，那么多的样本，够他检测到年底了吧？”
    贺姝没应声，一双美眸却忽而眯了眯，表情像是有了些什么打算。随后，她一阵风似的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只扔下一句‘盯着冯玺’，人就没了影儿。
    徒留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完全不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儿，不过虽然摸不透上司的‘女人心’，但听话可是专案大队十分优良的好传统，他们二人便决定兢兢业业的继续死磕冯玺，看看到底谁能磨过谁。
    ……………
    陈年旧案组的门被敲响了，彼时屋子里一堆人正围坐在那块透明的玻璃板前，认认真真的听着纪宸做接下来的行动部署。
    听到敲门声，侯子博看到自己老大眉眼间有着被打断的不悦，只能呲了呲牙，起身小跑着过去开了刚刚因为开会，所以落了锁的门。
    待到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后，说不吃惊是假的：“贺队？您……有事儿？有事儿打个电话不就好了？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过来。”
    贺姝只瞄了一眼屋子里的情景，就觉得有些尴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开会。”
    “没关系！”侯子博一把将门给敞了开，十分热情的将人给拉了进来。这会儿的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只要是这位，纪宸应该就不会因为会议被人打断而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了吧……
    果然，男人在看到被一众组员盯到表情僵硬且有些手足无措的女人后，垂下的眸子里甚至有些别样的情绪。等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稍等，便以最快的速度，极尽简洁的完成了工作部署。
    一时间陈年旧案组所有人的脸上，神情都是非常的微妙，纪宸竟会因为别人而去调整自己的步调？少见，少见。
    “有事？”纪宸信步走到她的身边，问道。
    贺姝点头，接着语速极快的把最新进展交代了一遍。
    听完这番话后，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十分随意的向后倚靠在了一个办公桌上，双手环胸姿态放松：“听起来你似乎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了，那我还能帮你什么。”
    “帮着掌掌眼。”她下意识的接口道，说话间还露出了有些狗腿子的表情，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然而这个态度让两个人在反应过来后都是一愣。
    有些懵逼的和眼前的人对视了一眼，贺姝缓缓地收回嘴角，整理好自己的脸部肌肉，要不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她都想抬起手来用力的拍拍额头清醒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二人之间相处不像最开始回国那般剑拔弩张了，她现在甚至偶尔会出现控制不住，‘原形毕露’的情况。
    就在她还在反思的时候，纪宸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她仍旧在走神，便略微垂下头凑到了她的耳边，声音放得很轻：“走。”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侧，贺姝的后脖颈瞬间汗毛竖起，她紧张的眨了两下眼，急忙转身冲了出去。
    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笑，男人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才慢条斯理的迈开步子，只是背影怎么看怎么都带上了一丝愉悦。
    约莫一个来小时后，二人终于到了影视城。
    贺姝在下车之后，先是跟着里面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随后摸到了一个剧组所在的位置，是在当初发现尸体的不远处的那条搭着民国街景的路。他们过去的时候，路上已经搭了很长一段的滑道，应该是用来跑摄像机的，前方也水泄不通的围着许多人，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有些暴躁的吼叫声，看着是正在拍戏的模样。
    瞧着一堆人，贺姝叹了口气，她在女性当中算是高挑，可是也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正在迟疑的时候，忽而觉得手臂一紧，接着便是有些灼热的温度由裸露在外的皮肤传到心底。原是纪宸那干燥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大臂，以半护着她的姿态，看准机会见缝插针的顺着人群钻到了最前方，期间甚至没有人发现身边无端多了两个人。
    不过很快的，对方便松开了手。肌肤上甚至还能够感觉到刚刚那干燥却又温暖的触感，她面上带了点遗憾的意思，颇觉得可惜的抿了抿唇。
    可还没等她从眼下的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那略微落后半步站在她斜后方的人许是因为推搡，胸膛便贴在了她的右肩膀上。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那熟悉的低沉男声：“你怀疑的是，哪一个？”
    又是那熟悉的让人汗毛竖起的颤栗感，贺姝在身后人看不到的角度，脸上的五官几乎要纠结成了一团。但也只能勉力的将精神集中在办案上，视线望过去辨别了一番后，伸出手直直指向此时场中那个正穿着一身暗绿色军装，倚靠在老爷车边对着女主角装酷的男人：“就是他。”
    恰好此时导演喊了一声‘cut’，那人直起身转过了脸。
    这张脸对于贺姝来说还算眼熟，正是昨天在教堂做笔录的时候，和冯玺经纪人互相讽刺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男演员。
    第88章 影视城双尸案（11）……
    “为什么觉得是他？”纪宸随口问道, 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 只有他自己知道感受着抵着胸膛那圆润的肩头，以及一低头就能看到女人那白皙的后颈，这种感觉究竟有多么令人怀念。
    “直觉吧。”贺姝回应, 接着就把昨天教堂里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然后皱了皱眉：“只是觉得有点违和, 冯玺的那个经纪人叶文明和他或许的确是针锋相对，但是他和冯玺之间倒还未必吧。”
    “如果两个人关系明明不错, 为什么对外要给人一种水火不相容的错觉呢？”
    纪宸剑眉微挑，分析道：“娱乐圈的事情真真假假比较复杂, 或许和公司之间的定位有点关系，要不然就是为了流量。众所周知，现在只有引战的东西, 网友的参与度才最高。”
    “所以我也让谢子豪着重去了解了一下这两个人之间‘渊源’, 可从网上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两个人定位不一致, 形象不冲突，戏路也无重合。两家的粉丝之间更是没有什么交流，所以我就觉得叶文明这个针对没准是有点别的说法。”
    “还有一点就是……”贺姝说到这里多少有点迟疑, 因为她觉得这个未必能够算得上什么证据：“当时在教堂里统一做笔录的时候, 我注意到了这个人一侧耳朵上带着一个无线耳机, 白色的, 但是上面的图案挺特别，像是什么特别定制款。”
    “然而昨天夜里在审讯冯玺的时候，那个耳机却又出现在了他的耳朵上。我的意思是, 并不是特别常见的东西，两个死对头似的人物却有着同款，这种事情几率大吗？”说着，她还顿了顿，然后接着道：“而且在教堂叶文明和这位陶姓男星起冲突的时候，冯玺和他似乎是迅速的对视了一眼，从眼神里我看不出什么敌对的情绪。”
    “你觉得，是叶文明的问题。”纪宸沉吟了两秒，肯定的说道。
    贺姝自是点了点头：“没错，我觉得是叶文明的问题，他这个经纪人可以说是挺称职的，我觉得在教堂里，叶文明是在故意误导我们，其目的就是不想让警方把冯玺和姓陶的这名男星给联系起来。”
    “唔……”男人目光闪烁，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过了两分钟，导演拍了拍手表示这这场戏完美通过，场内的人便都松了一口气，那个站在老爷车边的陶姓男星更是第一时间脱下了军装外面的厚重披风，并且摘下了帽子，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头顶上的汗已经变成了水蒸气，缓缓的冒着白烟。
    对方将所有东西一股脑的堆在了迎过去的助理的身上，并且从助理手中接过了冰冰凉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这边他刚刚走到旁边的阴凉处，想着扯开身上的戏服休息一会儿，一扭头却看见了冲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两个人。其中那个女的他还有点印象，似乎是警察来着。
    “陶翊？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贺姝说着，亮出了执法证。
    “是我。”男人点了点头，顺手就把领子上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然后拿起一旁的扇子‘呼哧呼哧’的用力扇着。脸上还挂着一丝讪笑，嘴里解释着：“这么热的天气竟然要拍冬天的戏，简直要中暑了，形象不好二位警官还请多多包涵。”
    “无碍。”纪宸勾了勾唇，却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直接问道：“陶先生好像是有着一个无线的耳机，方便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吗？上面还带着一个特别的图案……”
    “应该是金色的鸟儿。”贺姝补充道。
    陶翊脸上的笑意就这么没有准备的僵了住，不过他反应算是极快的，扭头对着助理说道：“把我那个耳机拿过来。”
    助理应了一声，转身过去翻包，可是左翻右翻的都没有找到。末了她还疑惑的‘咦’了一声，直接把大包倒立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尽数跌落到了椅子上。
    再次仔细确定了一下，助理无奈的回应：“翊哥，没在包里呀！”
    “那可能是落在住的地方没有带过来吧。”陶翊整理好表情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知道二位警官要我的耳机做什么，要是不紧急，我拍完戏后派人给你们送过去。”
    “要是回头也找不到，是不是就会通知我们耳机丢失了？”纪宸是瞧着和善，可那话说出来却是句句带刺的。
    对方好不容易做好的表情管理，因为他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语，又隐约有着崩坏的趋势。最终，只能勉强的扯了扯唇角的肌肉，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哪能呢，没有丢，没有丢。”
    说完，像是回避他们两个人视线一般的，男人转过身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两口，接着道：“警民之间的信任呢？等我拍完戏，肯定给你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将保温水杯放回去。
    下一秒，贺姝却上前一步，整个人弯腰凝视着被仍在椅子上的那个保温杯。那是一个暗红色的亮面保温水杯，杯壁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然而在她的眼里，看到的却是上面那若隐若现的指纹印。
    “耳机不在也没有关系，保温杯可以吗？”她直起腰，指了指椅子那处，笑得无害。
    可陶翊并没有被她的无害所打动，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足矣让他提起警惕之心，更别提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一名警察。于是他下意识的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有些不解似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拿走这些东西？我是说，这些物品属于我，我有这个权利不同意吧？”
    “您当然有这个权利等到我们拿着相关的证明再次过来的时候，再选择交与不交。不过我劝您还是尽量配合我们工作，即使您打算着回头再把这个水杯扔了，也没有什么用。”贺姝笑的多少有点诡异，微微眯起的眼也让人觉得心底发毛：“为什么今天过来找到您，您心里应该清楚的呀。”
    男人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下去了，本来就因为身上的厚重戏服而出了汗的额头，这会儿更是不得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
    场面忽然就陷入到了僵持之中，甚至惹得整个剧组的人都若有似无的往这边偷瞄，毕竟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昨天冯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车拉走，而且现在还没回来就够刺激了，今天莫非又是一个知名男星要落马？
    此时，纪宸轻咳了两声，在吸引了对面人的目光后，状似无意般的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和人，然后颇有深意的道：“听说这影视城虽然管理严格，可是毕竟地方太大，肯定有照顾不到的位置，时不时的就会有狗仔混进来。冯玺昨天被带走后，闹的就挺大吧？好像新闻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贺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附和：“是吧，听说从昨晚开始就占据了各大网站的热搜，特别的有排面。陶先生不如再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主动把杯子提供给警方，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儿，咱们也好商量。”
    陶翊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周围人那看过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他垂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最终却也只是稍微侧过身露出了后面的椅子，算是一种妥协吧。
    “谢谢陶先生的配合。”贺姝语气轻快，十分娴熟的从兜里掏出了证物袋，动作迅速的将水杯装进了袋子里，随后还摆手和对方告别。
    陶翊铁青着一张脸，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两道身影，心头犹如压了千斤巨石，胸口几乎被担忧的情绪浸满，呼吸都跟着困难了起来。
    …………
    然而当天下午，陶翊显然还是没能逃脱既定的命运，警察再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反倒神情平静的不得了，显然在交出水杯的那一刻，对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就已经心里有底了。
    当然了，贺姝也算是遵守了稍早些时候的承诺。特别交代了前去带人的同事尽量低调，所以这回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一切都是进行的较为隐秘，并没有太多的人察觉。
    等到陶翊被警察带着下了电梯，往审讯室方向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间审讯室里耷拉着脑袋的冯玺。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被送到了另一间审讯室内。
    按照要求规矩的坐在了那里，他冲着正对面的那面镜子墙壁开始发呆，镜子里的人双目无神，表情呆滞，眼珠子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让他等太久，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眨了两下眼，随后就看到了上午时候带走他水杯的那一男一女两名警车，他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能说出什么话。
    “陶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贺姝笑得跟多花儿似的，态度很是熟稔的打着招呼。
    一旁的纪宸也落了座，闻言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隐蔽的宠溺。随后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她每每在嫌疑人面前嘚瑟的时候，有点可爱。
    陶翊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他想要给出回应，奈何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看着对面那张明媚的笑脸，心里就更难受了，最后只垂下了头，眼不见心不烦吧。
    “说说吧。”贺姝收敛了表情，瞬间就变得一本正经的，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废话，直奔主题的将几分报告扔在了审讯桌上：“为什么我们会在冯玺带着的耳机上面发现你的指纹，为什么你的dna和受害者张可沁身上发现的阴虱体内提取出来的dna一致，为什么你是张可沁腹中胎儿的生物学父亲。”
    “……”男人的头不曾抬起，面对着一连串的质问，一开始保持着沉默。过了两分钟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就是那么一回事咯。”
    “哪回事？据我所知张可沁不是一直和冯玺发展关系吗？”
    “……”
    这话问出口，原本想要含糊着过去的陶翊顿时没了言语。
    “你为什么要和冯玺共用一个账号，又是怎么与张可沁发生关系的？”贺姝见他不打算交代，便伸出手用手指骨节用力的敲了敲桌面，等到对方抬起头后，才接着道：“你要想清楚，现在可是一起杀人案，不管你和冯玺之间到底做了什么，总比杀人案罪行要轻得多。现在警方合理怀疑你们二人具有重大犯罪嫌疑，你确定要继续这么沉默下去吗？”
    果然，她这边话音落下，男人的表情就发生了些变化。就像是预料之中的，陶翊这个人的防线的确要比冯玺脆弱的多。
    “我……我们……”对方斟酌再三，断断续续的开始交代三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说起来倒也并不复杂，一切不过是原始荷尔蒙的冲动罢了，陶翊和冯玺私下里关系很好，因为两个人入圈的时间差不多，很久之前还在一部电视剧里有过合作，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他们经常约好出去玩，关系逐渐亲密，亲密到了不对劲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