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凉,一弯游艇停靠在海边,被迅猛的海风吹得摇曳,碧浪在黑暗中被扭曲成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这艘游艇是私人的,但最近不是出海的季节,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不过今夜这里却点了一盏微弱的的烛光,橙色的光线像怪兽的眼睛,出现得唐突又异样。
有人躲在船舱内,抱着一床不知哪里捡来的被子蜷缩成一团,规避着海风刺骨。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滴答滴滴,令人不安又恐惧。
夜半三更,有人持伞匆匆上了楼梯,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哒哒声,船舱里的人立即警惕起来,连忙起身趴在窗口一看,见果然是自己等的人,连忙将门开出一条缝,让外头的人进来。
那人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单薄的布料贴紧皮肤,显得人越发消瘦,但船舱里的人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她急切地问:“妈,妈,我要的东西你拿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在这里。”周母连忙将自己绑在腰间的一个塑料袋拿下来给她,又关切地问,“阿凝,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听说外面的人都在抓你?你不是在华盛顿吗?怎么会回国?”
这时候,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昏暗的船舱一瞬,周芷凝的脸也清晰了一瞬,只见那张原本美艳的脸,此时有半边变得坑坑洼洼,就像被大火灼烧过那样,有些地方还泛着脓水,几乎看不清楚原先的五官,这一幕和另外半边完好的脸相衬,就是极美和极丑两个极端,看得人毛骨悚然,饶是周母都被吓得退了半步,脚绊椅子,摔倒在地。
“你……”
周芷凝才后知后觉连忙将连帽衫的帽子拉起来,挡住半边可怖容颜。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的……你的脸怎么了?”
“还用说吗?都是顾东玦和苏瑕所赐!”她眼底满是戾气和恨意,“等这次我逃了,总有一天一定会再回来,我一定要他们都付出比我惨痛十倍的代价!”
周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握着她的手,担心地说:“阿凝,你这次逃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你去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吧,不要再做错事了。”
“我的事不用你多管。”周芷凝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脸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她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
脸上的伤是那天在躲避警察时,被龙哥缠住,他眼看自己逃不掉,也不想她好过,抓着匕首在她脸上狠狠划了几刀,这几日她东躲西藏,没办法去治疗,导致伤口腐烂化脓,这才成了这个鬼样子。
不过没关系,她这次偷渡回国就是为了拿到藏在家里的存款,现在她有钱了,她马上出国,找个地方做整容手术,等她变成另外一张脸,看谁还能认出她,倒时候她一定还要再回来找顾东玦和苏瑕算账!
周芷凝满怀恨意地想着,忽然感到有点不对:“你不是在监狱吗?怎么能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前几天他们就忽然把我放出来了。”周母道,“可能是他们不想告我,我拘留期满了就把我放出来了吧。”
周芷点点头,她迅速将塑料袋打开,里面是几叠现金,还有几张以别人的名义开办的卡,她将银行卡藏在胸衣内,将现金分散藏在旧衣服里。
她已经约好了一艘黑船,那船是去老挝的,凌晨五点就开船,她现在马上走了。
她嘱咐道:“我先走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再和你联系的,你不要来找我,别引起顾东玦他们的注意,听到没有?”
周母很担心她,可又帮不了她什么,站在一旁有些无助和踌躇道:“你一定要连续我啊,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我听说老挝那种地方很乱,你低调一点,凡事能忍就忍,吃点小亏没关系,退一步海阔天空……”
“知道了知道了。”周芷凝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废话,这些生存之道她从十岁就懂了。
她收拾好东西,提起行李箱就准备走了,可才刚站起来,忽然就觉得四肢被抽去了力气,失控的跪倒下去,霎间,从足尖到头顶贯穿着一股寒风将她冻住,那种感觉,就像被人丢进了冰窟里,冷得生疼。
她躺地上抽搐了一阵,挣扎着想起身,可偏偏四肢无力,想起来偏偏又起不来,心脏像是爬满了蚂蚁,麻痹的,疼痛的,还有无力的,难耐的,滋味很复杂,但都很痛苦。
她唇颤抖着,额头冒出一阵冷汗,汗水浸着的脸上的伤口,汗水含有盐分,刺激着伤口,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快!快把箱子里的东西给我拿出来……”她大喊着,周母早就被她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站着一动不动,她自己又够不着箱子,着急又痛苦地骂道,“快点!箱子……箱子里的东西……”
周母这才回神,连忙打开她的行李箱子,原本以为是有什么药,结果她在夹层里找到了一条针管,针管里还有些液体,和针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小包白粉,她愣了愣:“这是什么?”
“你管我这是什么!”周芷凝抢走针管,颤颤巍巍地时卷起袖子,又一道闪电过去,周母看清了她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针孔,她恍然大悟,倏地伸手挥开她握不紧的针管:“你疯了!你竟然吸毒!”
眼看救命的针管滚到数米之外,身体又是一阵颤抖,周芷凝痛苦地嚎叫一声,像被人丢在滚烫的铁板上,烫得她翻滚,声嘶力竭地喊:“你干什么!给我捡回来!捡回来!”
周母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女儿总是光鲜亮丽的,即便是在顾家当女仆那一段时间,也是干净光彩,何曾如此这般过?
她心疼又无奈,爬过去将她抱起,哭道:“阿凝,阿凝,你怎么能去碰那种东西呢?那会要你的命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的,我们戒掉好不好,戒掉吧。”
周芷凝发狂地重重推开她,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要是不吸这个,我早就死掉了!”
周母怔怔地看着她,终是忍不住痛哭起来:“我……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什么孽?呵呵,还不都是你害的!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人最讨厌吗?就是你这样自作聪明却又不够聪明的人!”
周芷凝急喘着气,眼睛瞪得很大,布满血丝,像失去理智一样,指着周母骂起来:“都当人家的情妇了,还装什么清高!你说你当年既然都想出狸猫换太子这一招了,为什么不能再想办法让我进顾家?你要是强硬要求,用他的丑闻威胁他,我就不信顾成洲那老东西会不同意!我现在要是顾家的小姐,我至于变成这样吗?真可笑,他给你身份不要,给你钱也不要,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掩盖你是个小三的事实吗?真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周母忍无可忍往,往她完好的半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孽女!”
周芷凝趴在地上,咯咯地笑起来:“你真好笑,什么孽女?我又不是你生的,你的女儿早就死掉了!”
周母被她气得胸口痛,眼底满是失望。
她一直都知道在这个女儿心思不正,但她并不知道她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之前她找她要遗嘱,说要去假冒顾家的女儿,她本就不答应,可她苦苦哀求,说她没有那笔钱就必死无疑,她心一软才给她,没想到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甚至还有人为此丢了命……
周母心一横:“阿凝,你跟我妈去投案自首吧。”
“你说什么?”周芷凝笑起来,“你让我去干什么?投案?自首?呵呵,你别搞笑了行不行,我现在要是出现,肯定会被顾家人扒皮抽筋,我又不傻。”
周母却觉得放任她在继续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越走越歪,起身就去拉她:“走,你跟妈走,我们去自首,这还能争取从轻处罚,我们好好改造,将来还是有机会出来的。”
周芷凝因为毒瘾犯了,浑身都没力气,挣不开她了,她心下一慌,怕她真把她拖去警局,连忙放软语气:“妈,妈,你别这样,你这会害死我的,你会害死我的啊。”
“妈也为了你好,听话,你跟妈走。”
“你让开!”周芷凝的毒瘾上来,情绪异常暴躁,疯狂吼道,“滚!你不帮我你就滚开!别想害死我!”
她爬行着要去够沙发底下的针管,周母不肯她碰,快速将针管将起来丢出窗外,周芷凝痛苦地哀叫一声:“不要!”
周芷凝浑身难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每一寸皮肤都奇痒无比,她躺在地上像一条青虫,蜷缩,拉伸,扭曲,忍不住的哀嚎,控制不住的抽搐。
没了毒品的麻醉,她脸上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可又不敢碰,双重折磨之下,她开始想方设法转移痛苦,一会儿用额头大力撞着甲板,一会儿大力捶着胸口,靠自残来缓解难受,可这并没有什么用,染了毒的人,对毒品的渴望就要像吸血鬼对人血的渴望一样,忍不住,戒不掉的。
这时,门外的木质阶梯又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有人上了游艇,来人撑着一把黑伞,信庭悠步来到甲板上,捡起被丢弃在雨里的针管,在苍白的手指间把玩着,嘴角勾起一道嘲弄又讽刺的笑。
来人将针管递到了周芷凝面前,笑问:“你是要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