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凯倪的小手被她牵着，自然跟着她一块跑，边跑边问：“火灵巫女，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下人院看看还有没有药汤，你四姐还没有喝呢。”段浮萍道。
    葛凯倪从火灵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猛地加速：“我去看看。”
    话音还没落，人已飞跑出凯倪院。
    火灵速度也不慢，可她跑出凯倪院时，四周哪还有葛凯倪的影子，火灵怀疑刚才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速度。
    确切地说，不是一个人该有的速度。
    葛颍玉从傅老太太院里出来，正好看见火灵一张茫然的脸，葛颍玉问火灵怎么了。
    听了火灵的描述，葛颍玉苦笑：“我们姐妹都很能跑，为了能多吃一口饭，吃饭时和姐妹们抢，找食时和人打架，要是跑得慢了，我们早就饿死了，饿不死也被打死了，六妹年纪最小，为保命自然要更能跑，这一切都是逼出来的。”
    火灵愕然：“可她才六岁！”
    葛颍玉叹气：“今天她满七岁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葛凯倪出生那天，傅府给下人们每人派发了一碗长寿面，因那天是许博弈满八岁的生日，傅大老爷在巫官手下供职，每年巫界给许博弈庆祝生日，傅府都跟着凑热闹。
    葛家不是傅府的下人，却住在傅府的下人院，每人也得了一碗面。
    当时葛颍玉要伺候柳氏，还要看着四个妹妹不要抢面，结果因手忙脚乱反倒自己打翻了面碗，那天她差点被柳氏打死，那年她也八岁。
    思绪被火灵的惊讶声打断：“凯倪灵女和少主一天生日，这可真巧了！”
    “是呀，”葛颍玉道，“我们姐妹几个的生日和平时没有两样，只有六妹生日时，可以沾少主生日的光吃上半碗面。”
    “怎么是半碗？”火灵皱眉，“不是每人派发一碗吗？”
    葛颍玉没有回答火灵的问题，垂眸继续说：“因那半碗面，那天的两餐饭变成一餐。”
    火灵还要问，一声隐忍的哭泣让她的问话顿住。
    葛颍玉从凯倪院的院门后拉出葛小四。
    葛小四抽搭着回答了火灵的问题：“我娘说，我们年纪小，面里有肉有菜，半碗面的分量足够顶平时一天的饭食。”
    无论姐妹几个怎么打闹，甚至巴不得对方去死，葛凯倪的生日她们还是都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的面，因着葛小四的尴尬身份，别说半碗了，她连一口都没能吃上。
    “我回来了！”葛凯倪头上顶着个大木桶跑回来，双手扶着木桶底儿，小脸红扑扑的。
    火灵眼睛挣得老大，眼前这是小孩子吗，她怎么觉得是个已修炼了几百年的巫女。
    葛凯倪跑到几人跟前，将木桶放在地上，拉着葛小四的手兴奋道：“药汤已经分完了，不过没关系，往桶里倒点水，多涮几圈桶，水也是有药效的。”
    葛小四点点头，抱着桶就去了凯倪院的厨房。
    火灵觉得她已不能用言语表达什么了，这姐妹几个以前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大力气。
    葛颍玉也跟进了厨房，用第二次涮了桶的水给葛小四煮了一碗面。
    当巫灵府的婢子追来的时候，葛小四一碗面已下肚，吃的是泪流满面。
    从来，她都没有感受过姐妹亲情，今天是她第一次觉得有姐妹真好。
    躲在葛凯倪挎着的小包包内的雪风，有点明白许彩霓的用意。
    因要保证葛凯倪的安全，葛凯倪每吃一样东西，它都要释放出气息查探是否安全，葛凯倪刚才喝的药汤，不止有灵果的成分，还有忘忧果的成分。
    从段浮萍和葛凯倪的谈话中，雪风明显感觉得出，葛凯倪已经忘了许博弈。
    木桶里也有忘忧果的成分，这是要消除傅府的人对许博弈的记忆，因为许博弈那晚出现在葛凯倪家，傅府有人见过许博弈。
    至于葛家几个见过许博弈的人，葛颍玉在巫灵府已呆了几个月，她见过许博弈的记忆早被秦箫乐消掉，柳氏和葛二姐葛三姐进了一趟巫灵府，秦箫乐怎么可能白白放过她们。
    许彩霓应是可怜葛凯倪的不易，让葛凯倪忘掉许博弈的同时，也想葛凯倪活得快乐，所以从来没有亲情感的葛凯倪，今天竟然关心起了葛小四。
    只是这个关心的方法，令人心酸。
    它做为一介动物，都没有体会过涮了桶的水是什么滋味。
    当天火灵和葛颍玉就在凯倪院歇下，各自遣散了伺候的人，聊起了对将来的打算。
    葛颍玉问葛凯倪是不是打算一直在傅府待下去，葛凯倪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有很多人抢我，可我对他们不了解，没想过要去别人家，至于娘那边，我不想多说。”
    “可你呆在傅府，总归是寄人篱下。”葛颍玉摸摸葛小四的头，“今天要不是你想起了你四姐，你四姐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以前姐妹几个打归打，总还是有几口饭吃，现在生活在富贵人家，竟然还要饿肚子。
    葛颍玉提议：“箫乐巫灵给我的薪筹不低，我现在手头上的钱够买个小宅院了，等我买了宅院，你和小四一块搬过去。”
    “好啊。”葛小四两眼放光，“我会做漂亮的衣服，不会吃白饭的。”
    葛凯倪却不同意：“给我请老师，需要很多钱，你两个根本供不起我。”
    要不也不会有大户抢着供养灵女的事，灵女要学的东西太多，不是一般富户花费得起的，她虽还没有正式跟着老师学过，却也觉得大户抢灵女的事有道理。
    为什么会觉得这话有道理呢，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是有人跟她说过吗，谁跟她说的呢。
    她自进了傅府就睡觉，难道是梦中有人跟她说的？
    忽觉脑子一阵空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因为梦醒了就忘了的原因？
    火灵同意葛凯倪的说法：“请老师的花费，练习时的花费，只这两样就不是你两个能负担得起的，也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更何况还有安全问题。”
    葛颍玉叹息：“是我考虑得太简单了。”
    在巫灵府呆的这几个月时间，她多少了解一些巫女们的生活，就只说修炼吧，有时用来泡浴的一副药，就足以让一个小门小户倾家荡产。
    有竞争就有勾心斗角，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狠，也不是她们姐妹应付得了的。
    如果她们姐妹真得单独生活在外，岂不是主动送羊入虎口。
    但葛凯倪在傅府就不一样了，身边有人伺候，出入有人跟着保护，有歹人想对葛凯倪不利，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于葛颍玉的一点就透，火灵很满意，她学着葛颍玉一样摸摸葛小四的头：“你大姐和六妹都有了名字，我也给你起个名字，就叫葛颍火怎么样，和我的名字一样，都有火字。”
    葛小四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懵懂，不明白为什么她姐妹正在说搬出去的事，火灵怎么就扯到名字上去了，两者有关系吗？
    葛颍玉拉着她就给火灵磕头：“谢谢火灵巫女赐名。”
    “起来吧。”火灵喷笑。
    她给了葛小四庇护，小姑娘却还在云里雾里，小模样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火灵考虑是不是收个小徒弟呢，也让自己单调的日子添加些色彩。
    不过，收徒弟的事得禀报过巫灵同意才行，这事先不急。
    许彩霓从凯倪院收回自己的意识，对于葛凯倪如今的状况她还算满意。
    毕竟小姑娘陪了她的儿子那么长时间，让他儿子有了真正属于孩子的快乐，就让她也给葛凯倪一份本就该有的快乐吧。
    她再次抚上许博弈昏睡中紧皱的眉头。
    忘忧果也服了，法术也施了，儿子就是不肯放开那最后一丝坚持，这都一天了，儿子还在意识空间里苦苦寻找着，尽管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
    许彩霓竟不知道，才十五岁的儿子，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毅力，大巫的法力都抗得了。
    他对葛凯倪的记忆，已经随着葛凯倪离开意识空间而被带走，可他就这么盲目地不肯放弃，没有目标地寻找。
    许彩霓喃喃：“护灵珠她带走了，雪风她也带走了，这两种不该属于她有的东西，娘都让她带走了，你还想娘怎么样啊。”
    随着许彩霓长长叹的一口气，许博弈的眉头也渐渐展开，许彩霓却心头一酸。
    “火灵巫女，咱们可以走了吗？”葛凯倪再一次催促火灵。
    她今天没有睡懒觉，早早起来梳洗好，就等着和火灵一块去少主登陆的地方，可火灵每次都说不急，时辰还早。
    这次还是那句话：“别急，咱们又不像别人那样还要占位置，时辰到了直接去就行，去太早小心风把你的小脸吹皲了。”
    葛凯倪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我又不怕脸吹皲，我想早点见识等着围观少主的场面”。
    火灵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打算掩饰她就是故意逗葛凯倪的企图。
    看得葛颍玉好笑摇头，两百多岁的人了还这么调皮。
    以往火灵和火玉合伙整她，今天火灵终于换了个目标，她干脆去厨房躲清静。
    火灵的怪癖，从不吃别人做的吃的，哪怕是秦箫乐偶尔心血来潮下厨，做出的食物火灵也不吃，自从葛颍玉进巫灵府，火灵这个怪癖有那么一点改善，亲手教葛颍玉做吃食，忙起来没时间做饭时，也会吃葛颍玉做的东西。
    凯倪院的下人被火灵轰了个一干二净，连从巫灵府带来的婢女都没留一个，她这会儿正在逗葛凯倪的兴头上，做饭的事就只能由葛颍玉亲自来了。
    几个月没见，姐妹三人都有了很大变化，少了戾气，多了亲情，葛颍玉心里有些感慨。
    在厨房转了几圈，葛颍玉苦笑。
    姐妹好几年，她却不知道妹妹们喜欢吃什么，其实她也是在巫灵府呆的时间长了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以前姐妹们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容得她们喜欢不喜欢。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葛颍玉就着厨房的材料做了几样自己会的饭菜，花样不多，分量却绝对够多。
    葛颍火从小爱美，在姐妹六个里饭量最小，葛颍玉和葛凯倪的饭量可都不小，加上火灵的那一份，用了个大大的托盘才放得下。
    当葛颍玉端着托盘进了屋子，屋里只剩下葛凯倪一个人板着张小脸，不见了火灵。
    “怎么了，火灵巫女呢？”葛颖佳边摆饭边问。
    “她走了，不肯带我。”葛凯倪明显心情不好。
    “走了？”葛颍玉惊讶，她和火灵一块来的，火灵走了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
    葛凯倪换下她一早就在镜子前照过好几次的正装，将衣服胡乱团起扔到一边，愤恨道：“火灵巫女收到箫乐巫灵的讯息，少主改在别的地方登陆，火灵巫女赶过去迎接。”
    少主若是在黄弥镇登录，火灵还是可以找借口让葛凯倪靠近少主一些的，去了别的地方，火灵就不好带葛凯倪了，毕竟葛凯倪没有品阶，没有资格面见少主。
    葛颍玉安慰葛凯倪：“见不到少主就见不到吧，咱们是平常人，见与不见也没多大区别。”
    最多是饭前饭后多了份谈资，对生活没有一点影响。
    葛凯倪只管闷头吃饭，她心里不好受，有种被人背弃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是谁背弃了她。
    “六妹，你看我给你做的鞋好不好看？”葛颍火兴冲冲地拿着一双鞋进来。
    葛凯倪眼睛立时一亮：“我看看。”
    丢下筷子就去拿葛颍火手里的鞋，哪里还看得出刚才的郁闷。
    葛颍玉心底喷笑，到底是小孩子，一双新鞋也能让她忘了不愉快的事。
    由于新鞋子的缘故，这顿饭姐妹三个吃的很愉快，饭后葛凯倪写药材单子，这是她打算用来泡浴的配方。
    葛颍玉好奇：“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本事，连药方都会开了，字也写得这么好？”
    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本事？葛凯倪写字的手一顿，一阵茫然。
    葛颍火撇嘴：“大姐你真笨，六妹这个本事当然是跟着老师学的，大姐你忘了，六妹虽然年纪最小，干什么却是最快的，认字也是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