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春在家里又养了一段时间,伤已痊愈。一天,他闲得没事,到村外散步。
走到村口老井附近,侯春遇见了一个打水的女子,生得体态玲珑,美貌娇娆。侯春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上前和女子搭话:“请问,这是什么村庄,离县城还有多远?”女子回答说:“此处名叫张家庄,离县城有十里地。”侯春说:“多谢指教。还有一个问题,此处有个种地的人,名叫郎能,您知道他在哪儿住吗?”女子把头一低,说:“客官,那郎能就是奴家的相公,奴家叫田素娘。”侯春心中暗暗高兴:“妙啊,不料一个长工竟能有这么美的妻子。小美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想完,侯春开口说道:“郎夫人,您相公郎能是我家长工,咱们也算是自家人了。你何必要亲自打水呢,让我为你把水挑进去,累坏了你,我可心疼。”说着,他见四周没人,越发胆大,走到井边,到女子胸前摸了一把,又去挑水桶。田素娘恼羞成怒,想要骂他,但一想到他是相公的主人,也就忍住了,说:“不敢劳您大驾,奴家我平时挑惯了,还是我自己挑吧。”
侯春又说:“在下与郎能像兄弟一样,常听他谈起你,于是很倾慕你,想有朝一日能亲近一回。今天有幸遇上了,我一定得帮帮你啊。”田素娘气得杏眼圆睁,破口大骂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分明是调戏民女,想打主意,你先打听打听我田氏的为人!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畜生!”说完,用力端起半桶水来,对着侯春泼去,浇了侯春满头满脸,衣服帽子全湿了。侯春连忙整理衣帽,把水拧出来。田素娘趁机提着水桶跑回家,“哗啷”一声把门插上了。侯春追赶过来,看门已被插死,不由得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发恨骂道:“贱人,我有心爱你,你却无意疼我。”急得侯春在门口直打转儿。他转念一想,有句古话叫作“好事多磨”,今天和田素娘初次相遇,估计是她害羞,等她回心转意就会答应的。于是一连几天,侯春都在田素娘门口不住地张望,可她家的门一直不开,也不见人影儿。
田素娘自从那天遇到侯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又气又愁,连饭都吃不下去。终于等到相公回家叫门,才开心起来,把门打开。郎能一进门,看见田素娘瘦了,满面泪痕,吃了一惊,问田素娘:“我才出去几天,你为什么哭啊?”田素娘说:“前几天我到井边打水,遇到侯春,被他调戏,只等向相公说明情况,好去自尽。”郎能说:“贤妻不必生气,咱们明天就去县衙告状。虽然我穷困潦倒,只是他家长工,不过这个官司我们肯定能打赢。”田素娘说:“要去告状,我们肯定会输,因为侯家有钱有势,咱家还是外乡人,知县怎么会向着咱们呢?如今惟有我死了才能避免大祸临头啊!相公别拦我了!”郎能说:“贤妻,我先到县衙告上一状,如果不赢,我会再想办法,这口气不出,我就不算男子汉!”
于是郎能写了一张状纸,朝县衙门走去。他只顾低头往前走,嘴里还乱骂一气。忽然,对面来了个老人,是衙内捕快丁四的父亲丁胡子,已经八十多岁了,手拄拐杖,耳聋眼花。郎能走得太急没注意,一下就撞到了老人的身上,老人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嘴张了一张就没气了。郎能吓得魂儿都没了,止住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捕快丁四听说父亲被人撞死了,急忙箭步如飞赶来。见父亲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丁四泪流满面,说道:“这么大一条街,难道还走不下你吗?往我父亲身上撞,我跟你没完!你叫什么?走!跟我去官府!”丁四上前一把揪住郎能,照脸就是一个嘴巴。郎能的脸顿时就肿起来,却不敢还手,忍气吞声地说:“你不要生气,听我解释,我在小杨村侯家干活,今天要到县衙告状诉冤,走得太着急,只顾着低头小跑了,不料撞伤您父亲,实在对不起。我叫郎能,望您高抬贵手,这是误伤,我情愿出十两银子做丧葬费,再送到官府打一顿板子也行。”说完跪倒在地。丁四完全不理郎能的话,把他抓到了县衙。
捕快丁四把郎能抓起来后平静了下来,仔细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郎能是在去县衙告侯春调戏妻子的路上不小心撞死父亲的,因此他认为侯春也有责任,而郎能只是一个穷鬼,何不趁这个机会弄侯春点银子呢?打定主意后,丁四对郎能说:“你撞死我父亲,是个意外,只因为你要去告状鸣冤,看你穷成这样,估计十两银子的丧葬费你也拿不出来。我看不如你拿侯家顶罪,让侯家背这场人命官司。”郎能想了想自己和侯春之间的仇,便同意了诬陷侯家。丁四便立刻解开绳锁,放开郎能,二人一起写了状纸,递到衙门。
侯春听说郎能到县衙告状,连忙让管家侯德到县衙去送银子,想让张县令判郎能诬告。
张知县收了侯家的银子十分欢喜,面对郎能和丁四的两张状纸暗暗决定:第一个告侯家总管侯德撞死丁四的父亲的案子,判侯德误伤就行;第二个郎能状告侯春调戏自己妻子的案子,因为收了侯春的银子,所以判郎能诬告。
第二天一早,张知县升堂审案。捕快丁四、长工郎能都被带上公堂。
张知县问:“丁四,侯德是怎样撞死你父亲的?”丁四回答说:“老爷,小人状上写的明白,小人父亲今年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太好,在街上散步时被从对面走来的侯德撞倒了,当场气绝身亡。”张知县又问郎能:“郎能,你说你是证人,看见侯德撞死丁老,那你是和侯德一同走路看见的,还是各自走路看见的?”
郎能回答说:“老爷,小人是自己走路时看见的,侯德撞死他就跑了。”张县令说:“来人,传侯家总管侯德来公堂!”衙役答应,奔侯家去了。
张知县又问郎能:“你告侯员外的儿子侯春调戏你妻子,有证据吗?”郎能说:“老爷,小的是侯家的长工,侯春见色迷心,见小的妻子在井边打水,就上前百般调戏,小的妻子情急无奈,提起水桶泼他满身是水,侯春只顾拧水,小的妻子得空跑进家中,把门关上躲过一劫。等小的回到家,妻子把这个经过告诉了小的。侯家有钱有势,小的不敢和侯春理论,所以来县衙鸣冤,求老爷为民做主啊!”张知县问:“侯春调戏你妻子时,有人看见吗,有什么证据吗?”郎能说:“老爷,这样事情都是瞒着人的,哪敢让别人看见呢?况且侯春家大业大,人都怕他,谁敢跟他作对?都是小的妻子告诉我的。”张知县大喝一声:“狗奴才,侯家既属富豪,娇妻美妾自然会买,怎么会喜欢长工的老婆?可能是你借钱不成,心怀私仇,就诬赖侯春调戏你妻子,来人!打他二十大板。”不容郎能分辩,众衙役把他按倒一顿打,打到皮破血流才罢休。
去传侯德的衙役到侯家之后,没有找到侯德,又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候德回家,音信全无,以为他是惧罪逃走了。侯春便给他二人十两银子,求他们回去美言几句,又托他俩给丁四送点银子。原来,这侯德将送县衙办事的银子偷偷扣下了一半,又把出去要账的钱也扣下,带着这五百两银子偷偷逃走了。侯春打听不着侯德的消息,气得肚子直痛,心里还盼着长工郎能被定罪关入大牢,自己好迎娶田素娘。
两个衙役回到县衙门,对张知县只说侯德突然得了大病,不能前来听审,求老爷宽限。张知县毕竟收过侯家银子,于是便允许侯德一个月之后来听审。
这两个捕快又偷偷把丁四拽出衙门,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十六两银子交给了他,说:“丁伙计,我们奉张知县的命令传叫侯德,他的主人侯春就送了我们两个十两银子,又送你十六两,说给老人家治办丧事,还说以后亏待不了你,求你别再追究了。”丁四接过银子,谢过两位衙役,就办丧事去了。
郎能挨了二十大板后被关在大牢里,思前想后,不觉伤心落泪,恨得牙直痒痒,抱怨张知县定是收人钱财冤枉自己。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说话:“你不是在侯家干活的郎大哥吗?”
郎能吓了一跳,寻声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牢房有一个人,脖子上带着铁锁。郎能仔细一看,原来是员外何素。二人原是旧相识了。
郎能说:“我听说员外您已被判秋后问斩,真是苍天没眼,贪官当道啊!”何素听完摇头流泪说:“是啊,连我的女儿现在也被判杀夫之罪,秋后处决。郎大哥,您在侯家当长工,为什么也被关在这里?”郎能就把原因对何素细说了一遍。二人一起诉苦,抱怨贪官。
何员外的女儿何秀芳坐在牢房里,想起父母亲和远在湖南的孙馨,不禁泪流满面。女牢头冯氏是个寡妇,年纪五十出头,无儿无女,为人非常老实。冯氏见何小姐在牢里不吃不喝,整天抹泪叹气,十分同情她,就亲自为她端来饭菜,劝她想开点,别把身子饿坏了。何秀芳见女牢头劝自己,就勉强吃了点,谢过了冯氏。
郎能的妻子田素娘听说张知县不但不传被告侯春,反把郎能判为诬告,重打二十大板关在大牢里,气得直流眼泪,大骂知县糊涂。她立马做好饭菜带上银两,赶去府衙大牢看望郎能。
狱卒佟方开门往外一瞧,见是一个美貌妇人,便说:“大嫂来看望哪个犯人?”田素娘轻启朱唇说:“这位大爷,郎能是我的丈夫,我来给他送饭,求您放我进去,感恩不尽。”还没等佟方答话,又来了一个叫王均的狱卒,平时不大守规矩,笑着说:“大嫂,你相公在牢里整天盼你,你却总不来看他。”佟方见田素娘沉下了脸,连忙来解围,上前把王均推开,说:“郎大嫂,不要与他一般见识。”田素娘收回怒气,从袖内拿出纸包说:“常言说,‘管山的烧柴,管河的吃水’,我相公在这儿坐牢,凡事都仰仗您照应了,可我夫妻都是穷人,这是三钱纹银,送大爷买杯茶喝。”佟方接过银子说:“大嫂话说得也在理,请进来吧。”田氏跟随佟方往里走。一见丈夫脖子上带着铁锁,面黄肌瘦,忙走到丈夫身旁,流泪不止,如断线珍珠一般。郎能也禁不住悲切。夫妻两个哭了多时。田素娘把带来的饭菜拿出来递给郎能,他哪里吃得下去?田素娘又从腰内掏出一包银子,说:“相公,这是三两银子,你快点收起来,留着关键时候用。”郎能点头流泪,又低声问田素娘:“侯春知道我不在家,有没有到家里纠缠你?”田素娘回答:“还没有。我想搬到城里,就在县衙附近租下一间房子住下,一来躲避侯春,二来也好到县衙打听信息,给你送饭。”郎能听了十分高兴,这时狱卒走来说:“郎大嫂,你快点走吧,改日再来。一会儿狱官查房,不要被他看到。”田素娘无奈,告别了郎能。
侯春自从使钱把郎能关入大牢后,便一心打起田素娘的主意。他一想到田素娘没了丈夫,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肯定会改嫁,便高兴得手舞足蹈,找了个媒婆上田素娘家提亲。媒婆找不到田素娘,侯春就自己跑到张家庄打探,听说田素娘搬家了却不知道搬到哪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发狠恼怒起来,决定再破费几百两银子,把郎能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