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龙等恶屠户刘成招供完毕,派人连夜赶到雄县南庄之内刘成家后院,把李进禄的尸骸刨出来,命公差验看,只见满身是刀伤剁痕。于成龙又叫刘成之妻张氏上堂,说:“蠢妇,你丈夫、儿子纵要胡作非为,图财杀婿,你该劝说才是,为什么和他们同流合污,干下坏事?按大清律法,你的罪名也不小。”张氏闻听,浑身打颤,不住磕头:“那天夜里他们父子商量,小妇人也曾苦苦阻拦,无奈丈夫不听,还要连小妇人一起杀死,要不是儿子挡住,小妇人早已丧命了,小妇人并不是同谋啊,恳求大人宽恕。”
于成龙听罢,随即提笔判道:“刘成犯下滔天大罪,杀女婿碎剁埋尸,按大清律法,当凌迟处死;刘大、刘二帮父谋杀妹夫,应该斩立决;张氏劝拦刘成,开恩释放回家,由女儿养老;李进禄无故遭人杀害,将刘成家业房地判给李进禄的母亲陈氏;刘氏状告亲身父亲为丈夫伸冤,颇晓大义,立贞节牌坊,千古留美名。”于成龙判案公正,府县官员喜悦,陈氏、张氏一齐拜谢,出衙门而去。于成龙随即写奏本进京,几天后圣旨降下,下令斩掉刘成父子三人,就在保定府正法。
这天,刘成父子三人被捆出南牢,刘氏虽与父亲有杀夫之仇,但是还有父女之情,便同母亲张氏买些祭物纸钱,来到法场,摆在父亲刘成面前。刘氏跪倒,流着泪说:“父亲,不要怪女儿狠心告你,是你不该为银子杀死女婿啊!”刘成羞愧至极,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忽然听衙役发话:“时辰已到,准备行刑!”刘氏退了下去,只见刽子手提刀走过来,把刘成剐了,把刘大、刘二斩了。刘氏念父女之情,买了三口棺材掩埋了刘成父子三人,然后同婆婆、母亲雇车回到雄县,整顿家宅,与刘成的产业归并一处,孝敬婆婆,赡养母亲。
捕快何彪带领四个公差,出了省城,直扑雄县。那日正往前行,眼看与南庄相离不远,何捕快先找到房能所说的水井,暗将四个公差埋伏在松林之内,他自己进了南庄,住在严三片的店中。
捕快何彪吃完饭,向严三片借了一杆秤,回到房中,从褥套里取出银子称了一会,故意弄得“叮”连声响,然后把银子收拾起来开始睡觉。第二天一大早,捕快何彪起来扛上行李,结账出门,专走井边的大道。走了一会儿,到了水井不远,忽然听井内悲声,渺渺冥冥,有鬼魂现形。何彪一见冤魂出井,留心观看,与房能讲的一样。何彪故意“哎呦”一声,栽倒在地上,行囊被套也扔在地上。
何彪装死,眯缝着眼睛瞧,看那冤魂竟然直扑褥套,把白袍脱下,解绳卷起放在褥套之中,又把头巾摘下,揣在怀内,钢钩一对,挂于胸前,收拾完毕,高兴得脸上乐开了花儿,肩扛褥套就走。何彪一见,站起来喊叫:“贼人往哪里跑!”说着,取出铁尺,直奔贼人,那装鬼的贼人赶紧快跑,不料“咕咚”一声被绊倒在地上,何彪上前将他按住,松林里闪出四个公差,一齐上前将贼人绑起。不多时,东方大亮,看得明白,正是开店的严三片前来装鬼。
何彪看罢大笑,望着众公差说:“伙计们,大人吩咐的话果然不错,他说一定是有人装鬼,叫你我前来假装住店,弄财帛让窃盗上钩,贼人果然中计被捉住。”说罢,带着贼人,扛起褥套,来到井前,往下一看,一齐哈哈大笑,何彪说道:“我说他怎么站在井中,原来想出这个计策,竟是将一个箩筐拴上麻绳系在井内,绳子拴在护井石上,他站在箩筐之内,很妙,难为这恶贼诡计多端,想出这个方法,不知害了多少过往行人,终于叫抚院大人猜破了。”
公差拿起褥套,锁拉贼人来到雄县,要了一辆车,装上犯人,立刻起身返回保定。捕快何彪进衙门回禀,于成龙立即升堂,吩咐:“带恶贼听审!”衙役不多时把恶贼严三片带上公堂。于成龙留神一看,果然是先前在南庄见到的恶棍,大怒道:“该死贼人,你装鬼欺唬行人,多少住店商人受苦,听说你一直做贼,偷人米粮钱财,真不知羞臊!你欺压邻舍,房能遇害失盗,衣衫盘缠全被你偷去,无奈到此喊冤。本官私访查你,今天你恶贯已满,情节本官全知道了,你给我快些招来,免得受刑!”贼人闻言,不住磕头,说:“大人,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讲,小人自幼无赖,以偷摸为业,被官府抓住,后来小人逃了,从此四处漂泊。春天到安肃县夏家村内看望朋友,小人顺路进山,遇见行人坐在林中,驴上搭着行李,小人见财生心,四顾无人,腰内取出钢钩,趁客不防,将他杀死,取下行李,将驴放去,内有白银一封,还有零银。三片此后买房开店,还常偷盗,假装怨鬼唬人。不料房能告状,青天私访,驾到村中,小人恶迹全知,自作自受,罪该万死,所招是实。”于成龙骂声:“恶贼!来人,将严三片重打四十大板!”然后传狱卒把他关入监牢,秋后斩决。发放完毕,于成龙低头暗想:“听他刚才说,今年春天在安肃县山中杀死行人,本官想来这一件人命,不知能连累多少人,本官得到安肃县访明,免得好人含冤。”
于成龙吩咐衙役速到雄县南庄起赃,衙役领命前去。
于成龙打发公差去后退堂。到了晚上,他假扮成一个算命先生,去了安肃县,一路边敲竹板边吆喝。到了安肃县和外县交界的一个村子,于成龙吆喝“算卦”,忽然听有人招呼。于成龙举目观瞧,见路东门内有个年老妇人望着于成龙招手。
于成龙进了夏家村,看打招呼的是个年老婆子,便带笑问道:“老妈妈,招呼在下,有什么事要我办啊?”老妇人说:“先生,没事不敢叫您,请问您会写字吗?”于成龙说:“既然会算命,哪能不会写字?”婆子连说:“凑巧有事麻烦您,请先生进院。”老婆子走到里边,说:“杭大嫂,我一出门去请先生,就有位识字的人来到门外,你那婚书何不请这位先生一写?”那妇人闻听,说:“刘妈妈,你把情由说给先生写就是了。务必先把聘金拿来,我好买些酒饭送到监中,留些银两,也尽一尽夫妇道理。”
于成龙闻听,心中暗想:“这妇人提到监牢,必因官司。请我写字,一定是写再嫁的文书,倒要问个明白。”年老妇人笑嘻嘻地走到外间屋内说:“先生,请您来是为了杭大嫂,杭大嫂的丈夫杭贯遭受不白之冤,被县里定了死罪,家里又没有钱,不但不能送给杭贯饭,连杭大嫂自己糊口也很艰难。我给她说了个人家,叫这大嫂去投生路,你帮忙写张文书,就说杭贯被判死刑,秋后问斩,杭大嫂可以再嫁,用这张文书去换取聘礼,好有钱给她丈夫送饭,留些钱在大牢中使用。”于成龙说:“不知有何冤情,何不写状伸告,哪至说写婚书?”婆子见问,长叹道:“先生要问冤情,是这么回事,杭贯在山上看到一头没有主儿的驴,便牵回家宰了卖肉,谁知县里知道后就把他抓了去,说他犯了人命官司,真是有口难辩。杭大嫂贫穷,每日忍饥,无奈改嫁,求先生写明,自当奉谢。”于成龙不由叹气说:“老妈妈,这位杭奶奶,如今是情愿另嫁,还是伸冤?若是有意鸣冤,现今保定府的于大人在安肃县内,我给她写张状词,去见于大人,包管一告就准。”
于成龙在外边说话,屋里张氏听见了十分高兴,也顾不得抛头露面,走到外边,说道:“我听人说,于大人忠正,善断无头冤事,剪恶扶良。大人到此,夫君免祸,奴家情愿忍饥,但不知青天老爷何日可到?”于成龙说:“今明日必到,放心前去鸣冤。”于成龙言还未毕,媒婆闻听着忙说:“过耳之言,不必信他,快写婚书,别误亲事。虽然救出你丈夫,忍饥挨饿,哪比得上另嫁财翁,吃穿如意?”张氏闻听,粉面通红说:“老妈妈讲话欠通,我丈夫虽然穷,却懂大义识大局,现被害含冤,我怎么能扔得下?若是嫌贫爱富,天理难容,宰驴卖肉,皆因养妻所致,没清官到此则已,于大人既然要到了,少不得要去伸冤,救出丈夫,不枉夫妻一场,要是救不出丈夫,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婆子闻听,口呼:“大嫂,此事须要商量明白。”张氏说:“老妈妈请讲。”婆子说:“你要伸冤,我难相拦,万一救不出杭贯,再想嫁人,我也不管。”说罢,赌气徜徉而去。张氏说:“先生,只管写状词,这婆子只要说成赚钱,不管人家夫妻情义。”
于成龙闻听,暗夸这妇人虽生在乡间,还算深明大义。他叫张氏将始末缘由,从头至尾说上一遍。张氏说:“先生,春天时我丈夫进山,恰巧遇到一头驴,就赶回家来,杀了卖肉,不料县里却派人将我丈夫锁去,还拿走了驴皮和切肉的刀子,硬叫我丈夫认罪。我丈夫不肯屈招,知县平老爷动怒,又问说:‘你既不杀人,为什么有这把尖刀?’丈夫哭诉说:‘这不是小人的东西,是里长黄英因买驴肉前来,看见使用旧刀切肉,他就拿走我五斤肉给了我一把新刀。’平老爷提审黄英,黄英拒不承认,反说我丈夫杀人后转移尸体。先生您看这状词应该怎么写啊?”
于成龙心想:“如果按这女子说的,怪不得知县严刑审问,那严三片杀人,倒叫好人认罪!里长黄英以凶器换肉,其中一定有隐情,过几天再去细问。”于成龙想毕,连忙把状词写下,就要告辞起身。张氏再三称谢,说:“多谢先生,可是我没有钱给您,怎么办啊?”于成龙笑了,说:“等你丈夫出来再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