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机后，陆柏庭顿了一顿，眉头微蹙的模样稍显犹豫。
    不过还是接了电话，周云往后退了些，减少存在感。
    陆柏庭没开腔几句，但从对话能听出来，打来电话的似乎是沈姜。
    不知听那边说了什么，他开口道：“……我今天有工作，大概要到半夜。”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十几秒后他又道：“明天也有采访，可能挤不出时间，抱歉。”
    周云听着，一阵错愕，没来得及想明白，陆柏庭结束通话，朝半个身子隐在门后的他发问：“你还有事么？没有的话把门关上，我想睡一会儿。”
    “没……”周云探头应了声，见他表情实在算不上明朗，把想问的都藏回了心里，颔首道，“没什么事，柏庭哥你睡吧，我出去了。”
    陆柏庭凝神盯着门口的方向，直到门紧紧关上没了半分动静，他仍出神地，没有把视线收回来。
    沈姜打电话约他吃饭。
    其实有时间，今天、明天，他的工作安排在几天之后，最近这段时间都很清闲。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
    陆柏庭抬手拧了拧眉心，电视机中的自己正说着台词，听在耳里却觉得嘈杂一片。
    拒绝了她，心里一点都不松快，可要是应允赴约……
    庆功宴那天，他端着酒杯想找她说话，无意中听到了她和朋友打电话，从‘嫁给段喻’那里开始。阳台的玻璃门，他只推开了一点点，那一刹那吹来的风，却将她的声音清晰又准确地带到他面前。
    沈姜是他的粉丝，早在横店吃鱼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但他一直都忘了，或者说是没有认真去思考，这个把他当成偶像的年轻小女孩，对他抱有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回想在剧组时的那些相处，陆柏庭忽然有点自责。会不会太轻浮了？他已经三十五岁，她还那么年轻，稚嫩，有很好的未来，无限精彩和新奇在等着她。
    她对他的这点喜欢，又能坚持多久？而那回应即使不算回应，焉能知对她来说不是鼓励。
    陆柏庭闭了闭眼。
    ……他不应该忘记这些的。
    。
    《时光与我倒退前进》是一部以亲情为主的电影，沈姜是女主角，女二号是老戏骨谢淳书前辈，她们在戏里的关系，是孙女和奶奶。没有男主角，这部戏里的男性角色都是配角，其中戏份最多的是个叫孟则恩的新人，是尚天英挂靠的公司今年打算推的新人，沈姜名义上的师弟。
    沈姜进组后，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回房间闷着，在片场时话也不多，虽然主动和她搭话她回应的态度都很温和友善，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她不太好接近。
    孟则恩倒不怎么怕她，还时常找她闲聊说话——就比如现在。
    “沈姜姐，我刚刚转发的那条微博你看到没有？超好笑的！”他乐不可支地捧着手机，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片场还在准备，他们俩在这候场等开拍，无聊之下，双双拿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沈姜看了他一眼，对他稚气的行径颇为无奈，“你少发些，不然你经纪人又要训你了。”
    艺人不比一般，像他这样毫无节制地水内容，免不了要挨骂。
    早在进组第一天，他们就互相关注了微博，但沈姜没有看到他转发的动态，因为她在刷的是小号。
    小号的内容……
    全是陆柏庭。
    沈姜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正好统筹路过，满脸焦急，人来熟的孟则恩顺嘴问了句：“怎么了？这么急去哪？”
    统筹还真停下脚步回答他：“周导收工后要去隔壁剧组探班，让我准备演员礼品，今天排的戏不多，快的话下午五点就能拍完，时间这么紧我担心来不及！”
    “探班？隔壁剧组是哪个剧组？”
    “就是陈阳导演的锋刃剧组，周导和陈阳导演有点私交，还有陆柏庭昨天也到了，周导以前也合作过，打算去见见熟人……”
    “陆柏庭？”沈姜听到他的名字一怔，“陆前辈也来了？”
    统筹见她如此反应，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沈老师和陆柏庭老师刚合作过龙潜对吧？瞧我这记性。”而后解释，“陆柏庭老师和陈阳导演早年合作过，关系不错，这次来是给锋刃友情客串，戏份就集中在这几天，周导想一次两个都见了，却把我折腾的，突如其来也没个准备！”
    说罢，统筹想起还有事，拔腿就走，“时间不多，下回再跟两位老师聊。”
    孟则恩挥了挥手继续玩手机，沈姜坐在椅子上拧眉默了半晌，忽地起身走向朝室内。
    收工后周导演要去探班……她也去！
    第35章
    各处调试得差不多，周导忙完正好走到一旁喝水，沈姜见不会打扰他，立马过去提了探班的事。
    “你也去？”周导一听，愣了愣。
    “对。”沈姜说，“陈阳导演的作品我看过不少，我一直很喜欢他，而且陆柏庭前辈不是也来了嘛，之前合作时承蒙他照顾，学到不少东西，我想跟您一起去看看。”
    周导想到她和陆柏庭合作的那部龙潜正在公映，没多考虑便应了：“行，收工后我叫你。”
    沈姜立时一喜，谢过导演后又道：“我刚刚碰上统筹，他说您让他去准备伴手礼。我空手去不太好，吃的就交给我来安排！”
    周导当即拒绝，沈姜却很坚持，“只是订一些吃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导演您不用跟我客气。”趁他犹豫间，她立刻定下，“我这就让我助理去办。”说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马上走开。
    这次拍戏，尚天英给她安排了个助理陪着，是个入这行两年多的年轻女孩，叫李纯纯，性格温婉，有种和年龄不符的持重，相处这段时间，和沈姜挺有话聊，就是对尚天英的话稍微有点太过奉行。
    听沈姜开口要她去定数量如此多的餐，下意识便是疑问和不赞同：“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不用问那么多，你去办就行。”沈姜捧着手机，用通讯软件给她转了一笔账，“算我个人的支出，不必和尚姐报备，不过你要是想说也没关系。”说罢摆了摆手，催促她赶紧去。
    李纯纯犹豫着去了，沈姜点开微信，对着陆柏庭的头像看了一会儿，决心满怀。
    。
    锋刃片场离得不远，收工之后，沈姜和周导一道，搭他的车过去，不多时就到了拍摄地点。沈姜把李纯纯打发回酒店，她没跟着来，订的餐却和他们前后脚，很快到了。
    锋刃是男人戏，陈阳和几位男演员正在工作，等顺利拍完一条，他们才上前打招呼。
    陈阳很是喜欢沈姜，听周导介绍了两句后，便笑道：“龙潜我看了，沈小姐的表现很不错，希望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合作一次。”
    沈姜忙谦虚接了话，而后两位导演叙旧，她站在一旁，插不上嘴，安静地听。
    周导和她给锋刃剧组带的伴手礼运来后，沈姜借故帮忙溜开身。她订的餐点分主食和点心两种，装在方形大餐盒里，摆放精致，人手一份。其中陆柏庭的自是和别人稍有不同，她特意叮嘱了李纯纯，用纸袋装好和其他人的分开放，来时便随身拎着，搁在了车上。
    她去周导的车上拿了东西下来，沿着休息区探过去，终于见着了熟面孔。
    周云正吃着东西，工作人员说隔壁剧组探班送来的餐盒，饿了一下午，大快朵颐之际忽听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抬眼一看，沈姜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沈小姐？！”有一刹他怀疑自己眼花，她快步行至他面前，他才确定不是幻觉。
    “陆前辈呢？”沈姜往他身后的休息室探了探头，满脸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没答，怔怔问：“沈小姐怎么在这……”
    “我跟我们剧组导演来探班，听说陆前辈也在，顺道过来看看。”
    “探班？”周云反应过来，“原来是你啊……这餐盒也是你们导演送的？”
    “导演带的是其它伴手礼，前边正在往里搬，吃的是我送的。”沈姜拎起手里的东西给他看，“我给陆前辈另外带了一份，他人呢？”
    她望眼欲穿的样子，怕是他没挡在这门口，立马就要冲进去。
    可惜人不在，周云也没骗她，直接道：“柏庭哥几分钟前刚出去，大概去逛去了。”
    沈姜一愣，“……去逛了？”左右看了看，“他走的哪边？”
    周云指了个方向。
    沈姜转身跑出去，很快又想起什么，倒回他面前。
    “这个是给陆前辈的，晚上吃饭的时候麻烦帮我转交给他，一定一定要给他！”
    她再次跑走，周云没来得及出声，翻了翻她塞来的纸袋，见里面是一个方形餐盒，和他刚刚拿的不一样，外观、体积都别具一格，还是需要拆封的包装。
    耸了耸肩，他拎着纸袋进休息室，原以为餐盒是隔壁剧组导演送的，没想到是沈姜这个熟人。里面桌上还有一份本是留给陆柏庭留，看来也没必要了。
    这‘粉丝特供豪华大餐盒’就是不一样，估计是这剧组里的头一份。
    周云比了比两个餐盒的差距，心中暗自啧声。
    。
    沈姜转了五六分钟，在小石径旁的一座小蘑菇亭找到了他。
    陆柏庭坐在蘑菇石凳上，指间夹着香烟，周身缭绕淡淡烟气，许是被味道熏笼，他看着不远处那坛浓草花卉，微微眯起了眼。
    “……前辈？”
    她在距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试探着唤了他一声，他抬眸望过来，她的脚步微微滞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就着他的目光，继续靠近。
    陆柏庭有一点诧异，很快又不诧异，“……你也在这附近拍戏？”
    思维清楚的人一猜一个准，哪怕他的样子看起来稍稍有些疲惫，沈姜点点头，笑道：“是啊。”边说边在他对面择了个小蘑菇石凳坐下。
    陆柏庭俯身在地上碾灭烟，扬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这一片被锋刃剧组租下拍戏，外面一圈都用篷布围起，不会有工作人员以外的人进来。
    “前辈怎么一个人跑来这抽烟？”烟味很淡，不多时便被流动的空气吹散，沈姜忽然想起他一本正经让她少喝酒的口吻。
    “无聊的时候抽两根。”他笑了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姜把对周云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陆柏庭点点头，默了默，忽道：“既然来探班，不妨去四周转转，陈阳导演上次还和我说很希望和你合作，他应该很想和你聊聊。”
    “我们已经见过了，周围也转了一圈。”沈姜打定主意不想走。
    陆柏庭看了她一眼，目光微沉。
    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此刻坐着，双手叠放在膝头，姿态端正，脊背也是挺拔的，毫无懒散之气，那双黠亮的眼睛盯着自己，怕被发现似的，挪开一会儿，又望过来。
    努力，认真，有天分，又肯脚踏实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很好的女孩。
    以前没有正视，然而现在发觉了，她那通电话里，心思表露得那么清晰明白，他再装糊涂难免有些无耻。
    从上次拒绝她吃饭邀约时他就在想，一直到现在。
    他认为这样是对的，这个小姑娘或许有点喜欢他，但那种崇拜和向往，只不过是因为年纪轻，等到她沉淀下来，阅历多了，再过两年也许就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特别。
    沈姜没察觉他的心思，亦不知道他在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疏远自己。酝酿了一会儿，便将路上打好的腹稿说出口：“我刚到的几天查了攻略，这座城市有蛮多出名的美食，只是一直没机会去，没想到这么巧前辈也来这里拍戏，上次我说要请前辈吃饭没请成，不如挑个时间一起去吧？”
    盯着她暗含期待的目光，陆柏庭婉拒：“没什么特别的事，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她道：“上一部戏前辈教了我很多，我请吃饭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