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去发不出什么声音的地毯上，陈子昂单手撑着地坐下。
“儿子。”
他朝在地毯上爬的正高兴的胖娃娃招手，“过来，到爸爸这边来。”
藕节似的小胳膊撑着地，小胖腿儿朝前挪，小家伙儿爬的特别快。
其实他已经会走路了，但就是喜欢在地上爬，除非是急了，才站起来走几步。要不然，拿山珍海味诱惑他，他不乐意站起来，就是不站起来。
李红旗不想惯他这些小祖宗似的毛病。
但陈子昂鼓励他儿子，想在地上爬就在地上爬，家里角角落落铺的都是地毯，父子俩永远都是坐在地上。
胖脸蛋儿上笑出两个旋涡，露出了仅有的几颗奶牙，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小脑瓜里面在想什么，总是高高兴兴的咧着嘴笑，搞得随时都会流口水一样。
把儿子小脖子里绑着的小围巾揪起一个角，给他擦擦嘴巴，陈子昂让他趴在自己腿上，把手里的相册翻开让他看。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才怪，照片都让他多少回啦。”
坐在旁边桌子上看文件的李红旗随口接了句，她稍稍倾斜一下视线，眼睛里就都是他们父子俩了。
“教儿子说话呢，你不要打断我。”
一周岁多了，别家小孩儿会叫爸爸妈妈，喜欢走路啦。他俩的这个小屁孩儿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但这小没良心的会认人，逼急了也哭着喊着要找，平时就是惜字如金，傻乎乎的自己乐。
陈子昂对这些也不是特别着急，无非就是把更多的时间放到孩子身上。
把老老实实趴在自己腿上流口水的小子朝怀里拢了拢，陈子昂的手指点了点照片，“这是我跟你妈上高中的学校。”
“呜呜~”
小家伙儿跟听懂了似的用小胖手指朝上面点来点去。
陈子昂勾唇一笑：“对，小照片里面也是妈妈。这张放在爸爸钱夹里，都放的掉色了。”
那时他在国外，除了满脑子回忆之外就只剩这张照片。现在想起来都还怨自己那会儿年轻气盛，要不然就算死皮赖脸也早跟她在一起了。白白让她的世界多了那么多没必要的人！
朝李红旗看过去，窗外的阳光把她笼罩的好温柔，陈子昂仿佛一下就想到再过几十年李红旗依旧坐在这里，阳光照着她，他的目光也照着她。
“看什么？”
滚了下喉结，陈子昂知道温柔的是阳光，不是她，他家李红旗可不会轻易温柔。
他把视线移到相册上，修长的手指翻到下一章，看到照片的内容就笑起来，手掌罩在安安静静趴在腿上的儿子头上轻轻揉着。
“这张是学校的围墙，当年我跟你妈跑出去约会回来晚了，爬墙进的学校……”然后李红旗从墙上跳下去直接砸他身上，砸的他胸口疼了好多天，那人还哭自己摔疼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会儿他就知道李红旗外表看着挺坚强一人，其实怕吃苦怕受累，娇弱的不行。
“什么约会，你别跟儿子瞎说，”李红旗噘嘴，跟他想到了同一件事。
宠溺的笑笑，陈子昂继续，“这一张就不跟你讲了，是你妈的黑历史。”
不过是他从国外回来，见她第一面的地方。
照片是后来补拍的，但也有很多个年头了。陈子昂动作轻轻的翻到后面一张，又柔柔的笑起来，“这张是在特区拍的。你爸，还有你妈，这年下海了。我跟你妈在这间小房子里住了大半个月，后来走的时候有点舍不得，就把房子买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他说的是那件事？
李红旗有点想不起来，甩着胳膊溜到他身后，瞅到眼照片在心里哦了声。想到的还是他在特区一下子捞了多少钱。这事儿她酸了十几年了。
“从特区回来之后，爸爸就在这里买了房子，跟你妈做邻居，”陈子昂回过头，朝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红旗笑，“有些人呐，买了房子也不回家，夜夜不归宿。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平川公司就是这么来的。”
“差不多得了，”李红旗摸摸鼻子，被他秀到了。暗想儿子幸好屁事儿不懂，要不然早喊受不了了。
陈子昂继续：“这是你妈做的第一个工厂，后来说不要就不要了，变成了你舅舅的食品厂。”
“舅舅……”
小家伙儿含糊不清的吐出字眼儿。
陈子昂眼睛一亮：“想舅舅啦？”
“舅舅……”
“怎么不知道喊爸爸？”
他吃醋了。
自顾自的说：“金利来工厂没了之后我还想帮你弄回来，你就坚持说不要就不要。”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惜。
李红旗在他身边坐下。
陈子昂自然的把下巴压在她肩上，一只手臂环着一个。
这一本相册都是各种房子，李红旗翻着看，很多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等等。”
陈子昂叫停，指挥她朝前翻，压着声儿痴痴的在她耳边笑，“还记得这里吗？”
还是一张老旧的照片，李红旗想了想：“朱海凤凰街？”
“对。”
陈子昂把她朝怀里压了压，却扭过头跟他儿子说，“我跟你妈在这里就该把你造出来，结果晚了这么多年。”
咚。
李红旗躁红了一张脸，手肘戳在他胸口，“你就是这么教他的？怪不得我儿子不开口说话，你这个混蛋。”
“冤枉。”
陈子昂一条手臂扣在她腰上，尽量把身子朝后仰，避免被她打到，但把李红旗气的脸红，不得不说有点儿开心。
“在跟他胡说八道我跟你没完。”
揪着他衣领，李红旗凶巴巴：“听到没有？”
陈子昂笑：“这都是他爸妈的光荣历史，他知道是应该的。”
“你还说。”
李红旗拍他一巴掌。
呜的声，原本趴在爸爸腿上瞪着黑眼睛的胖娃儿，抓着陈子昂的衣服站起来，挥起的小胖手就打到李红旗身上，“你坏。”
他水润润的小嘴巴吐字清晰，黑黝黝的大眼睛更是带着责怪，又捏着小拳头打了她一下，说她坏。
“儿子~”
愣怔了下，李红旗满目的高兴：“你说话啦？”
“小牛儿！”
陈子昂却脸一沉，挥手把儿子捏这的小拳头拍开，“打谁呢？”
他不是笑着的时候就显得难以接近，微微一怒更是让人心里打颤，这会儿板着脸，小牛儿嘴巴一撇，马上就要哭。
“憋着。”
陈子昂知道他听得懂，脸冷的跟什么似的，“跟你妈道歉。”
“你干嘛？”
李红旗顿时不乐意了，把就要哭出来，偏偏瞪着满眼泪忍着的小牛儿抱怀里，“我儿子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你还骂他干什么？在说了，他护着你，你骂他，你太过分吧？”
孩子出生那天，知道是个儿子，陈子昂就猜到李红旗将来对待孩子不会有原则。她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儿，对男孩儿尤其的执念，平时嘴上说着不惯孩子，实际上比谁都惯的厉害还不自知。
缓和了脸色，陈子昂朝儿子伸出手：“到爸爸这里来。”
他鲜少发脾气，在家里跟李红旗，跟孩子，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小牛儿特别听他的，让他过去，抽抽噎噎的，还委屈这，也要朝他走过去。
把掉下来的金豆豆给他擦掉，陈子昂沉声教他：“你妈刚才在跟我闹着玩儿，不是真的要打爸爸。就算真的打，你也不能打你妈，摸摸她衣角你都要挨揍。”
“必须道歉，不道歉以后想说话也别说了。”
“呜呜呜，爸爸坏~”
小牛儿揉着眼睛大哭。
李红旗在旁边气的不行：“你在这么教我儿子我跟你没完。好了宝宝，不道歉了，妈妈不生气的，你爸就是坏，我们不理他好不好？”
“呜呜呜。”
小牛儿还在哭，吃完饭哄着睡下了，眼角还挂着泪，真就不说话了，也不理陈子昂，看见他就拿后脑勺对着他。
“你去跟他道个歉吧，”李红旗心疼的不行了。
陈子昂看她一眼，把文件翻开接着处理公务，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哎呀，”李红旗跺脚，拍他桌子，“快点儿，把我儿子哄高兴了，老是皱着小脸儿郁闷了怎么办？”
被她聒噪了不行了一样 ，陈子昂掏掏耳朵，瞅她一会儿，“你答应把那小混蛋的名字改了，我就哄他。”
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是不是这一大一小俩混账算计她呢？
李红旗狐疑：“我儿子，跟我姓，有毛病？”
陈子昂一脸的无所谓：“我就是觉得叫小牛儿，教训他的时候没有威势。”
“还没威势？”
李红旗这可要气笑了，“你没瞪眼呢，就把我儿子吓的不高兴了，你还想怎么滴？”
陈子昂扯嘴角：“小混蛋真怕我，还用后脑勺对着我？”
“跟谁较劲呢？你别没完了，”李红旗的耐心要用完了，拍着桌子，“去哄哄他。”
“不去。”
低下头把文件拿出来接着看，陈子昂说：“原则问题我是不会退步的，让他不高兴去吧。”
这都什么人？
李红旗气结，踩着步子朝外走，哐的一声把门拍上。
就这么点事闹了好几天，陈子昂不给孩子好脸色看，小牛儿去哄他，摸摸他的手，抱抱他的腿，以前爸爸都会把他扛在肩上，现在理都不理他，每一次示好都没用，他小脑袋埋在李红旗肩上，也不哭出声，默默的蹭眼泪。
儿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平时多高兴啊。
李红旗一脚把书房的门踹开：“你丫就是个混蛋。快他妈的说吧，想改什么名字。”
抬头，陈子昂笑的时候也是一口白牙，正经腔调：“得先打结婚证，上户口，然后才是改名。”
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但李红旗拒绝再跟他领证，孩子跟她姓，户口也落在她这边。陈子昂就一外人，不知道哪天就卷铺盖卷走人，都没地儿找人说理去。
看看他，又看看趴在肩上，明显更爱他父亲的亲儿子。李红旗算明白了，她就栽在这俩混蛋手里了。
她走着神，心里感慨来，感慨去，不知道陈子昂什么时候走到身边，他总是带着温暖的大手抚了抚儿子的小脑袋。
“我还欠你一个婚礼。李红旗，让我把它还给你吧。”
学着爸爸的样子，一只小胖手也放在李红旗脸上，奶声奶气的说了个，“乖~”
“咳——”
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就开始泛酸了，李红旗避开他腻死人的视线，躲着这个跟她折腾了小半生的男人，“你们这俩混蛋，以后少合起伙来气我就好。”
“答应我，”陈子昂捏住她脸颊扯了扯，催她，“快点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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