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陪着小秦念吃了饭,上楼哄她睡觉。
小秦念拽着他的手臂,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声音软软的:“爸爸跟我一起睡好吗?”
江衍知道,小秦念这是几天没见秦挽歌,没安全感了。
他将小丫头轻轻的抱进怀里,小家伙那么小小的一只,浑身都软乎乎的。
江衍一天的疲惫就这么完全的放了出来。
他抱着小家伙,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目光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猛地坐起身来。
他迎着微弱朦胧的月光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时针的指向是晚上十点。
脑袋有些沉,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床。
站在床边,他看向小秦念。
小家伙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睡的安稳无比,呼吸均匀而平稳。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
看了一会儿,他俯下身,替小丫头把被子掖好,又在她额角上印下一吻。
他想,他一定不会让念念失去妈妈。
他会把秦挽歌平安带回来。
他直起身来,转身走出侧卧。
在楼下的客厅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于聂远。
他拨回去。
电话很快接通。
“总裁。”不知他们现在在何处,聂远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
“嗯,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是这样,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在香亭水榭23号屋里多处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也派了人守在别墅周围,还有侦查大队也带了人过来。”
“把手机给我。”申克扫一眼聂远。
与此同时,电话这端,江衍开口:“把手机跟申克。”
聂远一愣,撇唇,把手机递到了申克手里。
申克面色严肃的盯着前方的动静,低低开口:“我查过了蒋佳然的通话记录,她的手机联系人只有五个,一个叫红姐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无署名的,还有一个是你。”
“无署名的?”
“我打过去了,是公用电话亭。”
“那还有另一个联系人是什么?”
“是个来自于美国纽约的号码,同样无署名,近期两人只通过一次话,我试图查找号码的主人,可查不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盯着这号码。”
“好。”申克眯眼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今晚的别墅有些不同寻常,因为这个点儿这里的住户大部分都熄了灯,唯有23号,整栋别墅都亮着灯,那灯光甚至有些刺眼,像是无声之间预示着什么一样,他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他的预感一向准确。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申克听到江衍说:“我待会儿也会过去,这期间发生什么随时通知我。”
“你应该待在家里陪着你女儿,绑架的事情同样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不会。”江衍拿了车钥匙,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我了解蒋佳然,她从来不屑于朝小孩子下手。”
申克无话可说。
想要劝江衍好好休息明显不可能。
“保持电话联系。”江衍推开门,只落下最后一句,身体便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申克把手机还给聂远,拉开车门跳下车。
江衍是半个小时后抵达香亭水榭的。
他跟申克打了招呼,钻进了聂远的车里。
车是黑色的凯迪拉克,隐在一众车里毫不起眼,尤其是在这样暗沉的夜里,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江衍上车,关了车门。
这是一辆八座车,但只剩了前排的座椅还留着,后面两排座椅全部被扳倒,上面摆放着监视器的液晶显示屏,透过这里,可以清楚的看清屋内所有的情形。
车里只有四个人,算上江衍一共五个人,有两台液晶显示屏,几人就挤在液晶显示屏前。
有三个人已经开始打瞌睡,盯了一天梢,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看到江衍进来,领头的男人在其他几人身上踹了几脚:“江少爷来了,都他妈给我清醒清醒。”
他穿一身破皮夹克,嗓音沙哑,长得也是浑身匪气,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眼睛不大,但轮廓分明,嘴唇挺厚,唇边有淡淡的法令纹,眯着眼睛叼着烟看人的时候,一双眼极黑,总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乍一眼看上去,活脱脱的地痞流氓。
不过这人在榕城也算号人物,早年是混黑道的,后来金盆洗手,到江衍的手下做事。
江衍没吭声,来回扫了一圈。
几个方才还一副怠懒模样的三人经他这么一扫,都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模样恭谨起来。
江衍找了地方坐下,看向液晶显示屏。
不过,这屏幕前有些雾。
他看了一下,雾的来源是猴子手里的烟,猴子,就是刚刚那领头。
他抬眼看过去。
只一眼,猴子就知道江衍什么意思了,他流里流气的咧唇一笑,掐了烟。
没有人说话。
夜色无声蔓延,月光静静流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夜,这车厢,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人注意时间。
夜色里的那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来的猝不及防。
江衍最先反应过来,他蹙眉一双狭长的眸一转不转的盯着屏幕,屏幕里,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时潜入了走廊。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他似乎察觉到了监控摄像头的存在,只走了两步,就回过头来,盯着摄像头的方向。
须臾,他咧唇一笑。
那笑高深莫测。
那笑,充满了挑衅。
江衍眉头一挑,下一秒,短暂的嘈杂过后,整个液晶显示屏麻了,只剩下无数的雪花妆斑点,看的人头晕眼花。
那个男人破坏了摄像头,两台紧接着,中间只隔了几秒。
江衍额头无声的渗出冷汗。
他手下的人不差,可这人一进来便能察觉到隐藏在角落里的摄像头,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坏掉他们的系统。
这是个高手。
就这短短的几秒内,所有人都醒了。
江衍跟猴子对视,他已经收敛了方才的痞气,满脸严肃的看着他,浑身的杀气。
江衍摊开手,他从后背的腰间一掏,拿出一把枪扔进江衍手里,江衍接过,手指套入扳机的位置顺势一旋,将枪攥紧在手里。
“拿家伙!”猴子转头,对他后面的人说。
聂远迷茫的看着几人:“我做什么?”
江衍扫他一眼:“你留下。”聂远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没见过枪林弹雨,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看起来像是这么没用的人?
没人理会他,众人都像是一瞬间苏醒过来,动作快速的拿了各自的武器先后跳下车,有序的朝着别墅冲过去。
刚跑出两步,他们撞上了申克的人。
江衍同申克隔一段距离对视一眼,抬手打了一个手势。
申克会意。
两人分别带着两队人马朝着前门和后门穿进去,试图寻到他的踪迹。
这男人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万万不能放过。
但敌在明他们在暗,想要找到他,需要十足敏锐的观察力。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端着枪搜刮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气氛紧张到极点。
忽的,就在此时,别墅的灯,悄无声息的暗了下去。
整个别墅瞬时陷入一片黑暗。
队伍乱了一瞬,却很快安静下来。
江衍和申克在不同的方向同时止住脚步。
那人应当是要行动了。
江衍屏住呼吸,一双眼透过这沉沉夜色仔细扫视着,一个角落都不落下。
在一片安静中,忽有细微的风声从身后飘过,是那种重物落下划开空气的风声。
江衍猛的回头,恰好看到一道黑影快速的从窗外坠下,快的像是一道光,只剩下一道剪影。
但他依旧看清楚了,那男人的后背上,背着一个女人。
他太熟悉蒋佳然,尽管在这样的黑暗中,依旧一眼就准确无误的认出了那女人就是她。
那男人果然是来带她离开的!
他目光如炬的扭头,一双眼在暗里隐隐发光,他起唇,只干脆的落下一个字:“追。”
几人转身就朝着楼下飞奔而去。
那人的车似乎就在楼下停着,等他们冲出楼门的时候,恰好看到男人收了绳索,关上车门。
车窗是降下的,不过只有一个照面的时间,江衍看到那男人对着他摆了摆手。
那意思是,再见。
江衍只顿了一瞬,就拔腿朝着他们的车跑去。
上车,发动车子。
他一把把手机扔到正在等待的聂远怀里,平静的开口,声音低沉的可怕:“告诉申克,两面包抄。”
从这里出去有一条小径,如果他们运气够好的话,应该可以在下个十足路口处截住这辆车。
车灯照亮前路,江衍踩下油门,车子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那人的车技不比他的差,江衍看到前方那辆改装过的车,像是烈焰一般划开这无尽黑暗,肆意张狂的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申克也开着车从小径传过去。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实则暗里波涛汹涌,成败就在一瞬间。
几辆车连着漂移,坐在车里的人给这巨大的冲撞力晃得七晕八素。
江衍面不改色,紧紧跟随。
明明灭灭的光线闪了又灭,灭了又亮。
道路上的车都平稳的行驶着,没有人察觉到此刻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息。
唯有江衍,穿过无数的车流,从车缝间跟着那辆车。
每一分一秒都变得极其重要。
后背又出了一次汗,将衬衣完完全全的粘在后背,他像是察觉不到,手臂飞快的反转,操控的方向盘。
十字路口快到了。
江衍抽空扫一眼那边小径的出口,申克的车果然是冲了出来,抢在那车前面。
江衍无声的笑了,他和申克配合一向默契,这次,也一样。
申克的车没有一丝迟疑,直直的朝着那车撞去。
那车猛地一震,整个车身都呼啦啦的响。
却并没有翻到,依旧在马路上疾驰着。
不过,这速度却比上次慢了很多。
江衍转过头去看申克。
申克对他一笑。
两人同时猛地踩下油门。
两车并排朝着那车追去。
越追越近,越追越近,眼看着只剩下了几百米的距离。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江衍猛地加速,将车的性能发挥到极致。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他打转方向盘,准备超车,然后拦截。
就在彼时,前方忽然刺来一束强光,顿时将一切照的亮如白昼。
一阵剧烈的尾喉嘶鸣声响彻夜空,像是野兽的低鸣......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眯了眼。
等回过神来之际,却见前面那车开了天窗,一根绳索勾住忽然冲出来的那红车的车顶。
紧接着,那男人高大的身形在白光中纵身一跃,灵活的像是一只捷豹。
他怀里抱着蒋佳然,一并落在那红车的车顶上。
江衍眉间骤然一跳,正要不死心的追上去。
却见那辆改装车车头冒出了青烟。
一阵风卷着一股汽油味儿飘过来。
江衍心里猛地一坠,不好,这车要爆炸。
他手腕一转,快速打转了方向盘,急速朝后撤退,与此同时打呼:“往后退!”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在眼前闪现,江衍的声音一瞬间被吞没。
所有人都护住脑袋。
一股热浪猛地朝车身袭来。
车子被一股巨大的力度掀翻,激烈的晃动后,滚落在地。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周边的一切都静下来,唯有烈焰燃烧的声音,在风里呼啸。
江衍的头部撞上了车窗,一阵剧痛。
他睁开眼,晃了晃头,很沉。
某一处有撕裂的痛意传来,他抬手摸一把,有温热的湿润,伴随着血腥味儿。
擦伤了。
他喘了几口气,奋力的推开车门,从车里爬出来。
其他的人也先后从撞击里回过神来。
江衍一一将他们从车里解救出来。
见所有人都无大碍,他松了一口气。
又跑去申克那边。
恰好撞上满身狼狈的申克,他站在马路中央冲着江衍大喊:“都没事吧。”
江衍摇摇头。
他双肩垂下来,一言不发的望着车爆炸的方向,昏黄的路灯下,有一抹红色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他们有同谋。”江衍看向走过来的申克。
申克一手叉着腰,脸上一片黑:“太狡诈了。”
猴子最后一瘸一拐的拖着一条腿走过来,他怔怔的盯着那车离去的方向,满目的惊恐:“那人,我好像认识。”
“谁?”江衍和申克同时回头。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是......黑狐。”
江衍和申克脸色同时一变。
黑狐,他们都不陌生。
当年的世界最顶级的杀手,同样出身特种兵,退役后,自处游荡,居无定所,成了全球最贵的雇佣兵。
他犯下的案子不下数百,每一件,都足以震惊世界。
他是国内外警察多年通缉却始终无法缉拿的存在,是杀手界的传奇,是每一个杀手谈起来都尊敬不已的前辈。
可他足足有五年没有没有出现过了,五年前,他干完最后一宗屠杀案,突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业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亦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可时隔五年,他重新出现了,出现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市。
他是为蒋佳然所雇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江衍猜不透,他看向申克,申克也看着他,几秒,他淬出一口唾沫,带着血丝:“操,老子这次要干一票大的!”
他不止一次的跟黑狐交手,却每一次都叫他逃脱,他杀了他那么多兄弟,这些年来,这每一笔血债,他都记着,一瞬间都不曾忘却。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他。
通往茗香湾的路上。
蒋佳然窝在座椅里,眼色一片苍白。
她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这一晚上激烈的奔波,身子有些受不了。
坐在主驾驶的美艳女人透过镜子扫她一眼,无声的嗤笑:“你的身体素质比南真是差了太多。”
面对她的嗤笑,蒋佳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一双眼目视前方,眼底有淡淡的光波浮动。
那女人见她没反应,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收回视线,继续开车,只是放慢了速度。
午夜霓虹静静的流淌过车厢,奢华而美好。
黑弧懒洋洋的窝在副驾驶座,嘴里叼着一支烟,侧目凝视着主驾驶上的女人。
女人穿一身紧致的黑色风衣,将玲珑的身形勾勒的奥凸有致,她化妆,长长的睫毛渡上一层光斑,轻颤的时候,跟一把小刷子一样。
挠的他心头都痒了。
他到底没忍住,吸一口烟,眯着眼伸过手去就往女人的衣角里钻。
女人瞪他一眼:“后面有人呢。”
黑狐也不理会,自顾自的握住那浑圆,不轻不重的捏几下,心满意足的靠回座椅里:“刚刚你来的挺准时,小昭,几年没出任务了,你我还是这样默契。”
“手有点生了,否则,那场面应当更好看才是。”她笑着扭过头:“你觉得呢?”
黑弧摇摇头,失笑:“小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血腥和杀戮。”
血腥和杀戮。
这两个永远和生死连接在一起的词,此刻像是一根刺一样刺进了蒋佳然的心口。
她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一片安静中,忽然开口:“刚刚那两辆车里的人,还有生还的可能没有?”
这话问的蹊跷,蓝昭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想他们死还是活?”
蒋佳然没说话,她缓缓的扭过头看向车窗外。
死吗?
她不是没想过杀死江衍,可每次想到这个世界上某一个角落再也没有江衍这个人,她就痛到浑身发抖。
她不能想象江衍死,这比失去他更让她难受。
她终究舍不得,再恨他,都不舍得叫他死。
须臾,她开口:“死。”
坐在她前面的这两人,都是蒋南最信任的人,他们跟随蒋南多年,对蒋南的衷心早已超越了道德人伦和是非正义,不管蒋南这个人有多不可理喻,他们都会誓死追随。
其中当属蓝昭。
蓝昭是蒋南十岁那年收养的孤儿,十多年的时间,蒋南将她淬炼成自己手边最锋利的一柄剑。他给与她所有父亲的温情,她为他杀尽所有的反叛者。
在蓝昭的世界里,蒋南没有对错,他是她的国王,她是他的不二之臣,她愿为他摇旗呐喊,也愿为他战死沙场。
黑狐是蓝昭18岁那年出任务的时候碰上的男人,那一年,黑狐27,在那场生死之战里,蓝昭用自己的命护了他,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她在医院足足躺了一年。
黑狐在她身边守了整整一年,一年后,黑狐自愿入了蒋南的麾下。
他们,从头到尾就对她不屑一顾。
果不其然,听到她这话,蓝昭从眼角扫她一眼:“是吗?我看,你巴不得那男人活着吧。”
蒋佳然没说话。
蓝昭意味不明的呵呵一笑:“不过,就算这次他命大逃过一劫,下次,也未必有这么幸运了。”
蒋佳然窝在座椅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