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和古彩云边说边进入古氏的房里,见孙氏正在睡着的古氏身边正在缝棉裤。
“我和齐婶儿给她现做的,针脚也不细就是先对付上了。”古彩云回答着齐氏。
“回来啦,快歇着吧。”孙氏往里面让了让,齐氏坐到了娘的身边。
“她刚睡着,我把这边啥的好好收拾收拾,这大冷的天没有棉裤可不行。”孙氏见齐氏看手上的活,开口说道。
“娘,让你受累了。”齐氏有些歉然,自从爹娘来了就没有一天享福的,天天都跟着自己忙活。
“净说那没用的,这算啥?你不知道娘现在老知足了。”孙氏说的可是她的真心话呢。
“三嫂,我觉得姑的病更重了,今个儿要不是我闻到味儿,硬把她的裤子脱下来看。估摸着她到明天也不带吱声儿的,她就是亲眼看着了,还说不是自个儿呢。”古彩云把上午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她倒是不怕脏累,但是姑的情况她可不能瞒着。
“唉,再看看吧,先别和你三哥说,明个我就不去镇上了,以后她的身边就不能离人儿了。”齐氏叹气道。
“三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古彩云怕齐氏误会,忙要解释,齐氏打断她说道:
“彩云呀,你这人吧,哪哪都好,就是这爱胡思乱想的劲儿真是够要命的。你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三嫂我是个啥样的人?你就安心的住在这儿,就算是哪天婆婆她走了,你也照样是我妹子,只要我有口饭,就不会让你喝粥。”齐氏实在拿她没有办法,这孩子心事太重,唉,孩子没了娘心就发虚了。
“三嫂……”古彩云刚一开口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爹娘去得早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别人的关怀,可是到了古氏这里,不管是姑姑还是三表哥和三表嫂,对她都非常的好。就连三个孩子对她也十分的亲近,让她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孙氏知道自己大闺女心里有根刺,要不是他们这么惨,她一辈子都不会理会他们的。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有如断线的珠帘一般,开始是低泣逐渐转为嚎啕大哭,原本安慰古彩云的齐氏这才发现娘哭得如此惨烈。古彩云也不哭了,忙和齐氏一起安抚哭得气喘不已的孙氏。
“娘,你这是咋了?”齐氏不知道娘为什么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忙上前询问,她怕自己娘和婆婆一样,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干脆就别活了。
“齐婶儿,出啥事儿了?”古彩云还以为是古氏是了什么事情,先去探了古氏的鼻息,发现她呼吸顺畅之后,忙又过来孙氏这边。
“唉,我这心里头苦呀。”孙氏终于缓过气儿来,刚才哭得太过于投入,差点没昏过去。
“娘,你有啥事儿想不通的,就说出来。就算是解决不了,说出来也能敞亮敞亮,老是憋在心里头该憋成病了。”齐氏一边帮孙氏顺气,一边说。
“就是呢,齐婶儿,咱们一起唠唠,这话说开了,心里头就不堵挺了。”古彩云也努力的劝着,孙氏天天没事儿了就过来陪古氏,古彩云与她相处得特别好。
“我这一辈子呀,就只做过一件亏心事儿,可就是这一件事儿呀,我就是说上一百回,这心里头也敞亮不了呀。”孙氏的话一下子就让齐氏明白,娘的亏心事儿也是她的心病呀。古彩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孙氏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用她那略显苍老的嗓声向古彩云和齐氏讲着尘封已久的往事。
齐旺财有五个儿女,老大齐家兴娶了本屯子的江氏;老二就是齐氏了,老三齐家旺给屯外的白洋村家的李氏当了上门女婿;老四是齐秀荣,老五是齐家和。
说话十几年前,齐氏刚刚出嫁一年之后,齐旺财因为家里头穷就把二儿子齐家旺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虽说是这上门的,但却不改姓,只是他得常年住在那边而已。所以齐家旺和李氏在要齐家办完了婚事之后,三天回门就不再回来了,齐氏和古来福接到信儿,回来省亲。原本事情很是顺利,谁想到在办婚事的当天晚上却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当天忙了一天的齐氏和妹妹都累得够呛,她们两个就跑到大嫂他们屋里去歇脚儿,两姐妹自小感情就好,这有小一年没见了,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可就在她们聊得正开心的时候,一个人跌跌撞撞就冲了进来,齐氏她们一看居然是江氏的弟弟,江元山虽说喝了不少的酒,但是对于酒色财气俱全的江元山来说并不算什么。原来是想到姐姐这屋来找点零用钱花花,没想到姐姐的小姑子却在这里,他是对齐秀荣可是眼馋许久了,今天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如何会放过?
于是他就借酒装疯想来个生米变熟饭,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就没有脑子,还是出门忘了带,齐氏怎么可能会让他得逞?于是三个人就此撕打起来,最后被闻声赶来的宾客们给拉开了,可是谁知道他竟然恶人先告状,说齐秀荣趁他酒醉要对他意图不轨。事情一下子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怎么想,说什么的都有,所以有舆论压力都落到了齐秀荣的身上。而那个江元山本身就不是个什么好鸟,村民的议论对他完全没有作用,相反的他还常常以此为荣。
其实大部分的村民心里都明镜似的,这事儿呀就是江元山整出来的,可偏偏有那些个爱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反而是无中生有的说是齐秀荣贪图江元山家的日子过得好,要不然她跑到江氏的房里干啥?人家江元山喝醉了去自己姐姐房里休息那不是很正常?她自己又不是没有房间和姐姐唠嗑为啥一定要到大嫂的房里去?定是齐氏为了帮妹妹开脱才找的借口,这事儿到底真相是啥还不一定呢?
齐秀荣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是她又不能跑去挨个解释。就算她真的那么做了,也得要人家相信才行呀,不出三天她就病倒了,齐氏走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呢。谁承想,这一别就再也没有再见过面。
话说那江元山的爹也不是个什么好饼,他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干,后来有了钱了就回到烧锅屯盖起了大院,娶了一房好媳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一共生了九个孩子,结果就只活下了两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其他的六个儿子全都不到一岁就夭折了,这让他们夫妻把这剩下的三个孩子当成宝儿一样,当然了最宝贝的还是小儿子,两个闺女要差得多。但是在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乡下,能像她们那样长大也是不多见的了。
这个江元山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个什么心思,现在正好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就人模狗样的去找齐旺财,说要迎娶齐秀荣。事情到了这里,就到了齐氏不知道的部分了,她只是知道爹娘为了面子把妹妹给赶出了家门,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外面可咋活呀?所以她恨,恨爹娘狠心,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来从来不回娘家与他们断了走动的原因所在。这一次要不是爹娘的处境如此的凄惨,她才不会理他们,说实在的,这一段日子她过得很是煎熬。一方面是割舍不断的亲情,而另一方面又是满腔的恨意,让她对双亲时冷时热的不知如何是好,而齐家老两口也是尽量多帮忙,极力的避免给她添麻烦。
当时刘旺财就回决了江家的提亲,可是孙氏在江家人走了之后,去找小女儿。她原本是想劝劝秀荣,要不就想开了,不管别人说啥都不要在乎。要不就嫁给江元山,他人是轻浮,可是他家却是村里过得最好的。这男人不懂事没啥,娶了妻生了子自然就会懂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她没有说清楚,还是齐秀荣没有听清楚,反正呢,孙氏以为闺女想通了,放心的回房去睡了。
结果没想到,当天夜里齐秀荣就离家出走,第二天到处找的时候,有村民说昨天夜里起夜,看到她往北山的方向走了。从此之后的十几年来,别说是音信,就是生死都不知道,孙氏也因为这件事情一下子病倒了,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长媳江氏。也就是这样他们家的当家人就变成了江氏,他们老两口在家里的地位,就像那山上流下来的雨水一样,一个劲儿的往下淌,最后还被人家给赶出来了。
“不对呀,娘,你不是给我捎信儿说,妹妹她不守妇道是被你们生生给赶出去的吗?”齐氏一下子就听出了事情的不对来,她当时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恨爹娘这么多年。
“我们哪会赶她?我当时捎信儿让你帮着找找,如果她来找你的话就把她给留住了,我们好来接她。可是谁想到你婆婆说,出嫁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让我们以后少来麻烦你,别借着由头尽想着打秋风的好事儿。”孙氏原本不想说,可是现在事情出现了差头,她才说出来的。
“不可能呀,那一年我姥姥婆病了,我婆婆在她老家呆了小半年呢。我们前脚从屯子里回来,她后脚儿就走了,当时还是来福去送的呢。”齐氏说完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哪想到与孙氏说到了块儿去了。
“是大嫂。”
“是老大家的。”
两母女相认了这么久,一直相处的不自然,却直到今天才把误会解开,齐氏一下子扑到娘的怀里,痛哭起来。她哭自己的不孝,让爹娘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哭自己恨了这么多年,却是所恨非人;她哭自己白白的蹉跎十几年的光阴,少了多少次承欢膝下的机会……总之她有太多太多的悔与过、怨与恨。孙氏抱着自己的闺女也是泪流满面,原来她没变,她还是以前那个懂事儿孝顺的好闺女。
古彩云知道了她们的事情,羡慕的看着她们母女可以解开误会,以后她们就可以心底坦荡的一起生活。可是自己呢?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候,爹娘说走就走了,她只能用恨来记住他们,可是现在她连恨都恨不起来了。在这里她生活得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哪怕他们对她再好上一百倍,这里再怎么有家的感觉,但终究不是她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