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久没有吵架。
就连上次乔儿走丢方陆北都压抑着怒火没有跟她吵,而是包容了下来。
所以这次吵起来。
也算是翻全了旧帐本。
方陆北从来就是个不懂得克制的人,他手上还渗着血,凭借着这点,能让乔儿心疼,所以什么话都说尽了,也说满了。
“之前你自己跑出去,让我找了一整天,知道你不想被管着,随你。你在这儿怎么样我也不问阿姨了,免得你又说我监视你,到底是哪天不让你舒心了?”
“你说说看,好歹也让人有个上升空间吧?”
血弄脏了衣袖。
乔儿看了眼,心脏跟着抽疼,后悔刚才那样冲动。
方陆北的话也进不了她的耳朵里。
那都是他的怨气,她任他发泄。
“算了。”他自言自语骂完,随手抽过纸巾擦了把手上的血,染着红色的纸巾就那么塞到了手旁,仿佛是乔儿的罪状书,“不跟你吵了,吵也吵不明白。”
车厢内空气持久不散。
车窗开着也没用。
所以他只能加快车速,尽早回到家里。
听到门开。
阿姨原本还是高兴的,可看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又瞬间笑不出来,只能安静地拿了鞋给乔儿换,便去做自己的事。
他们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声嘶力竭地吵。
而是很平淡。
像是在暗中较劲。
但这次乔儿服软得很快。
几乎是在方陆北坐下的同一时间便上楼去拿了衣服和酒精要给他消毒。
她这样低眉顺眼的时候很少。
方陆北都觉得诧异,他都在车里那样骂她了,她却连一句反驳回来的话都没有。
拉扯过他受着伤的手,乔儿给他挽起了被血弄脏的袖口,先用湿纸巾擦掉了皮肤边缘的脏污血迹,再去拿酒精棉签要触碰伤口。
急忙躲开,方陆北语气不重,“这点伤,一会儿就好了,哪儿用得着这个,比不上你们娇贵。”
他总爱一棒子打死一群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乔儿还是不恼,不仅不恼,还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仰着眸,手没放开,就算不言语,那股傲劲儿还是流露了出来。
让方陆北反抗不得。
“行行行,给你弄,真没办法。”
言语是烦躁的。
语气却是包容的。
这是乔儿道歉的方式,她就那么半跪在方陆北面前,他的手腕搭在膝盖上,乔儿握着他几根手指,棉签轻触上去,力道柔和地像是在触碰博物馆的珍藏品。
方陆北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娇贵。
“不疼。”
在提醒她快些擦了。
乔儿早已不是在擦方陆北的伤口,而是在擦她自己心上空缺的伤口,从不疼擦到疼,方陆北一度以为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说出口的那些话。
“乔儿,好了。”
“松开吧。”
“不疼了。”
棉签上都沾了血。
是他的。
乔儿却浑然不觉,像魔障了,最后一口气松出去,她忽然垂下手,额头抵着方陆北的膝盖,在冷静,在缓和自己。
这感觉太折磨了。
她多想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他们该分道扬镳了,他回去找他的大家闺秀,她回归平淡生活,从此还是两条平行线。
要不然便是他离开那些浮华世界,陪她走。
可后者,她不忍心让他选择。
她不该这么残忍,用感情剥夺他其余的一切。
“乔儿?”
方陆北的声音忽然在上空扩散出来,很淡,情绪也淡,像是要哄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乔儿就用额头靠着他的膝盖,一言不发。
从平静变成了肩膀微微有了抖动。
“乔儿?”方陆北这次伸手去想要将她抱起来,“你在哭吗?”
他去碰她的脸蛋。
果然有湿润。
叹了口气,又哄着,“我刚才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啊,怎么就哭了?要不我给你磕两个响头赔罪?”
收起了眼泪,乔儿脸庞有几道很浅的泪痕。
那痕迹也刺在方陆北的心头,“怎么就这么难过了?不就是打碎了瓶香水?”
“不是。”乔儿太可怜,身世可怜,性格可怜,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都应该是个招人疼的姑娘,可偏偏要用满身的刺儿伪装自己。
“那是怎么了?”
手指才刚抵到她的眼下。
乔儿又眨眼,一滴落下来,划过方陆北的手指,温热又迅速,“因为让你受伤了。”
“就这点事?”
难得她会疼人了,方陆北还觉得高兴,“我一个男人,这点伤算什么,再深一点也不疼,”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让他受伤,对不起配不上他,对不起要离开。
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不起的。
方陆北将乔儿抱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行了,这多大点事,换了以前你早就骂我活该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乔儿不回答,这个谎她不知道要怎么圆。
“是不是见到什么人了?”
她的反应太异常,还是让方陆北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是。”
乔儿慢吞吞吐出的那个字险些让方陆北一口气上不来。
可迅速又被补充完全,让他也归于安心。
“梦到我家里人了。”
“家里人不就你爸爸吗?”
“就是他。”
又撒谎了。
乔儿又哭又笑,姿态眷恋地埋入方陆北的肩颈里,那里宽阔,硬朗,怎么倚靠,都有安全感。
她用鬓角蹭了蹭他的颈窝,“我情绪不好,害你一起受罪了。”
“不怪你。”方陆北眉眼低垂下去,难以想象他这样一个曾经满是戾气的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都怪他,这个臭小子,他在支配你。”
“你不用给我找理由,就是我不好。”
“真认错?”
“真的。”
他扯过乔儿的手,将人整个扯起来,“那来,给我捏捏肩,锤锤腿,再敬一杯热茶,说一声大爷我错了,饶了我吧。”
知道照乔儿的性子现在就该显露出真脾气了。
可她这次是真的乖顺。
点头应了声好便下去给方陆北捏腿,恰好阿姨去阳台,复杂地看过来一眼,但并不好说什么,再怎么说,乔儿就是方陆北养的女人,她又能说什么?
倒是方陆北,脸皮竟然薄了不少,“行了,你这样阿姨以为我虐待你呢。”
“没有。”乔儿捏得认真,像个初出社会的姑娘,卖力地工作着,只为赚得一份微薄的薪水,可她更想要赚的,是最后的爱,“我想给你捏,毕竟次数也不多了。”
她是说漏嘴了。
可方陆北却有别的理解,“也是,几百年才能等来你听话一回,是得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