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体重增加,方陆北如同一滩牢牢粘在地上的泥水,掬起一捧,另一捧又顺着指缝溜走,根本抓不住。
乔儿行动不方便,只能伸长手笨拙地去拖着方陆北。
可他像疯魔了。
两手都缠在她的腿上,脸颊压在膝盖上,额头一次又一次磕向膝盖最硬的那块骨头,他疼,乔儿也疼。
“起来。”
乔儿声音变低,又夹杂着无助的委屈。
她太怕被他拖到地上去。
方陆北却没想做太大的动作,他只是跪坐在地上,像在痛苦的忏悔,仿佛面前的人是神,是上帝,必须要他跪地求饶才能活命。
可乔儿从没想要这样,她扯着他的肩膀,“你起来行不行?”
“不行。”方陆北是在哭了。
都过了一天一夜。
吵了一次架而已。
他的后劲竟然这样大,是乔儿没想到的,他捏着乔儿的腿,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大堆话,那话应该是真挚的,可乔儿一个字也听不懂,她无法弯腰,好不容易艰难地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扔到床上。
此时已经满头大汗。
方陆北却还不放过她,借着自己醉酒,便一个劲儿的发酒疯,他扣着乔儿的手,按进枕头里,用沾满泪水的鼻尖蹭着她细腻的脸颊,羸弱的哭声刺人鼓膜,“你不开心?”
他的眼泪砸下来。
砸到乔儿脸上。
“那怎么才能开心?”
启唇咬了下她的脸,带着狠辣的毒劲儿,乔儿疼得皱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死在方陆北自以为深情的折磨里。
她放松身体,不想去挣扎,方陆北是醉疯了,双手捧着她的脸,从上至下,眉眼相契合,那般契合地看着她,深情又疼痛,眼泪忽然掉出来,直接砸到了乔儿的眼皮上,她眨眨眼,终于开口。
“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
如果是清醒的方陆北,也许能听得懂她的话。
可他不清醒。
所以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乔儿的问题,而是兀自说着自己的话,“那你呢,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乔儿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方陆北兴许是知道答案,所以垂下脑袋,埋进她的头发丝和颈窝里,许多清醒时未尽的言语都能在这一刻全部倾吐,不用考虑后果,因为酒醒后,他什么都会忘记,可乔儿呢?
她仔细去想。
自己竟然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她永远清醒,也将永远痛苦。
“要是没遇见你就好了。”方陆北哼笑,自言自语,“没遇见你我就不会是这个鬼德行了。”
他后悔了。
后悔和乔儿开始,这样惨痛,这样纠缠,来往拉扯,伤筋动骨,却又爱得不尽兴。
如果没有遇见,乔儿起码能过上她理想中的普通生活,方陆北还是自由的方陆北,不曾被感情禁锢,没有一头栽倒在她身上,他就能随便找个人结婚,什么欢什么云的,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不爱。
婚后他还是他,照样可以找无数女人,漂亮的、听话的、泼辣的,也会有和乔儿差不多的。
只要他喜欢。
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在平行世界,他们会各自分开,拥有各自平淡而顺利的生活。
可现在不行了。
方陆北确认,他没有办法放手,他握着乔儿的手放在脸颊,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眶泛着红,眼泪一滴滴地掉,从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眼泪这种东西,乔儿被他身上熏人的酒味围裹着,空气都变得浑浊。
大脑也开始缺氧。
很想快点结束,很想逃避。
可他的声音还没停,“我什么没有?”
他拍她的脸,又问,“我要什么没有?”
昨夜离开她,他又回到以前常去的声色欢场,无数女人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挤,可那一张张妖娆明艳的脸蛋呈现在眼前时,他只觉得疲惫,他给她们钱,竟然想要她们从良。
二十岁时,方陆北只会劝人堕落。
多一个。
他就多一份痛快。
他讨厌美,讨厌善良,讨厌真情。
就算跟乔儿开始,也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如果真爱上了,大不了就养在外面,从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他在泪水和昏沉之中吻上乔儿,抱着她说好后悔认识她,抱着她告诉她是她把他毁了,乔儿摸着他的头发,那些被压扁后垂着的发尾,柔软,却又干枯,她回吻到他的脸上,跟他说:“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方陆北摇头呢喃,苦笑反复,“不要对不起,我要你说你还爱我。”
她说不出来。
方陆北笑得更厉害,“我早就发现了,你不爱我了。”
景芙那样干脆利落地离开梁铭琛,可她还爱他。乔儿留在方陆北身边又怎样,他看得出来,她已经不那么爱他了。
疲惫过后的一觉沉而绵长。
第二天是雨天。
玻璃窗被雨水铺洒沾满后乔儿才醒来,她是被雨水吵醒的。
脸颊还有几块涩涩的湿斑,是入睡前流的泪晒干后紧绷的一条,那感觉很不好,她起床去洗了把脸,试图将昨天的悲痛洗掉。
方陆北不见了。
他是从那晚后不见的。
没有对乔儿交代,对她尊敬的那位阿姨却有交代,“方先生说有急事,要先去他叔叔那里。”
乔儿抿抿唇,喝下一碗白粥,“没说别的了?”
“没有。”
将碗递给阿姨,她站起来,像没听到那两个字,平淡而冷情道:“嗯,我头有些疼,再去休息会儿。”
上了楼,却没回房。
路过那件装修到一半的婴儿房,乔儿第一次驻足停下来看,嫩黄色的墙壁,光影折射进来会散发出灯源给了不了的温暖色泽,小床是方陆北自己挑的,因为不确定是男孩女孩,他便挑了纯色的,却在床头摆放了许多只毛绒玩具,将单调充盈,填到饱满为止。
书桌上还放着星星灯,是为了给予温度的。
这里才进行到一半,方陆北便走了。
整体看去,只是残缺的美满。
像是团圆夜却恰好缺了一角的月亮,可尽管如此,也是他的心血了。
他说的没错,要什么他都有。
可他偏偏不知道乔儿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