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有雨。
    方陆北还有饭局。
    临走前乔儿在睡觉，他去拿伞，随手拿起了那把黑色雨伞。
    是他习惯用的。
    但上次分明是弄丢了。
    方陆北没在意，只当是阿姨补回来的。
    他走了没多久乔儿才醒来，身上又痒起来，这次方陆北不在，只能她自己擦药，有些位置不方便，阿姨看到了，这才过来替她擦。
    阿姨的手略粗糙，是做家务留下的痕迹。
    跟方陆北的手有很大的区别，但力气更轻柔，也更仔细。
    “谢谢阿姨。”乔儿有礼貌，现在嘴也甜，不像从前那样像个呛口小辣椒。
    阿姨回了一个笑，继续低头擦药，可乔儿注意到她开口却又闭上，一阵欲言又止，“阿姨，你是不是有事想告诉我？”
    没想到被她发现。
    迟疑了会儿。
    阿姨合上膏药条，愁容满面，音色也拖沓，听上去便是有事在隐瞒的不忍心。
    “乔小姐，你下午上哪儿去了？”
    这问题方陆北问过。
    问时阿姨就在一旁。
    乔儿不懂她为什么要再问，“……去散步了呀。”
    “真的？”
    “真的。”
    这种谎言，实则无关痛痒。
    就算说了也不算什么，可阿姨眼中却流露出很深的无可奈何与心疼，那种表情，乔儿曾在父亲的眼中看到过，也在禾筝的眼中看到过，忽然出现在一个保姆阿姨眼中，让她措手不及。
    乔儿张张嘴，哑然了瞬，“怎么了吗？”
    “我拿方先生的钱，不该说他的是非。”阿姨似乎是下定决定要告诉她，所以说这些事时，也不觉得自己还能在这里做下去了，要照顾他们，实则也是不轻松的，察言观色最重要，可显然她对乔儿心软的时候，就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她将药膏放到乔儿手里。
    声音闷了些，“你今天出去散步，有个女人上门来找方先生，我听到他们说什么结婚，什么先在一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想告诉你。”
    “只是这样吗？”
    乔儿好似不在意。
    阿姨微愣，点头，“嗯，你怀着孕，我实在看不下去。”
    “我知道了。”乔儿还能笑得出来，是阿姨没想到的。
    但又不意外。
    自从方陆北跟乔儿在一起后，他们的爱略显畸形，那种畸形让外人无法理解，所以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别人听不懂了，也不奇怪。
    乔儿声音柔软了些，“阿姨，您答应我不要告诉方陆北好吗？”
    “告诉他什么？”
    这事是他的背叛，是他有问题。
    她不懂，要隐瞒方陆北什么。
    “就是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这些。”
    这话一出，阿姨便明白了，那份心痛更明显了，“乔小姐，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她告诉他了，又能如何？
    无非是看他忏悔一场，再严重一些痛哭流涕，然后抱着她告诉她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或者但凡发现她有离开的心思，再施行监视的手段。
    之后便是，无论他有没有处理好，她都要陪他玩这场等待的游戏。
    乔儿疲惫了。
    她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陪他玩了。
    －
    饭局结束方陆北要去梁铭琛那里一趟，之前让他带了东西，到现在也没拿回来。
    冒着雨。
    道路出行困难。
    车堵了好一会儿，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很晚。
    撑着伞走到门外，裤腿却还是溅湿了一些，他按门铃，在闷热的雨中等着梁铭琛来开门，可来开门的却是他妻子。
    四目相对。
    方陆北礼貌打招呼，却没打算进去了，“枝枝姐，梁铭琛在吗？”
    “不在。”顾枝刚睡，还没睡醒，打着哈欠，“你找他什么事？”
    对梁铭琛的妻子，方陆北的印象很淡，大概在谁的婚礼上吃过饭，见过面，但没说过什么话，忽然越过梁铭琛见面，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让他给我带了个小孩玩具，来拿一下。”
    “噢，”顾枝点点头，“好像记得，让我叔叔调的货吧，我帮你找找？”
    “那谢谢了。”
    她留了门，方陆北却没进。
    “不进来？”
    “不了。”
    大概明了了他的避嫌意思，顾枝没坚持，只进去帮他找东西，那玩具是乔儿想要的，还是她之前最喜欢的那只玩偶出的联名限定，她喜欢，就要给宝宝买。
    可燕京区压根没货。
    方陆北磨了很久的嘴皮子，才找到梁铭琛去拿。
    在屋檐下站了许久，雨是沉闷的，空气中有不易察觉的燥热，伴着雨水的凉，一切都矛盾而自然，换了往日，他肯定不耐在这样的环境下耗费时间。
    但是为了乔儿开心，为了孩子。
    站在这里，竟然没有焦躁，反而异常平静。
    找了十几分钟东西才被找到，还装在包装袋里，顾枝隔着门递给方陆北，“你直接让他捎给你就好了，还麻烦你跑过来。”
    “没事，我路过。”方陆北接过东西想道谢，顺嘴却问，“他这么晚，又去应酬了？”
    就是因为下着雨，猜想梁铭琛不会出去，方陆北才过来。
    没想到还是不赶巧。
    顾枝摇头，散漫着声，“今天没听说有应酬，应该是去找小芙了吧。”
    她是原配夫人，但说起景芙，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怨念和讽刺，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的丈夫，这份豁达，也让方陆北错愕。
    错愕到一怔，便说了真相。
    “他们分开了吧？”
    这事顾枝显然不知道，忽然站直了，虽然衣着宽松，但月份是藏不住了，她张大嘴巴，惊愕到出不了声，“分开了，不是吧？”
    “你不知道？”
    “他哪儿会跟我说这个？”
    按人性来说，顾枝理应高兴，可她显然失望更多，“肯定是梁铭琛那个家伙又干什么事惹人生气了，我早就说了，让小芙要孩子就好了，他不听，真是活该。”
    替情人骂丈夫的妻子，方陆北第一次见，“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没人喜欢他，就小芙喜欢他。”顾枝毫不留情地戳穿男人那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嘴上是在骂梁铭琛，实则连方陆北在内的一众人都骂了，“他就这儿德行，还以为现在去哄两句人就好了，那死心的人，能哄好吗？”
    是景芙。
    也是乔儿。
    乔儿又是从什么时候死心的。
    方陆北在无人的雨中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所以他自以为，乔儿已经被他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