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动作的人是程颂，他将袖口往下一扯，遮住了手腕。
    半遮住那块表。
    “没想到咱们眼光还一样呢。”
    这话听上去像调侃。
    但方陆北不傻，“乔儿送的。”
    程颂挑挑眉，并未言语。
    “你在哪儿买的？”
    他又追问，显然是怀疑了。
    程颂也不撒谎，这东西又不是他自己研发的，说出购买地址，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中心广场五楼的电子楼，你往里走，看到新开的那家就是了。”
    闻声。
    方陆北蹙眉，“你买个东西，还记这么清楚？”
    像是犯罪的人，总会为了时间线开脱而编造出一大堆活动轨迹，且每一分一秒都记得清楚。
    现在的程颂，就是这个样子。
    他一笑，笑容还是那般的欠。
    “我年轻，脑子好，自然就记得清楚了。”
    这又是在讽刺人了。
    方陆北也不恼，冷冷淡淡地收回目光，手搭上了冰冷的扶手，他用力一推，便听见了地板上滚动的酒瓶，想过景芙会颓废一阵子，毕竟说白了就是个普通人，唯一的依傍就是每月薪水。
    没了工作，任谁也要难过一阵。
    就算是他们，丢了大单子也要烦闷。
    但景芙这个样子，的确是过了度的，在他看来，她的形象一直是端庄大方，知性又懂事，会有这一面，的确叫人乍舌。
    程颂退后两步，面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让他保重。
    方陆北跨过地板上那些障碍物走到景芙面前，他来实则是不合适的，但为了不让乔儿趟这淌浑水，他便只能亲自来了，站在景芙眼前，他依然没什么同情的神色，一开口甚至想劝她要瞒着乔儿。
    但那点良知又让他不忍了。
    好歹景芙也是梁铭琛的人，为了朋友，他是得柔和点。
    “需要的话，工作我会帮你安排，能比原来的待遇更好。”
    景芙抓了把头发，将烟灭了，起身打开窗帘，窗外的光倾斜进来，让房内见了点光，将她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也暴露出来，她回头，慢慢拾起地上的酒瓶往垃圾桶里扔。
    这也算是在隐藏自己糟糕的一面了。
    人都要面子。
    她也不例外。
    “谁让你来的？”景芙将他归于和程颂一类的人，“梁铭琛？”
    方陆北没否认，他也总不能说是代替乔儿来的，那会让景芙更伤心，“等他回来，会帮你解决的，他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
    他们这类人，对朋友或是发小的女人实则是颇带厌恶滤镜的，这绝对做不到爱屋及乌，看着身边人那么个清高样子，却为了个女人弯腰，一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可谁都有感情，谁都会臣服感情。
    每个人都是忍着情绪在打交道，更不可能为了个女人跟朋友撕破脸。
    所以他才会这么好言相劝。
    这些好言里，也有乔儿的作用。
    景芙清醒，也知道他的意思，可她只能苦笑做回应，“也许吧。”
    “要不你这段时间先避避风头？”
    她如果出去招摇，对梁铭琛也不好。
    这完全是在为梁铭琛着想。
    景芙总算体会到方陆北的冰冷之处，恐怕只有面对乔儿时，他才会有些人样儿，他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其实都是不值一提的。
    这也不意外，她抬头，在刺眼的光芒中眯起眼睛，看向方陆北，“去哪里避？”
    “我想办法给你安排。”
    这时候尊严其实没那么重要了，景芙知道自己要懂得识时务者，“那麻烦了。”
    她不是难缠的女人，这点让方陆北安心了些，“没事，我应该做的，只是你先藏一段时间，也别告诉乔儿这儿出了什么事，行吗？”
    话尾。
    景芙竟然听出了点卑微乞求的意思。
    她在心中叹气，方陆北还真是将乔儿爱在了心尖上，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这样求一个女人。
    “告诉她我被辞退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不是装傻，是她真的不懂这事为什么要瞒。
    方陆北是知道越云那层关系的，所以他想的更多，担心的也更多，“我是说不要告诉她你跟梁铭琛的事被捅出去，不然她会胡思乱想。”
    “你们不是这种关系，”景芙泥菩萨过江，还要替别人考虑，“你怕什么？”
    “总之……不要说。”
    他们交流的还算顺畅。
    起码比跟程颂交流来得好，他冲进来的第一秒便恨不得抱着景芙哭了，乔儿说得没错，他的确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景芙跟他也无话可说，这才逼得他把电话打给了乔儿。
    但来的是方陆北，那就好聊多了。
    可方陆北也一时大意，忘记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憨厚的乔儿，而是精明的景芙。
    她眯眯眼，便从方陆北的话里听出了些猫腻，“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她自认为人和善，没有树敌，就算有竞争对手知道这事，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拿照片来勒索，而不该是这样快刀斩乱麻，好像目的就只是要他们的事公之于众。
    等梁铭琛回来，方陆北还是会告诉他的。
    所以也不必瞒着景芙，“知道，是越云，她想用你的事顺带来抹黑乔儿，再威胁她。”
    这手段不算高明，但对乔儿绝对够用了。
    她会自责，会愧疚，会觉得自己是祸害，对越云来说，这就是心理战了。
    景芙肩头微颤，浑身瞬间有些冷，这么一下，便想到了那天在病房里，乔儿苍白的面孔，一字一句僵硬地对她诉说着那些难言之隐，她告诉她，方陆北身边的位置，她是站不稳的，迟早有一天要掉下来。
    这便是前兆了。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方陆北生怕她顺带怪到乔儿身上，“这事是跟乔儿有关，你要什么补偿，我给你。”
    多慷慨的人，慷慨的话。
    景芙却摇头，错愕褪去了，便是自讨苦吃的无奈。
    “不能说怪她，是我自己做了见不得人事，才会让人抓到把柄。”
    “你真这么想？”
    在越欢越云身上见到了阴险的手段，以及女人那点卑劣的手段，方陆北已经不相信女人的话，尤其是像景芙这类女人。
    看到他犹疑的眼神，景芙便知道了他在想什么，“怎么，我看上去像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方陆北没回答。
    毕竟曾经的越云也是像她这般懂事温婉。
    景芙出了口气，是无奈的，“我没你想到那么坏，不然就不会这么多年在梁铭琛身边还不求个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