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阴冷偏执的一声冷笑上,然后周围的环境不断变化,我也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不断缩小,到了最后竟然约莫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了。
而眼前的景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一刻我还在丰都,现在却已经回到了湘西,回到了之前居住的古宅。
眨了眨眼睛,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当手触碰到墙壁的时候,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又非常真实。
我看附近有个积了水的坑洼,借着里面斑驳的污水,打量了下自己现在的模样。看着水面上那个小小的人儿,我无奈地笑了笑。
鬼面竟然把我变回了四五岁的模样?而且还是在古宅前?
赫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大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古宅的木门被人推开,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声音喑哑了些。
我茫然地,将身子半转了过去。
眼睛瞪大如同铜铃!tqR1
我竟然看到爷爷穿着中山装,笑脸盈盈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袋他最喜欢的烟杆,一面往里面填着烟丝一面往外走,瞧见站在门外的我,对着我浅浅笑了笑。
“哟,阿迟今天起来得挺早的嘛。我还以为你会赖床呢。快去里面,给爷爷搬张凳子出来,我们一起晒晒太阳。”
卫子陵走了出来,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无限宠溺地开口。
我怔愣地看着他,这样的场景曾经一次次地在我的梦里出现,可这一次,又和那些梦境不大一样,是格外真实的。
爷爷于我,是一道无法触碰的伤口。当看着他被百鬼拖入古井之后,我便将和他的过往都尘封了起来,忌讳不愿意谈论。
我虽然无法理解爷爷当年借父亲寿命养鬼胎一事,但是又念叨着他这些年对我,是真的好。无论如何,我都是爷爷带大的,他之于我,意义非比寻常。
“阿迟,你又在想什么?”卫子陵用奇怪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将我往前推了推,“快些进去搬凳子呀,今天天气不错,我们爷孙两可以好好晒晒太阳。”
啊?
我怔愣着,没有回过神来,只支支吾吾地开口。“可是爷爷,我明明记得你被百鬼拖入到了古井里,经由阿鼻地狱,到了地府第十殿……”
我的记忆应该不会出现问题,眼前的一切虽然美好,但应该都是鬼面虚构出的假象。所以……脑子里混乱极了,也只有这点确信吧。
然后,头上被爷爷用烟枪轻轻敲打了下,他皱着眉头看我。“小丫头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阿迟你做噩梦了吗?什么被小鬼拖着入阿鼻地狱,我倘若真进去了,还能回来吗?”
他一面说,一面将我抱了起来,进去抽了一根长凳子出来,放在了太阳下。“不过是做梦,再荒诞还不是假的。”
我靠在爷爷的怀里,如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心中却开始变得迷茫,到底眼前和爷爷相处的场景是梦境,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被百鬼拖入地府是真的?
抬手轻轻敲打了下自己的脑袋,记忆似乎有些混淆了。
不过好在爷爷没有继续深究我刚刚说的话,而是将话题一转,给我说起了山海经的故事。我小时候总喜欢缠着他,让他给我说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他被缠得没有办法了,就会给我说一些道士捉鬼的故事、或者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妖怪。
我小时候也只是听了个热闹,是长大之后才知道,那个捉鬼的道士就是爷爷,那些光怪陆离的亡灵妖兽,也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爷爷和它们还交过手。
因为知道了这层,所以听故事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我叹了口气,我现在是真觉得,倘若有选择的话,我并不希望卫家是天赋异禀的阴阳家,也并不希望爷爷和鬼神亡灵打了一辈子交道。倘若,我们只是普通人……
那该多好。
可这,只是妄想。
正当我感慨的时候,却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沉稳而有力。我抬头看了看,卫蔚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手中提着几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鱼、肉和蔬菜,似乎刚刚从集市回来。
他的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竟然可以用朴素、阳光两词来形容?我怔愣地看着他,无论是小时候短暂的相处,还是长大之后的重逢,我都很确定从未见他如此笑过……
甚至于,我一度以为,他是不会笑的。
可是……
爷爷看到卫蔚回来,就把我从他的腿上放了下来,然后冲着他点了点头,“回来了呀,那等会一起做菜,用不用我来打下手?”
这话一出,我更觉得奇怪,爷爷和父亲之间,也从来不会有那么融洽的对话呀。
毕竟,借走的二十年寿命,是一道无法迈过去的坎……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老爸你带着阿迟在外面晒太阳就是了,饭好了我叫你们。”卫蔚冲着爷爷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我的面前,一面捏着我的小脸蛋,一面浅浅地开口。
声音,也格外温柔。
而且他刚刚竟然会称呼爷爷为老爸,而且还挺顺口的。要知道,这……这也不可能呀!
就算是在我的梦里,我都不曾奢望过他们可以和平相处。
脑袋更是一片混乱了,卫蔚见我如此,哈哈大笑了起来,“阿迟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呢?你昨晚说要吃鱼,我这不一大早就进城给你买了呢。”
他说完之后,就朝着里面走去。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切菜和洗菜的声音。
我犹豫了下,带着迟疑地往里面走去。
鬼面它处心积虑做出这样的一个虚幻场景,它打算做什么?我琢磨不透,只能压下心中的恐慌和不安,缓缓地进了古宅。
这里是卫家的祖宅,我对它并不陌生。这里面一共住了两户人家,一户当然是我们,至于另外一户,是个奇怪的邻居。
儿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后来我知道了,那人是商榷,他披了一张丑陋的人皮,时刻地跟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