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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阿衍,我是佳然

    纽约,一栋古堡中。
    电视屏幕里,最后一格画面定格。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始终盯着画面,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有一张脸,惨白到吓人,如果不是仔细探寻,根本察觉不出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男人放下遥控器,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视线锁在她的面上,一双眼,如鹰隼般锐利,仿佛淬了毒的利刃,打量着女人。
    不动声色,深邃如幽深古井,让人瞧不出丝毫端倪。
    而他面前的女人,始终眉眼低垂,神色淡淡。
    须臾,他掀唇,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
    那带了薄茧的指腹留恋于她细腻的皮肤,那触感绵密到叫人头皮一阵发麻。
    女人好像早已习惯男人异样的阴恻。
    她一动不动的仰着头,看着他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洞。
    男人缓缓俯下身来,一寸一寸的靠近,最后,薄唇在她的唇畔停下来。
    他问,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嗓音低沉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怎么,心痛了?”
    女人的长睫几不可见的眨了一下。
    他忽然毫无征兆的笑了:“想去找他吗?”
    女人没说话。
    “看着我,说话。”男人加大了手机上的力度。
    “如果我说想,你会让我去吗?”女人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定格在男人的脸上,那眼神淡淡的,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很无谓,更多的,却含着一股讽刺。
    这九年来,这个巨大的古堡就像是一个金丝鸟笼,将她囚禁在这暗无天日之中,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每次逃走的后果,不过是被他抓回来,打到遍体鳞伤。
    逃吗?
    她已经不敢再想。
    “他已经不是你的,你还回去做什么?”男人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含了天大的委屈:“然然,难道我待你不够好吗?”
    他演技精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实则,只有她知道,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可那层皮的下面,却是满是血腥的獠牙。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
    他有多BT,只有她知晓。
    她没回答,只是重复方才的话:“如果我说想,你会让我去吗?”
    男人忽然怒不可遏,站起身来,狠狠的扇了她一个巴掌。
    尔后他弯下腰,模样痛苦的把手指插进黑色的短发,他咆哮,他大哭:“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还是想着他,他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静谧的古堡,他沙哑的声音像把破旧的大提琴,嘶吼间,可怖至极。
    可女人仿若早已习惯他这样,她面上不带一丝情绪的看着他,冷眼看着他,白希的面上指印鲜红。
    须臾之后,男人安静下来。
    他一把扑倒她面前,一双沉黑的眼底尽是癫狂,他捧起她的脸:“好,你想去,我就让你去,但如果这次失败,他还是不要你,你就要乖乖回到我身边,再不许逃。”
    她点头,只一个字:“好。”
    他拍拍她的脸:“记住,把我们的孩子带回来。”
    ―――――
    飞机在榕城降落。
    江衍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秦挽歌,从人群中走出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身形削瘦的女人正在另一个女人的搀扶下上了一辆车,车边,还放着一辆空的轮椅车。
    阳光有些晃眼。
    江衍望着不远处的情景,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个背影,好像一个人。
    只是,那背影转瞬即逝,还不待他仔细看,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江衍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秦挽歌诧异的扭过头,便看到他盯着一处空气在发呆。
    她抬手在他眼前晃晃:“看什么呢?”
    江衍猛然回神,摇摇头。
    不会的,不会是她......
    须臾,他重新迈开步:“没什么,走吧。”
    聂远早已在停车场等待,见两人走过来,很有眼力见的从江衍手里拿过行李箱,自己先往前走。
    等聂远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江衍和秦挽歌已经坐进车里。
    聂远发动车子,径直朝茗香湾驶去。
    回到家正好赶上饭点儿。
    张妈早就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一进门,还未站稳脚,一个小团子就炮弹一样从沙发上冲过来,一把扑进了秦挽歌怀里。
    小家伙还从未跟秦挽歌分开这么长时间,想念的不得了。
    在秦挽歌脸上亲了一口才作罢。
    江哲希就孤零零的站在小秦念身后,江衍垂着头在换拖鞋,丝毫没有给江哲希一个大大拥抱的意思。
    秦挽歌有些不忍心,到底是小孩子,怎么也是需要父母疼爱的。
    她笑了笑,把江哲希轻轻抱进怀里:“哲希,有没有好好照顾妹妹?”
    “有的。”
    “妈咪我胖了,你快看!”小家伙给江哲希邀功似的,撩起衣服给秦挽歌看圆滚滚的小肚子。
    “妈咪看出来了。”别说肚子,小家伙脸都胖了一圈。
    小秦念咯咯的笑着又过去抱江衍:“粑粑,想我了没有?”
    “最想你了。”江衍用鼻尖蹭了蹭小家伙的鼻尖。
    小家伙脑袋一偏:“那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吃?”
    “......带了。”
    “欧耶!”
    ......
    傍晚时分,客厅里飘着饭香味儿,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意,温馨而美好。
    到底是坐飞机,一路风尘,尽管什么都没干,还是疲惫的很。
    吃过饭,洗了澡,两人就准备睡了。
    盖了被子,秦挽歌脑袋枕在江衍的结实的手臂上,把小腿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搭,钻在男人的怀抱里闭上眼。
    江衍侧身躺着,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懒洋洋的看着她:“睡觉前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秦挽歌闭着眼睛:“我不知道。”
    江衍的手掌从她腰间扯下来,顺着小腹往下移:“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卧槽,这流氓要做什么!
    秦挽歌猛地睁开眼睛,按住男人使坏的手:“我知道了......”
    “那就开始吧。”
    “今天可以不来吗?”秦挽歌可怜兮兮的眨眼:“老公,今天人家好累......”
    “没关系,你躺着,不用出力,我可以自己动。”
    “江衍!”秦挽歌怒了。
    江衍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嗯?”
    “自从结婚,平均每天都来两三次,多的时候一晚上高达八次,你是不是人啊。”秦挽歌不满的控诉。
    自打结婚,她可怜的小蛮腰就没有不痛的时候......
    “我整整三年都没有性生活。”江衍只认真的盯着她说了一句。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委屈呢?
    秦挽歌对上他漆黑发亮的眼睛,莫名的心软了。
    她眼睛一闭,呈挺尸状,满脸的大义凛然:“来吧。”
    江衍也没客气,趴起来就往过钻。
    身子还未贴上那等他采撷的柔软美好,床头上,手机震了起来。
    江衍怔了一瞬,此时此刻,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今天在机场看到的那个背影。
    莫名的心口发紧。
    “愣着做什么,接电话啊。”秦挽歌在被窝里抬脚在他大腿上蹭了蹭。
    江衍扫了一眼,收回视线,不知怎的,不想接。
    忽略那戛然而止的震动声,重新俯下身来。
    不过是几秒之间,刚刚断了的震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比方才要长,而且,颇有一种不接就会震一整晚的意味。
    江衍和秦挽歌同时看过去。
    这次,秦挽歌索性一脚把他踹开:“说不定有什么事呢,快去接。”
    江衍没再迟疑。
    探出手臂去,将手机拿过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那号码在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他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
    莫名的不安。
    人好像总有一种预感,在一件大事即将发生之前,而这预感往往是准确的。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随手拽了一件衣服,去了阳台。
    嘿,接个电话还去阳台,有什么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难不成,江衍这货在外面有了人?
    秦挽歌随意一想。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哪有人在外面有人还劲头这么足,怎么也喂不饱?
    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不过,他穿的也太少了,浑身光不溜丢的,就拎了一件外套,现在已经是秋天,晚上还挺冷的。
    想到这儿,秦挽歌朝着阳台喊了一嗓子:“老公,你多穿点儿!”
    江衍没回话,许是在接电话,没空呢。
    秦挽歌不再理他,翻了身,把被子拉上来,睡觉。
    阳台上。
    江衍缓缓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端长久的沉默,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透过听筒传来。
    江衍站在阳台上迎着夜风往下看,这个季节,玉兰已经开败了,摇摇欲坠的挂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的掉落,在无声的夜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片死寂。
    就在江衍意欲挂断电话往回走的时候,那端终于开口,淡到不能再淡的嗓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她说:“阿衍,我是佳然。”
    佳然,哪个佳然?
    这世上他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佳然,蒋佳然。
    视线里,玉兰被风卷走了,也不知飘到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江衍循着那轨迹一路看过去,竟看的入了迷。
    许久,都没开口。
    “阿衍,是你吗?”那端又传来声音。
    这次,江衍回了话,只有短短的一个字:“是。”
    气氛比这夜色还要沉重。
    时隔九年,那个以为早已死掉的人,有朝一日,回来了。
    那件他一直害怕的事情,来了。
    此时,江衍才发现,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电话那端似乎是迫不及待,一向素来冷淡的声音里竟含了几不可见的焦急:“你明天方便吗?”
    “什么事?”
    “我想见你。”
    江衍又是沉默,他缓缓转过头,透过阳台看进屋里,屋里一片静谧,漆黑之中,他看到床上那具小小的轮廓,她还是那样,一个人睡的时候极没有安全感,喜欢蜷起身子,喜欢拿被子把头蒙起来,微微支起的被子下,像是藏了一只小刺猬。
    微凉的心口终于微微发烫。
    江衍扣在机身上的手指动了动:“佳然,我结婚了。”
    那边短暂一顿,才又开口:“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叙叙旧。”
    这似乎是个无法拒绝的借口。
    蒋佳然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他不能连她这样小小的恳求都拒绝。
    当然,蒋佳然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她还是像当年一样,强势而主动,喜欢游刃有余的把男人的心轻易攥在手心里。
    她只落下一句:“南洋小区四单元五楼,我等你。”
    电话很快被掐断,连同她的声音一并消失。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江衍站在漆黑的夜色里,夜风吹动衣角,很冷,很奇怪的是,他察觉不到,手脚麻木,心口也一片麻木。
    他的手还攥着机身放在耳边,手机那端是机械的嘟嘟声,过了好一会儿,一缕碎发被风吹落散在额角,遮挡了视线,江衍才缓缓收了手机。
    他折回卧室,却没立刻上床睡觉。
    他找到扔在书桌上的烟盒,从中摸出一根,拿了打火机,又回到阳台。
    风似乎大了些。
    他垂着头,擦亮打火机,火苗一瞬间照亮他的脸,却又转瞬陷入黑暗间,须臾之后,有薄薄的烟雾顺着他的头顶飘上去。
    只是还未飘多远,就被风吹散了,了无痕迹。
    许是烟雾有些呛,江衍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那双狭长的眼沉黑一片,几乎与浓重的夜色混为一体。
    他默默地吸着烟。
    默默的想着,明天到底要不要去?
    如果不去,又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拒绝?
    你总是会发现,那些一直逃避的事情根本逃不掉,它总有一天会来,打的你措手不及。
    纵使你在心里想过一万次的应对方式,等它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你还是无法应对。
    不能拒绝,不能前往,抉择从来都是最难的事情。
    江衍吸的很慢,这支烟足足吸了十分钟,到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没有结果。
    他掐了烟,不再想,折回屋里。
    轻手轻脚掀开被子,秦挽歌的侧脸模糊的出现在暗夜里,她睡的很香,很沉,不知做了什么美梦,乐到唇角都勾起来。
    看着看着,江衍觉得全身的寒都褪去了。
    他想,他知道他要做出怎样的抉择了。
    他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
    小女人立刻下意识的钻了过来,扑进她怀里,像个黏人的小姑娘。
    他伸手,紧紧拥住她。
    黑夜不会太漫长,黎明终将到来。
    ―――――
    翌日。
    是个阴天。
    秦挽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对上一张硕大的脸,许是阴天的缘故,整个房间光线都极暗,江衍的脸部轮廓不是很清晰,唯有一双眼亮的吓人。
    她下意识往后一滚,抬手戳了戳江衍胸前*的肌肉:“嚯,这么早吓唬谁呢!”
    江衍一手支着太阳穴,没有动,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眼神,她眼睛里不是有眼屎吧......
    秦挽歌伸手揉了揉眼睛,并没有。
    她抬手摸了摸江衍的脸,手感非常好,她问:“干嘛这样瞅着我?”
    “我媳妇儿好看。”
    “......”大早上嘴这么甜,抹了蜜啊。
    秦挽歌不打算跟他在这里腻歪,她还有生理问题需要解决呢。
    掀开被子跳下床,直奔洗手间。
    解决完生理问题,秦挽歌开始洗漱。
    刚洗完脸,擦干,一回头,江衍倚在洗手间门口站着,看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闲?不需要上班吗?”秦挽歌把毛巾挂回架上。
    “不急。”
    秦挽歌手上的动作不停顿,挤牙膏准备刷牙,她总觉得今天的江衍有些怪怪的,难不成是因为昨晚的那通电话?
    秦挽歌把牙刷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问:“昨晚那电话是谁打来的啊?”
    江衍依旧看着她,却没很快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公事。”
    “噢,既然公司有事,就快点洗漱下去吃饭吧。”
    江衍缓缓走过来:“好。”
    ―――――
    上午九点,江衍离开茗香湾。
    整片天都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纱,感觉很压抑。
    江衍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捻着一支烟,车窗降下一半,有烟雾徐徐飘出。
    南阳小区是个挺偏的地方,他没有听说过。
    车子不疾不徐的驶出小区门口,江衍打开导航系统,输入了地点,很快,一条完整的路线图出现在导航仪屏幕。
    江衍就顺着那路线,一路前行。
    足足开了有一个小时,车子转入一条不是很宽阔的道路,柏油马路,坑坑洼洼,年久失修,车子在行驶过程中晃动非常厉害。
    江衍轻轻蹙着眉头透过车窗看着道路两旁,道路两旁是民居,一幢接着一幢,楼层看起来非常破,墙皮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水泥,阳台上隐约可见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内衣内库。
    它们摇摇欲坠的立在这一片灰蒙蒙的天气里,让江衍想起了六七十年代的弄堂。
    逼仄,老旧,充满尘土的气息。
    他从未见过这么破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住满了下层劳苦大众的低廉居民区。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约十分钟,江衍看到了一个小区,小区门敞开着,还是那种旧式的铁门,生了锈,上面挂着铁链,小区的上方有一个钢铸的拱形牌匾,上面挂了南洋小区四个字,同样的锈迹斑斑。
    他把车开进去。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他熄了火,把车停在了路边,前方的道路太窄,车开不进去了。
    面无表情的下车。
    风有些大,吹的人脸紧绷绷得。
    整个小区只有五栋楼,呈三二分布,右手边三栋,左手边两栋。
    道路两旁种了不知名的树,这个季节早已不绿,只有零星树叶飘动在枝头,看起来非常的萧索。
    远处有老人在下棋,也有妇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还有小孩儿穿厚重的毛衣跑来跑去。
    江衍走进那条狭窄的道路,两边都是楼,不高,楼下停着自行车和电瓶车,几乎不见有车,左手边的住户楼下还躺了一只猫,敞着肚皮,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它的肚皮一鼓一鼓,他几乎要以为,它是死的。
    不过五分钟,这条算不上太长的道就走到了尽头。
    最后一栋楼房出现在视线里,左手边,是四单元。
    江衍抬头扫了一眼,楼层不高,统共也不过五层,蒋欣然应当住在顶层。
    他向左拐了进去。
    楼里没有电梯,亦没有光线,阴暗,潮湿,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楼梯不知有多久没人打扫,走一步,便落下一个脚印。
    江衍径直上了五层。
    只住了一家人,木质的门,门的两旁挂着对联,边角早已泛了黄,墙壁上贴了各种小广告,从开锁到下水道疏通再到包小姐,满目琳琅。
    他盯着门板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按下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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