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在颂桃花?”
宋颜略垂了眼,片刻后却又像是鼓足勇气一样抬起头,带点狡黠和俏皮的反问,“公子说笑了,在这桃花林里不颂桃花,难不成反要去咏梅么?”
剧本中明确说了,初见面的时候,两人一个二八一个双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尤其是宋颜饰演的女主角,生性聪慧的她是家人掌珠,富足的家境更是让她能无忧无虑的修身养性,自然有一身的天真烂漫,而宋颜本人比她四五岁就不必说了,人生经历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打实的吃足了苦头。
影视剧中天真少女的形象多如恒河之沙,可真正表现出那种少女韵味的,却是少之又少。
女主人公深受父母宠爱,被打小当做男孩儿教养,远比普通闺阁小姐更为大胆,也有用出众的胆量和气魄,所以才敢跟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儿顶嘴。
但她确实又是那个年代的未婚姑娘,乍一见到陌生男人,虽然再怎么镇定,害羞还是免不了的。
所以说,这个大胆和害羞的度,实在不好把握。
宋颜似乎并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更不像一般女演员饰演少女时经常做的那样噘嘴啊跺脚什么的,仅仅是一个低头,一个眼神,就活像是变了个人。
她不是宋颜,更不是在扮演什么人,而是,她就是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徐源觉得好像有一股细微的电流直击心脏,酥酥麻麻,让他联想起了自己的初恋。
他眨眨眼,背着手往前走一步,意有所指的说,“古往今来颂桃花的人何其多,可今日,我却偏偏想赞一赞另一朵灼灼之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宋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由得羞红了脸,当真像极了枝头上的娇嫩桃花。
“呸,”她半遮着脸,轻声啐了一口,“油嘴滑舌!”
“ok,cut!”
肃平爽快的喊了卡,让大家准备下一场。
化妆师和造型师一拥而上,将各自“承包”的艺人团团围住,噼里啪啦好一通修饰。
徐源的经纪人也过来跟他说话,顺便提点一些国内演艺圈的规矩,说了几句却发现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
“啊?”徐源看看他,又忍不住看向斜对面正闭着眼睛让化妆师补妆的宋颜,然后再看向经纪人,突然说了句听上去完全没头没脑的话。
“当初决定竞争这个角色,真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了!”
从那之后,徐源就更加热衷于跟宋颜探讨演技,而后者自然也很希望能有个人随时磨练,所以两人倒是合作无间。
过了几天,楚游渊搞了个突然袭击过来探班,他到的时候除了肃平之外基本上没人知道。而那个时候,徐源正在跳舞!
他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拍戏休息期间除了跟宋颜对戏之外就是到处跑着调动气氛,各种跳舞。
他的街舞跳得特别好,还曾经夺得过什么比赛的冠军,当初拍广告的时候就是以一支仿佛安装了电动马达臀的热辣劲舞虏获无数观众芳心。
楚游渊一进来,就看见剧组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嗷嗷叫着围成一个圈,场面比起查立昂发散荷尔蒙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了。
宋颜正笑得不行,无意中一扭头却发现楚游渊竟然跟肃平站在一起!
她整个人都懵了两秒钟,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对方跟前。
肃平特别开明的摆摆手,“你的戏在下午三点,记得准时赶回来啊。”
这就是变相的推他们出去约会了,旁边靠的近的几个人顿时发出善意的哄笑。
因为整座宅子都被租下来了,所以宋颜干脆就跟楚游渊在后花园逛。
“你怎么来了?”
楚游渊说,“刚好有几天的空档,就过来了。”
两人在花廊下面的青石条凳上坐下,楚游渊把手里的那个纸袋递给她,“爸妈让我带给你的。”
宋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由得有点紧张,“你跟你爸妈说了啊?”
楚游渊就笑,“用得着我说么?”
宋颜一怔,也笑了。
也是,外面闹得铺天盖地的,还不知道就怪了。
不过,来自那边的礼物啊……有种受媳妇礼的感觉呢。
见她迟迟不动,楚游渊小声催促道,“打开看看吧。”
宋颜竟然下意识的吸了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开了手里的袋子。
纸袋里面是个成人巴掌大小的金丝绒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乖乖躺着一条雕刻精美的吊坠项链。
链子是银的,中间挂着一颗圆润的黑珍珠,珍珠下面缀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红珊瑚立体佛像,佛像底座上刻着平安二字。
珊瑚的材质非常好,色泽艳丽饱满,摸上去非常的柔和细腻。
没有天花烂坠的溢美之词,表达的却是天下父母最朴实的祝愿。
宋颜突然就觉得挺感动,有种想哭的冲动。
楚游渊拿过项链给她戴上,一边戴一边说,“去年你遇到不少事情,爸妈知道后都挺担心的,就亲自设计了这款吊坠,不图别的,只图个平安顺遂。”
戴好了转过来一看,“嗯,很漂亮。”
宋颜低头抚弄着项链,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楚游渊轻轻一笑,“谢什么,爸妈给的。”
“还不是呢。”
听了这话,他脸上的笑容顿时越发灿烂了,“反正早晚都是。”
第68章
楚游渊只在这里待了两天不到,却意外的跟只见过两次面的徐源很谈得来。
两人相差不到一岁,虽然成长环境不同,但因为有着大量的共同爱好,竟然也有很多话题可聊。
交流完冲浪心得之后,徐源冲他挑了挑眉,又看看旁边坐着的宋颜,竖起两根大拇指,“我看好你们呦~!”
娱乐圈里的男女关系向来不稳定,哪怕今天两个人还好的蜜里调油,说不定明天就会突然爆出分手通告。徐源认识他们不久,虽然谈得来,但毕竟不太了解,所以并不敢说诸如“预祝百年好合”之类的话。
楚游渊了然一笑,道了谢谢。
“对了,”徐源一拍巴掌,“你明晚的飞机对吧,不如咱们今天晚上出去聚个餐,或者干脆开一场party?也算给你送行。”
宋颜一想也是,楚游渊还没吃过这边的东西,就这么走的话总有点说不过去。不过party什么的还是算了,明天早上五点半就要起来化妆呢。
华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南北饮食差异相当大,北边餐桌上摆的调味料不外乎酱油醋辣椒胡椒之类,可这边却多的是鱼露和蚝油,连一道大众菜西红柿炒鸡蛋都不是一个味儿。
刚来那几天她怎么都吃不惯,半夜三更是想馒头想的要哭,直到最近才勉强适应了。不过楚游渊老家就是海边,想来应该对这边的鱼丸之类的海鲜适应良好吧?
于是三个人痛痛快快的出去吃了宵夜,品尝并打包了本地一家百年老店里的特色糕点。宋颜还买了一对儿成色不错的麒麟钮鸡血石印章,跟楚游渊问了他爸妈的姓名,现场让人帮忙刻了给他带回去。
楚游渊笑着不说话,一双眼睛里脉脉含情,徐源就在旁边吹口哨,“哎呀瞎眼了瞎眼了,了不得,早知道我就不出来当电灯泡。”
他们出来吃饭并没有隐藏行踪,只是随便戴了墨镜和帽子,没一会儿就给围观群众认出来了。
徐源在国内还没什么名气,所以一开始就被当成路人甲忽略了,大家也只是朝着宋颜和楚游渊进攻,要合影求签名,愣是把他给冷落的跟小助理一个待遇。
他也是心大,不仅不恼,还特主动的帮忙维持秩序,挥舞着胳膊招呼大家排队,“排队啊排队,哎这位阿姨您刚才已经要了签名了啊,我都记着呢。那小妹妹别着急啊,小心包……”
宋颜直接爆笑,一边心情大好的给大家签名,一边帮忙介绍,“这是徐源,我们一起合作的大剧年末就要跟大家见面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大家纷纷响应,当场就有几个立场不坚定的人瞅了徐源几眼之后就“博爱”了,笑着夸赞,“哎呀别说,小伙儿长得真精神啊。”
徐源也跟着笑,非常不谦虚的点头,“谢谢谢谢,大家也都很美丽啊。”
众人哄笑,又有人问楚游渊,“老楚你是不是过来客串啊?”
楚游渊老老实实摇头,“不是,我只是过来探班。”
一群人经过了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失望之后又纷纷兴奋起来,“矮油这是难分难舍哦,都从大北边追到最南端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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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过来探班之后,宋颜的工作热情更上一层楼,这无疑让总跟她搭戏的徐源倍感压力。
自己还比人家大两岁呢,万一接不上,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桃花开的越发妖娆,堪称怒放,有种花开荼蘼的惊艳和莫名的恐惧感。
剧组进一步加快了进度,将所有跟桃花有关的场景都集合起来不分昼夜的拍摄,生怕错过了花期。
又是一年桃花开,正当主角们的生活顺风顺水时,外出收账的大哥突遭意外不幸身亡,一家人顿时陷入愁云惨淡中。
人生有三苦: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男主角的母亲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就病倒了,老爷子也一夜白头,精力大不如从前,处理起生意来也远不似往日那么得心应手。
但男主角却迟迟不愿接手生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女主角不忍心见家业衰败,不得已之下只好跟去帮忙,谁知道却反而引来了丈夫的不满。
徐源背着手站在桃花树下,有些不悦的对妻子抱怨,“家里的生意自有底下的人搭理,你身为少奶奶怎么能做这些?抛头露面的,惹人笑话。”
宋颜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刚想为自己分辩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只是低头不语。
徐源摸了摸石桌上的笛子,突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有多久没能好好坐下来谈心了?”
终究是没忍住,宋颜低声道,“对不住,我只是太忙。”
要侍奉公婆,又要帮忙打理生意,还要照顾大哥留下来的寡妻若子,更要应对内外的人情往来……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多少件事情等着她处理,又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去谈心?
徐源哼了声,显然余怒未消。
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宋颜借着宽宽的袖口狠狠掐了掐掌心,这才控制着没哭出来,“大哥不在了,大嫂又不中用,爹妈年纪也大了,你又不爱做,我不接手,难不成要看着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毁在咱们手里吗?”
这几年政府跟洋人签订了不少贸易合约,打从去年年底突然就冒出来好些使用西洋机器的作坊。那些作坊分明用不了几个人,可生产的东西数量却是不减反增,就连成本也大大降低,短短小半年下来已经抢占了包括他们家在内的数家老字号的不少市场份额,再这么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为了这事儿跟公婆他们愁得寝食难安,每天都跟老师傅们商量对策熬到深夜,天一亮又得出去打点各方……
分明这么辛苦了,分明是为了这个家,可到头来,自己却做错了吗?
徐源跟她毕竟是两情相悦才成的亲,感情基础还是很深厚的,生气也不过是因为最近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加上外面又有人说酸话,说他一个大男人现在反而要被个女人养着……一时间,有些气恼罢了。
他这场火气来的本就不是多么理直气壮,这会儿见妻子如此委屈,自己先就过意不去。
“你不要难过,”他懊恼的说,“我只是气那些底下的人不堪大用,其实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他们打点嘛。”
本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打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前面忍着委屈不说已经够难过,现在见丈夫竟然还如此天真,她再也忍不住抱怨道,“你难道不知道?底下的人跟咱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这会儿也不是以前了,大家伙儿签的也不是卖身的死契,光上个月就有将近二十个人辞工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