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像是染了墨一样的沉黑,幽深静谧,好似来自千年前的古井,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明明不动声色,秦挽歌却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
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说出来,有些怄气的攥紧手指跟他固执对视。
不知过了有多久,秦挽歌看着他指间的香烟一点一点变短,唯有红色的烟头在暗夜里无声闪烁。
气氛很压抑。
她决定说点儿什么,他们不该这样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闹得这样不愉快。
可还未等她说什么,江衍忽然一眯眼,掐了烟,朝着她探过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秦挽歌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猝不及防的被他强硬按到在座椅里。
用着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
他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座椅,整个座椅几乎成一百八十度放平,他就俯在她身体上方,一双黑眸蹙着浓重的火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江衍......”他的眼神有些可怕,像是一只准备随时要将她撕碎的野兽,秦挽歌放轻了声音低低叫了他一句。
“嗯?”江衍低低应了一声,一张脸缓缓凑过来。
“你先起来。”秦挽歌吸一口气:“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江衍没说话,他一只手臂缓缓绕到她脑后,捧起她的脑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黑色的发丝,一下一下轻轻拂动。
“没什么你会带他回家?你是不是还准备亲手做饭给他吃?嗯?”
“我只是想跟他道歉。”
“道歉有很多种方式,而你选择了这一种。”
“不是的......”
“不是吗?秦挽歌,我江衍对你死缠烂打的追求在你的眼里是什么?”他慢慢逼近,低沉的嗓音含着显而易见的愠怒洒在秦挽歌的耳畔,连同温热的气息:“是不是很可笑,很不堪,像个小丑?”
不知是他的话语,还是他的温热的气息,秦挽歌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一颤。
“我的真心,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江衍想起放在收纳盒里的那两张孤零零的电影票,它们现在也一定觉得他很可笑。
原来不是所有的真心都会被温柔以待。
他捧给她的真心,在她面前被践踏的不堪一击。
他轻轻的在心里问自己,江衍,你的骄傲呢?
没有回答,每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秦挽歌沉默的看着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江衍自嘲的扯唇:“是不是这三年只有我一个人还自以为是的爱着你,想着你,你早已,把我忘了?”
他看到秦挽歌张嘴,不知想说什么。
他突然就有些害怕那个突如其来的的答案,如果她说,是啊,江衍,我早已不爱你了,你不要不自量力,你滚吧。
他该怎么办?
灰溜溜的逃走吗?
莫名的心慌,让他不顾一切的堵住了秦挽歌的唇,也堵住了那些可能说出口的话。
他疯狂的亲吻着她,唇齿教缠,轻轻啃噬,更像是在......咬。
这吻很是不同寻常。
带着危险的气息,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失控。
秦挽歌有些害怕,她抵触的挣扎起来。
怎么,连他的吻都这样厌恶?还是,怕站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看到。
没错,贺青泸没走,他始终站在路灯下看着这边的情景。
这么想着,怒火一波一波的涌上来,江衍的吻越发的激烈。
他的手缓缓绕到身下,秦挽歌只穿了一条简单的连衣裙,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随之,她感觉一种轻微的刺痛感刺入了她。
是他的手指。
现在是在小区门口,虽然夜深,却随时可能会有人出来,而现在,车窗还没关,江衍却像是疯了一样对她做着这样令人羞耻的事情。
她害怕到喊出声,声音在轻颤:“江衍,停下!”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江衍一下一下的咬着她纤细的脖颈,像是不肯服输一样固执的低喃。
“江衍!够了!”当一阵凉气朝下身穿袭来,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秦挽歌拼命的推着他。
江衍强势继续。
车身在两人的争执之下剧烈的晃动。
贺青泸就站在路灯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在那里,只是从心底不愿意离开,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而在听到秦挽歌剧烈的惊呼声后,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松手,包装袋散开,里面的蔬菜水果和一些熟食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他没有回头,大步朝着车子跑过来。
“啪——”一道响亮的耳光声,隔一段距离透过车窗传出来。
他一时顿在那里,没再动。
车厢里,江衍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挽歌,脸上赫然一片明显的五指印,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秦挽歌满脸的眼泪,眼眶猩红,她一把推开江衍,拾起散落在坐一旁的内库快速的套上,拽下裙子,打开车门,狼狈而又仓惶的跳下车。
昏暗的路灯下,贺青泸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慢慢走近。
蓝色的连衣裙被压出褶皱,有些凌乱的贴在秦挽歌的身上,而她发丝凌乱,梨花带雨。
他上前一步,要说什么。
就见秦挽歌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无声的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盛夏的夜晚,夜风拂着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昏黄的路灯下,他看到那渐行渐远的小小背影,透着无变无边的悲伤,像是要将这夜幕都融化其中。
几秒,他回头望一眼黑色宾利,折回身,默默的追了上去。
车厢里,江衍一动不动的瘫在座椅上,一双黑眸静静的盯着眼前虚无的空气,空洞,无神。
良久,他忽然扯唇,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缓缓起身,拉开收纳盒,从里面拿出两张电影票。
崭新的电影票,片名是他们曾一起看过的恐怖片。
可惜也只是曾经。
他没用力,捏着电影票的手却都轻颤。
须臾之后,他将电影票撕的细碎,把手置于窗外,掌心摊开,不过几秒,那些细碎的纸片就被呼啸而来的夜风卷走,不知飘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就像他的心,不知被扔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僵硬的回过头,路灯下,是两团黑影,并肩而行,渐渐变成两个黑点,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新欢吗?
真讽刺。
几秒,他抬手捂住脸,肩膀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
整整三天,秦挽歌没再收到江衍的任何信息。
他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剧组的人很诧异,尤其是周生生,不过,他没敢多嘴,因为秦挽歌的神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一整天的拍摄,秦挽歌不停的出神,好几次,宋牧跟她说话她都没听到。
直至最后一场拍完收尾时,秦挽歌才收到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电话,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从包里拿出来。
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却不是她等待的那个人。
她的心陡然再一次跌落谷底。
江衍是那么骄傲的人,那天她打了他,打的还是脸,他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难过。
她抿唇,没什么情绪的接通电话。
“秦挽歌,我是贺青泸。”
“我知道。”
“嗯。”那端只传来一个字,就剩下长久的沉默。
秦挽歌有些倦意的捏捏眉心:“什么事?”
“那个......有空吗?想邀请你出去散散心。”那端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紧张。
秦挽歌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感觉莫名的疲倦,没什么精力再去应付任何人。
电话那端贺青泸的声音难掩失落,不过,他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说了再见后挂断了电话。
秦挽歌驱车回市区,视线掠过人工湖时,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江衍。
这件事,或许,是她错了。
她不该动那个有些不理智的念头,江衍不是别人,他霸道,偏执,有着自己不可一世的骄傲,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尊严在任何人面前受到践踏?
也许激将法对别的男人有效,可它对江衍,只有反作用。
他在很努力的追求她,她不该给他难堪。
她有些懊恼的叹一口气,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
江氏。
“总裁......”聂远手腕发酸的捧着文件夹站在江衍身后,有些欲哭无泪。他来办公室整整五分钟了,期间叫了江衍五六次,然而,江衍充耳不闻。
他垂着头,高高堆起来的文件遮住他的下巴,他不知在看什么,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样子。
直至这次聂远略带幽怨的声音故意加重,江衍猛地回身,快速的把什么东西拿起来,想要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
不知怎的,许是因为慌张,手一颤,那照片,就徐徐飘落在地。
江衍和聂远皆是一怔。
聂远盯着地上的那张照片,有些泛黄的边角,照片里女人笑颜如花,面庞青涩,不是秦挽歌又是谁?
他率先回神,快速的拾起照片,小心翼翼且恭敬的捧到了江衍面前。
江衍的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带着一种秘密无形中被人戳穿的无所遁形,他扫一眼聂远,才接过那张照片,放进抽屉里。
清了清嗓子,他干咳两声,故作镇定的开口:“什么事?”
“有个文件需要您的签字。”
“拿来。”
江衍简单的看过内容,是个不起眼的小case,他大手一挥,落下自己的名字,干净利落。
把文件夹扔回聂远怀里:“好了。”
聂远一直在观察着江衍的神色,他的面上有着淡淡的落拓,下巴青色的胡茬都若隐若现,似乎,很累。
他抱着文件夹走出三步,又回过头来:“总裁,你跟夫人......”
江衍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从一片沉黑到渐渐透出光亮,须臾,他朝着聂远抬了抬下巴:“过来。”
聂远默默的走过去。
“如果你不确定一个人喜欢你,还要追吗?”
“......”这算什么问题?
聂远无语扶额:“当然要追,你不追她怎么会喜欢你?”
“那如果她......讨厌你呢?”江衍想起那天晚上,她那样的排斥他,那样的激烈的反抗他,甚至,还甩了他一个耳光,那是有生之年,他第一次很荣幸的被女人甩耳光。
聂远很是不厚道的看了江衍一眼,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这是被讨厌了?
“夫人亲口说的?”忍住笑意,他有些不太相信的问。
“没有,只是我觉得。”
“......”如果江衍的感觉准确的话,那他应该感觉认识他的人大部分都挺讨厌他才对。
聂远扯扯唇角:“我觉得未必,总裁你不要放弃。”想当年,他为了把林桦追到手,别说脸,整个人都被打肿了呢,没错,林桦跆拳道九级,正宗的黑带。
“是吗?”
“......”妈蛋,不相信他干嘛还问他?
“就是这样,女人都是很难追的,你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
江衍忽然想起之前的承诺,那天,他对秦挽歌说,不管有多远,不管有多久,他都要走到她心里。
是的,他应该坚持。
那些作祟的自尊心什么的,在爱情里卑微的不值一提,如果可以重新再拥有她,受一点儿委屈算什么?
这张脸又不能当饭吃,既然是为了小丫头,不要脸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须臾之后,江衍如同豁然开朗一般,眉眼间透出淡淡的笑意,他看向聂远:“你前几天跟我说你想要一个短假?”
江衍的思维有些跳脱,聂远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微微一怔:“嗯,怎么了?”
“准了,从明天开始,放你一周的假。”
聂远简直要喜极而泣,他现在忽然有些不厚道的想,其实,总裁完全可以和夫人多吵几次架......
感恩戴德的道过谢后,聂远离开办公室。
江衍靠回座椅里,眉眼间多日来的阴翳一扫而光,他在想,接下来,他该找个什么借口腆着脸再去见小丫头。
彼时,放在桌上突然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拿过来,接通。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马上。”
简单的两个字后,江衍挂断电话,从座椅靠背拎起西装外套,回家。
茗香湾。
江衍推开门时,就见江哲希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
他换鞋,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顺手端来一杯水才坐到江哲希身侧:“你要跟我说什么?”
江哲希已经不再是那个总是黏着他的小家伙,自从秦挽歌走后,他好像长大的很多,而现在,他已经像是一个小大人,可以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坐在江衍面前跟他讨论事情,清冷的性格像极了当年的他。
“这学期要结束了,老师说明天要开家长会。”
这几年江哲希的家长会他都会去,不过,江哲希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的伤害。
江衍想起四年前,那一年,是江哲希最快乐的一年,那时候,他快乐的原因很简单,有秦挽歌在。
等等,秦挽歌,开家长会。
江衍把这几个词汇组合在一起,瞬间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忽然笑了。
盯着江哲希,莫名其妙的笑了,眼睛都在发光。
江哲希感觉这画面有些诡异,他静默几秒:“爸爸,你在笑什么?”
“你想不想见阿歌?”江衍忽然问。
阿歌,阿歌,这个像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刻了一道伤疤的人,再听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心口酸酸的。
有些恨她的杳无音讯,更多的,是想她。
她于他而言,像是出现在生命里的一道光,照亮了他黑暗的童年,可惜这道光来的太过短暂,转瞬即逝之后,他的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江哲希垂下头,没有说话。
这些年,他从未有一刻停止对母爱的渴望,可惜,从未得到过。
阿歌给予了他对母亲的所有幻想,却亲手破灭了这个幻想。
他很久都不敢去想,有一天她会再回来。
“江哲希,阿歌回来了。”这个消息江衍一直没告诉江哲希,因为他不确定,秦挽歌是否会重新回到这个家。
江哲希猛地抬起头,眼底一瞬间透出亮光,不敢置信的瞳孔里,到底是有太多的欣喜。
就算他的外表再表现的漠然,也到底只是个孩子。
“你想不想见阿歌?”江衍又问。
这次,江哲希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江衍想了几秒:“现在。”
―――――
深夜,郦苑来了两个让保安很头疼的人。
这是一个很尽责很固执的保安,尽管知道江衍的身份,却依旧没告诉他关于秦挽歌这一住户的任何消息,任凭江衍软硬兼施。
这年头,很少能看到这么顽固的人了。
这是高档住宅区,住户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或曾经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由于这里的住户不是很多,保安很轻易的记住了大部分住户的信息,不过,他不愿意说。
事关人身安全,他不能说。
只是,保安看着眼前这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面露难色。
“保安叔叔,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见我妈妈,拜托你告诉我她住哪栋好吗?”江哲希言辞恳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祈求的微光:“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真的很想她。”
“这个......”
“叔叔,我求求你,我......”说着说着,江哲希眼底泛起了水光,连声音都变得哽咽。
没有一个人能拒绝一个可怜小男孩儿这样的请求。
保安在迟疑几秒后,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开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个后门:“一直往里走,右手边第五幢,第三栋。”
小哲希很礼貌的微微颔首:“谢谢。”
江衍跟在他身后走进郦苑。
今天他没选择去查秦挽歌,是因为他答应过她,不查。
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不查,不是照样能找到她?
江衍很是欣慰的拍了拍江哲希略微削瘦的肩膀:“你刚刚的演技很精湛。”
“......那是真情流露。”
真情?
江衍略感不妙的眯了眯眼睛:“江哲希,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重申一遍,阿歌是我的。”
江哲希淡淡的扫了一眼一本正经的江衍,很是不屑的吐出两个字:“幼稚。”
江衍攥拳,这个小兔崽子!
两人弯弯绕绕,终于在十分钟后找到了秦挽歌所在的地点,那是一幢很别致的花园洋房。
站在门口,江衍抬起手,却又不敢落下。
不得不承认,想到三天后的这次重逢,他很不争气的有些紧张,甚至不知该如何坦然的面对她。
江哲希见状,轻哼一声:“胆小鬼。”虽然,此刻他的掌心也不争气的渗出了一层薄汗。
被自己儿子鄙视是种什么样的体会?
江衍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蹙眉很是不悦的瞪了江哲希一眼,按下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