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少,但这里每个人的分工都很明确。其实有时候我们看到的都是在病房里忙碌的医生和护士,其实后勤也是很累的。mok最近被暴雨烦透,整个人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信号每天断了又维护,药品和生活用品全靠他一个人记录出入,有时候连带着给那个病床分药都是他在做,短短一周,这个新加坡来的小伙子瘦了一圈。”
看着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夏跑过去关门窗,又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这次雨前的风特别张狂,窗口一阵胜过一阵的呼啸,连带着窗户都发出震动的声响。
下面传来一阵惊呼,趁着还没下雨苏夏开窗往下望。
狂风卷起棚子的一角,巨大的塑料薄膜被风鼓起像准备远航的船帆……
可是医疗点不是船啊!忍不住惊呼出声:“我天,棚子要被吹飞了!”
列夫和乔越第一时间冲过去按着两边,结果好,上面又鼓了起来。
结实堆在上面的草垛被晃得有些发松,再加上狂风一来。
苏夏的嘴长成一个“o”型,列夫在下面吼了一声快来帮忙,她飞快关上窗户套着雨衣下楼。
乔越盯着她看:“你下来做什么?”
“帮忙啊。”她看着泥巴地,转身回去扛了个铁锹出来:“挖个坑,把下边埋进去!”
这个地方出了泥土什么都没有,不能用石头去压边角,手工制作的凳子经不起风吹,她这个主意倒让所有人回过神了。
乔越接过她手里的铁锹夸了一句:“好姑娘。”
苏夏嘿嘿笑。
列夫冲进去把所有的工具都扛了出来,人手一个。护士门将病人都往棚里边转移。
这时候天黑得厉害,风更加狂了。
乔越和列夫在左边,另外几个医生在右边,一边压棚子,一边与时间赛跑。
他们挖坑的时候苏夏就坐在塑料膜上当秤砣,等挖好了就拎着边角过去往下塞。土不敢扬高了,一扬就被吹飞,能扑人一脸。
可大雨终究不等人,从后到前铺天盖地卷来。
乔越立刻将苏夏背后的帽子一叩,让她没有被第一时间淋湿。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棚子上,发出很恐怖的声响。纵使这样,苏夏的脸上还是湿了,两手的泥变成了泥糊糊:“还差多少?”
“你快回去。”
她听见乔越在喊。
甚至有个本地的医务工作者爬到屋顶去压草,苏夏收回视线很坚决地摇头:“不,我跟你们一起!”
又是一波更剧烈的冲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风吹雨打的声音。
她隐约听见尼娜的喊声:“里面在漏雨,这边有孩子!”
列夫冲进去,尚未来得及压稳的棚子猛地被风掀起。
苏夏啊了一声,几乎飞身扑下,落地的时候胸口压在地上闷疼,总算压住了。
否则棚子的一面全部会被风撕裂开。
她趴在上面心有余悸,满身全是泥巴水。
乔越走不开,拔高声音问她:“你有没有事?”
“咳咳,没。”
苏夏艰难地爬起来,还不敢松开棚子边,压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列夫把孩子全部抱开之后出来,看见这幕很内疚:“苏,抱歉。”
没有谁做错了。
苏夏想说话,泥巴水顺着流进嘴里。她本来喉咙就浅,平时遇见让自己不喜欢的气味或者食物都容易反胃呕吐。
当带着腥臭的泥巴水一进去,脑海里鬼使神差浮现出有时候坐在这门口的两个本地男人在地上吐口水的场景……
反胃的感觉齐刷刷涌上,她蹲在地上干呕,难受得眼泪飙出。
身体一轻,乔越把她捞起来,脸上的泥水被温热的大手擦干。
乔越一下下地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苏夏努力把干呕压着,变成咳嗽。她边咳边示意乔越的后方:“咳咳,膜,膜!”
乔越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翻身去继续压薄膜。
祸不单行。
在大家都忙着的时候偏偏啪嗒一声,停电了。
别说mok,所有人都想崩溃。
苏夏愣了愣,咬牙闷头继续压。
正在拼命捧土填土的时候,一双小小的手跟着加了进来。她飞快抬头,发现一个小姑娘正跪在屋子里面,小脚踩在泥巴地里,正帮着他们往里边填东西。
她怯生生地冲着苏夏笑了下。
苏夏的眼眶立马就红了。她知道她,一个被父母抛弃,从本地医疗点转移到这里来的一个小姑娘。
生来,就带着艾滋。
她没有名字,当地医生喊她床号,列夫来之后给她取了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叫hope,希望。
小希望明明已经9岁,看起来跟6岁多点的孩子一样,又瘦又小。
护士尼娜正在清点人数,回头见她在这里,吓了一跳跑过来一把抱起脚踩着泥巴地的她。
尼娜很着急,因为小希望的免疫系统基本失效。她不能感冒,不能踩着泥土感染未知的细菌,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或许是小孩子的举动带着感染力,越来越多的患者加入。虽然他们不能像乔越他们那样在外面帮助,但有人在帮着挪床,有人在搜集湿了的被子。
苏夏看得内心沸腾,隐约明白了到乔越为什么坚守这里的理由。
暴雨再大,也大不过齐心协力的力量,医疗点被抢救下来。
澳大利亚来的墨瑞克医生直接把外套和上衣脱了,哈哈大笑地站在雨里。
反正已经浑身湿透的狼狈。
大雨停下,太阳复出,大家都精疲力尽。
乔越和苏夏不顾形象地躺在棚子边上,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乔越握着她的手,苏夏冲他甜甜地笑,心底暖得不可思议。
她觉得,自己像是离他更近了些。
心与心的距离。
但是苏夏没想到,暴雨之后的第二天,整个医疗中心的气氛跌至谷底。
出现第一例患者死亡的情况。
最近情绪比较暴躁的mok和领队列夫也因为一件事,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尼罗河上的桥,依旧没修好。
☆、第35章 医队内讧
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白尼罗河。
近期的降雨强度超乎想象,原本宁静祥和的白尼罗河水汹涌澎湃,一周之内河水浑浊,翻滚间带走不少枯枝树木。
桥梁修缮毫无进展。
雷电损毁一个发电机,mok赶去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块废铁。
这下问题就来了。
电力供不应求,唯一的发电机仅能支撑棚里的需求,苏夏她们住的小楼全部停电。
离开了风扇,充电不方便晚上又不敢用手机打发时间,强自入睡只会变得更难熬。
尤其气温一天天地升高,40度的高温居高不下。苏夏已经热得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到了早上浑身汗湿。
长期的持续,身体和精神迎来严苛的双重考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半夜被尖锐的腹部疼痛给折腾醒。尚未从疼痛中喘口气,苏夏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像是发烧了。
凌晨三点,她慢慢撑着床起来,又是一阵绞痛。苏夏不得不弓着身子,背部弯曲,慢慢吸气吐气。
室内一阵闷热,抱着膝盖在床上缓了一会,等那股子疼不那么尖锐的时候他才扶着墙往外走,想着去客厅里坐坐看能不能好一点。
可客厅一片烟雾缭绕。
同样热得睡不着的左微坐在台子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两人都是漂浮的状态,她隔了会像才察觉到苏夏的存在,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麻烦你,把酒递给我。”
左微的行李箱大半都是这个。
苏夏把喝了一半的瓶子递给她,眉心紧皱:“你对你的身体也太不负责了。”
“我也想负责啊宝贝儿,”左微仰头灌了一口,下巴扬起像是在回味入喉的滋味:“太热了,鼻子上像捂了根热毛巾。”
挺生动的比喻,苏夏觉得何止鼻子,整个人都像被热毛巾给裹着,闷得人快窒、息。
左微喜欢浅啄胜过豪饮。
她把瓶塞压下起身,路过苏夏的瞬间停下脚步。
“hey,”苏夏的脸上透着虚弱的苍白,眼眶下是一层淡淡的青色,和精力旺盛的平时判若两人。左微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
“你看起来很不好。”
苏夏按着肚子,明显感觉自己成了移动的火炉,一阵阵地往外散发热度。
她有些虚弱地开口:“我好像发烧了。”
左微拉着她坐下,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