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难熬的夜。
大帐篷里,几乎无人入眠。
夏冷心把脚钻进睡袋里,却没有睡下,而是静静地陪在丁大妹的身边。
丁大妹并没有睡,只是不想别人看见她的眼泪。她把自己紧紧地蜷缩成一团,裹在睡袋里,像是羽化前的毛毛虫。
夏冷心忍不住叹口气,本想说詹子行会没事,会平安回来,但是这样子的承诺,连她都觉得没有底气。
翌日,太阳炽烈。
地上的尘土偶尔会陷入小型龙卷风的肆虐,然后筋疲力尽地被抛下。
丁大妹从睡袋里窸窸窣窣地露出头,眼睛肿得好似两颗硕大的核桃,她哑着声问道:“心心,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夏冷心摇了摇头,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禁不住心疼,于是继续安慰道:“今天又增加了救援的力量。团长说,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救詹詹。你不要太难过……”
她拽紧睡袋,“心心,我觉得现在好乱,又好后悔之前和他吵架。如果我没有惹他生气,他也不会赌气离开,如今更加不会落到生死不明的地步。”
“不要把责任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身上揽。”夏冷心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这里,别胡思乱想。”
“可我控制不了呀,脑袋里全是不好的念头,越想越心慌,。”她扯着嘶哑的喉咙,干咳了两声。
夏冷心连忙起身去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递到她的面前,“起来吧,去外面散散心。”
很快,两个人就简单洗漱了一下,往营地外面走去。
可惜还没有走出营地,就有穿着迷彩服的士兵突然拦住了她们。
尽管语言不通,但是他们端着枪,并冲她们嚷嚷,不难猜出,这是禁止她们出营地的意思。
由于局势不稳,加上种族冲突,难民营的安全问题也变得非常糟糕。
最严重的时候,女性难民都不敢独自走出帐篷,因为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很难保住清白。
“夏小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团长疾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装备齐全的游骑兵。
夏冷心有些紧张,“我们只是随便溜达了一圈。”
“这里不是国内,没有良好的治安来保证你们的安全。”团长一脸严肃地警告道。
丁大妹没有说话,视线却始终落在那两个游骑兵的身上。
他们的头上戴着RANGER字样的黑色贝雷帽,还佩戴着带翼短剑的臂章。
她曾经写过关于军人的剧本,查阅资料的时候有特别留意,这种游骑兵属于轻型步兵,它可以运用各种交通工具,火速进入战区执行任务,属于武力强悍的精英部队。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弃詹医生。救援部队正在寻找突破口,一旦时机成熟,就能把人救回来。”团长说得信誓旦旦,但一切都是未知,谁也保证不了。
干着急也没有用,于是两人只好又返回大帐篷。
探访团的其他成员都不清楚詹子行和丁大妹的关系,自然说起话来,也就口没遮拦。
“听说了没?绑架医生的那伙人,可是在这一片儿最残暴的武装力量,势力最大,几乎没人敢惹呢。”
“嗯,真是凶多吉少,看来詹医生多半是回不来了。”“我觉得也是。”
……
丁大妹站在帐篷的门口,蜷紧了手指,迟迟不肯松开。
如果他们说得没错,那么詹子行岂不是……
她不敢再往后面想,连忙抓起夏冷心的手,“心心,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夏冷心的神情一顿,为难地抿了抿唇,斟酌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大妹,如果他回来了,你会怎么样?如果回不来,你又会怎么样呢?”
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夏冷心突然这样一问,整个人都是懵的。
瞻前顾后,折腾着彼此,这大概就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事情。
要是知道会遇到这样的祸端,她就应该早点儿答应他的求婚。
“心心,我真的后悔了。”她红着眼框,倔强如她,终于肯承认她其实喜欢詹子行的。
尽管在之前,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动心,但她每天都坚持喝最苦的中药,坚决不吃生冷的食物,为的就是能怀上一个孩子。
一个属于她和詹子行的孩子。
“心心……”她蹲下身,埋头痛哭,“我真的后悔了……”
“好后悔,好后悔……”她泣不成声。
面子算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又如何呢?
一个男人能不介意她的身份,不在意她的过去,甚至接受她无法生育的未来,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么还要怎样的刻骨铭心才算是爱情?
他从来不说肉麻兮兮的甜言蜜语,但是望着她的眼神却充满深情。
他在情事上总是照顾着她的感受,即使在她容易受孕的日子里,也不愿意肆意冲撞,怕伤到她。
她喝醉了,撒酒疯,各种捣乱,他都照单全收。
她笑,他就跟着开心;她哭,他就跟着心痛。
如果失去这样一个如此深爱自己的男人,她该怎么办?
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手足无措,又令人心疼。
夏冷心抬手抹了抹眼角,然后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哭,不哭。”
但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打击远远没有结束。
回到营地的那个医生,找到她和夏冷心,然后问道:“请问,你们谁是丁大妹?”
“谁?”夏冷心疑惑地看着他,“丁大妹?”
他连连点头,“是的。”
“就是她。”她指了指身旁的丁大妹。
他立即从包里掏出一个黑丝绒的小盒子,然后递到丁大妹的面前,“詹医生给你的。”
在他被送回营地前,詹子行把这个托付给他,叮嘱他一定要转交给丁大妹。
丁大妹抖着手,把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正躺着一枚亮闪闪的求婚戒指。
光太刺眼,害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取出那枚戒指,只见指环的内壁上刻着两个字母:Z和D,中间还刻着一颗心。
如同他的人一般,没有花言巧语,只会最直白的表达。
“只有这个吗?”夏冷心着急地望着医生,“他就没有说什么吗?”
“呃。”他又在包里翻了翻,然后掏出一张纸条。
字很潦草,看得出当时的紧迫。
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如果我回来,你就戴上它。如果没有,就扔了吧。
心再次被撕裂开。
她把戒指紧紧地拽在手心里,即使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掌心,她也丝毫感觉不到痛了。
因为,她晕过去了。
“大妹!”夏冷心大吼出声。
见她突然晕倒,夏冷心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地抱着她,一边哭着,一边向医生求救,“快救救她!”
探访团的成员连忙冲上来帮忙,合力将她抬到了帐篷里。
时间走得再慢,终究还是一刻不停地流逝着。
当睁开眼的时候,丁大妹问的第一句话依旧是,“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夏冷心觉得难受,可还是对她说了实话。
她低着头,掩下了眼里的情绪。
“大妹……”夏冷心咬着唇,犹豫再三,才启唇说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你别太激动。”
她抬起头,“说吧,反正都这样了。”
夏冷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开口,“你怀孕了。”
怀孕?
她一脸茫然,像是没有听懂。
“大妹,你终于怀上孩子了。”夏冷心握起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觉得好不真实,“真的吗?”
“真的!”
此刻,夏冷心也不知道是该替她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丁大妹终于如愿怀上了孩子;难过的是,詹子行至今生死不明。
如果他真的发生意外,那么这个孩子岂不是一出生就没有了爸爸吗?
接下来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的煎熬。
游骑兵打头阵,率先深入敌人的腹地,勘察地形,并且布下了威力强大的炸弹。
救援行动刻不容缓,时间拖得越久,詹子行就越是危险。
营地里,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士兵,这让夏冷心更加不安。
她来到团长的身边,语气里充满疑惑,“团长,我怎么觉得他们的任务不只是去解救人质呢?”
“嗯,这次除了要解救詹医生,还要执行另外一项任务。”他顿了顿,“至于是什么任务,我就不清楚了。”
她不傻,自然知道军事机密不可以到处乱传。
既然他不说,她也非常识趣,不再刨根问底,但心里的不安却在不断地扩大。
第二天夜里,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营地里突然天摇地动,把大家都从帐篷里吓了出来。
夏冷心一撩开帐篷布,就能看见远处的火光四射。
难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就乱作一团,慌忙逃窜。
“大家不要慌!不要乱跑!”团长高声吼道。
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大妹,你的身体好点儿了吗?”夏冷心冲回帐篷,蹲在丁大妹的旁边。
丁大妹坐起身,冲她淡笑道,“我是害喜,不是害病。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对了,外面怎么那么吵呀?”
“应该是救援部队开始行动了。”夏冷心偏过头,看向帐篷外。
这一次,真的是救援行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