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得赶着在顺阳封路前离开,剩下的时间并不多,最近都在加班加点地商讨,一项项合作意向书也有条不紊地签订了下来。
官员们如梦初醒般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天色:“都这个时候了?”
“继续继续。”
“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怎么不继续?”
“劳烦随便弄碗面条对付一下就成。”
“我去一趟茅厕。”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过,胖球被吵醒了,从桌子上站起来。没了枕头的阮白,一脑门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哎。”
阮白醒过来还有些懵懂,拢了拢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的毛毯,一抬头正好看到楚昊跨进门来:“吃饭了吗?”
楚昊看到阮白身上的毛毯,快走两步过来,帮他把毛毯包紧,笑着把人拢到怀里:“又睡着了?”这样的事情已经连续发生了好几天。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放任阮白这样“开会”。又到了换季的时候了,他可不想阮白再生病躺上几天。
“嗯。”阮白有点不好意思,偏头往楚昊胸口一埋,“饿了,去吃饭。”
同样的事情,官吏们也已经习惯了。他们从一开始的尴尬惊讶,到现在的习以为常,适应相当迅速。人家小夫夫恩爱,没什么不对的,就是有点想家里的夫人了。
白天他们能够把阮白压在会议室里,但是吃过晚饭后,他们休想再拖着阮白一起加班。他们能够做到的,只能是到了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把前一天讨论出来的初步结论,放在阮白面前让他审核。这个时间,通常要不了一个时辰。
在顺阳的晚饭很简单。管家也从一开始的考究,到现在越来越入乡随俗了。
大碗的红烧牛肉面,若是不够,还有金黄的烙饼。
阮白倒是想吃牛肉面,但是他这一碗是羊肉。面碗大得像脸盆,大块的羊肉堆得高高的。阮白光是看着就懵圈了。
楚昊看着他拿着筷子无从下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也不用重新拿一个碗,伸过筷子把羊肉和面往自己碗了拨了一点:“我跟管家说弄个大点的碗,让你多吃点,没想到……吃吧,剩下的我吃。”
阮白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其实我真没那么虚弱。”
他知道楚昊担心他。大夫也是,一点点小问题,连亚健康都算不上,就这也要调理,那也要调理的,搞得他还以为自己是林妹妹,不是每天早上跑圈几公里的运动达人。
再说羊肉这东西大补啊,现在就开始贴秋膘,到了入冬他不是一身的米其林?咦?不对,他现在的年纪还长个呢!按照顺阳地区的人均身高,他还能窜一窜。所以,营养要跟上!
楚昊怔了怔,才轻轻“嗯”了一声。他似乎不自觉得被阮白纵容了,羞愧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几乎漫溢出心口的甜。他不自觉得把自己的牛肉面吃完,又把阮白剩下的大半羊肉面消灭掉,倒是没有吃撑,而是有些补过头了。
第二天上午,官员们没见到阮白。中午看到管家给阮白送东西,拦住一问。
管家提着手上的包袱回道:“二少爷今天身体不适,大夫吩咐了不能吹风。”
官员们无可奈何。
不得不说,阮二少病弱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几乎已经完全无法和当年英勇杀敌的少年英雄形象联系在一起了。
管家今天一天也没见到阮白人影。卧室重地被楚千户牢牢把守,一只蚂蚁都进不去。
管家小声敲了两下门:“世子爷,田少爷有东西交给二少爷。”
楚昊开门,也不说话,从管家手上接过包袱后,就立刻关上了房门,快步走到床边,把包袱递过去:“老田给你的。”
榷场开了之后,往来的奇奇怪怪的商品挺多的。但凡田凯复觉得好用的或者是不认识的,就会打包一些,让人带阮白。反正自从水泥路修好后,从关城到榷场,马车来回要不了一个时辰。
阮白抬了抬下巴,支使世子爷:“打开我看看。”羊肉果然大补。以后就不能让楚昊这牲口吃羊肉!
包袱很蓬松柔软,打开里面是一条花团锦簇的织毯,看得出来工艺精湛。包袱里面还有一封信,楚昊念了一遍,忍不住笑:“敢情这还是贿赂。”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一个在榷场经商的匈人,他的妻子临近生产,不方便赶路,现在眼看着天气要冷了,希望留在榷场过冬。
榷场的建立符合周匈两国的利益,建立起来非常快。但是这样的快速度,也意味着背后有许多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像是榷场的关闭时间,其实并没有考虑到匈人的迁徙问题。
榷场冬季关闭是肯定的。当初在匈人官员的想法看来,反正每年迁徙的时间都有定数,到时候他们收摊子走人就行了,肯定比冬季要早,根本就不需要商定这个商定那个的。周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现在多了个不适宜赶路的孕妇……
阮白笑了笑:“这么快就等不及试探了?”榷场新建,双方都还处于相互不信任的状态。别去管买卖的时候有多热闹,谁心底不是放着一杆秤呢?
“嗯。他们也不会有耐心等到明年。”草原物产匮乏。往年匈人们想要得到一些日用品,难度比起周人来要大上许多。现在有了榷场这个口子,对于普通牧民们来说,他们也能够用较少的代价来交换到一些精美的日用品。
一些代表了大部落的匈人商人,更是在这段时间内体会到了定居的好处。
哪怕是匈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热爱放牧的。放牧对他们来说,更多的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谈不上坏,也谈不上有多好。
而住在结实温暖的房子里,四周有高而坚固的围墙,不用担心野兽来叼走他们的牲口,让他们感受到一种新奇的安全感。这种体验并不深刻,只是在他们心头扎下一个念头,觉得这样生活着还不错。
这一条价值不菲的织毯,如果阮白收下了,那就是匈人商人一家的冬季住宿费了。
结果阮白根本就没看两眼:“让先生退回去。孕妇留在越泽待产可以,还能留下一个侍女,其他人不能留。”就算他要慢慢和平演变匈人,步子也不能一下子迈得太大,而且这个主动权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的计划现在才刚展开呢,匈人就想先伸腿?绝逼不行!
榷场这天一个行商队伍离开,带头的马车后面,跟着长长的一队驴车。
这在榷场很常见。大商人们总是排场庞大。打从榷场开到现在,每天都有类似的车队进进出出。
打头的马车略微停了停,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开有些厚度的车帘,将一个大大的食盒递给在一旁经过的田凯复和方羽。
田凯复惊讶了一下:“丽娘,这是要走了?”作为曾经蹭课的学生,田凯复记忆尤深。尤其这个姑娘还是榷场唯一的女商人,手腕圆滑不下于那些老商人。
丽娘笑了笑:“是,咱们的人少,货物已经够了,再多也来不及做。本来还打算绕路去一趟田先生府上,现在倒是用不着了。”马车内还跟着另外两个姑娘,她们也各自递了两个大包袱给他。
方羽替田凯复把东西拿在手里,嘴角有些下弯,不太喜欢他家田田跟别的姑娘亲近。
一个姑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几件毛衣毛裤,给田先生和……师娘的。”
师娘?车队已经走过了好一会儿,方毛毛还是皱着眉头在沉思,被田凯复牵着走到了榷场,才不确定地问:“师娘,指的是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的权威
田弟弟/(ㄒoㄒ)/~~:大哥,窝知道错啦,表再揍窝了!
小田田(。_°☆╲(- – ):嚎什么嚎,这点疼算什么!
田堂弟/(ㄒoㄒ)/~~:大堂哥,窝错啦,窝真的知道错啦!
毛毛(* ̄w ̄):田田都出汗了,我来吧。
小田田(* ̄w ̄):别打坏了。
田弟弟&田堂弟:(〃>皿<)
第一百六十二章送温暖工程
秋收过后不到半个月,整个顺阳就为之一空。榷场的商队走了,来学习考察的官员们也走了。
被耕牛犁过的田里,农人们用锄头把大块的土块敲碎。这个工作都已经接近尾声。
雪还没有下,路上往来的铁蹄声似乎带了一点肃杀的气氛。
阮白站在路口做着简单的热身运动,身后几只威风凛凛的大狗,也跟着晃脑袋伸懒腰。黑曜石在旁边喷气,仗着高度优势,样子十分睥睨。阮白看着那梗着脖子的样子,都替它累得慌。
暮秋的太阳没有丝毫威力,风吹在身上就是一个透心凉。不过士卒们的晨练依旧在太阳升起前结束了,就连和农户们雇工们一起晨跑的驿卒,也已经收工完毕。
偌大的官道就像是被阮白包了场一样。他还像模像样地摆出预备姿势,斜眼一看,把超线的四足动物们统统赶到自己身后,才满意地发号施令:“预备——跑!”
阮白一马当先蹿出去老长一截,背后狗叫马嘶,热闹得不得了。
虽然这样,身为少了两条腿的人类,阮白还是跑得最慢的。他现在甚至连胖球都跑不赢了。
好几个月都没好好锻炼,阮白这一回差点跑脱了,从千户府一路跑到驿站就累得够呛,回来都是用走路的。
楚昊早就守在门口了,看他这幅喘得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的样子,赶紧快步过去扶住:“跑不动了,怎么不骑着黑曜石回来?”
阮白一靠到楚昊怀里就跟只死狗一样了,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才在楚昊的催问下说道:“腿软,爬不上去。”这么丢脸的理由,非要逼他说出来,晚上睡书房去!
楚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嘴,忍住了没笑出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洗完澡,我给你按按,不然明天腿酸。”
“嗯。”阮白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至于原先跟在他身后跑的四足动物们,在把他送回家之后,全都撒欢似的跑了出去。
四肢不够发达,连玩都被鄙视了么?
楚昊摸了摸目瞪口呆的阮白,宽慰:“让它们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它们就回来了。”家里的规矩,用餐定时定点;除非特殊情况,否则过时不候。
周兔叽家的两个小崽子,原本吃饭还需要投喂,来这儿住了没多久,就养成了饭点自觉吃饱的习惯。
饭点不吃饱,指望着零食?
呵呵。不吃饭,不给零食,连口蜜饯都没得给。饿哭了也没人理。
千户府上唯一的特例只有阮白,没有第二个人,或者是狗!
早饭桌上看到了准时来蹭饭的曹将军。他倒不是每天都来,不过一个月总有半个月都会找各种借口出现在楚家的饭桌上。
今天的借口是现成的。
“赶紧吃完,今天要跑好多地方呢。”说完,曹将军拿出上阵杀敌的气势,风卷残云一般得将他面前的一份食物一扫而空。
阮白的筷子刚下到碗里,曹将军已经吩咐在边上伺候的小厮:“再来一碗!”他一边抓着一个大肉包子在手,一边抱怨,“你们家的碗太小了,又不是娘们,这么一口哪够?”
阮白把筷子放下,对小厮交代:“给将军换大碗。”
小厮立刻点头,一溜烟跑出去,很快就拿了和阮白前几天吃面用的一样的碗出来,二话不说就给曹将军盛了满满一碗粥,稳稳当当地放到了曹将军跟前。
曹将军低头看着浓稠喷香的粥,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眼神一厉,拼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吃完!
曹将军扶着肚子出门,打包了两个大肉包子。
三人上了一辆马车,到了关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好几辆马车等在那儿了。牛车驴车更是不计其数,平板车上载着高高的货物,全都用油布盖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几个官吏正在忙前忙后地检查捆扎的绳子是否牢固,看到他们过来,赶紧肃容而立,纷纷行礼。
曹将军大手一挥:“不用多礼。出发!”该说的该注意的,前几天已经全都交代了。真到了做事得抓紧时间,现在日头短,他们哪怕有那么多人,也得跑上几天呢。
车队浩浩荡荡地在官道上跑过,很快就顺着一条条通往各个村子的岔道分流开去。
他们这回是去……嗯,送温暖。用阮白的话来说,顺阳的发展离不开老百姓们的支持。老百姓们现在的日子是比以前要好一些,但并不是表示他们就不需要帮助,每年冬天还是有穿不暖的老人和孩子,每年过年依旧有吃不上肉的老百姓。
他们顺阳边军现在日子好过了,不能忘记老百姓。
这项提议最早其实还不是阮白提出来的,而是楚昊。秋收完毕后,楚昊作为管理政务的一把手,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具体数字,再结合受到的各种税收一合计,发现竟然能有数额不小的盈余。
当然这部分钱花在边军身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拿出一部分来给老百姓们,好像更好。
阮白把计划完善了一番。四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儿童,一人一件羽绒服、一条羽绒被;每户一车煤饼;按人头给肉;战争中有特殊贡献的,还给鸡蛋、给酒……
东西好像很丰富,拉出来也确实不少。但实际上价格并不高。羽绒的优点,现在还没几个人意识到。再说顺阳养殖户多,羽绒都是用极为低廉的价格收上来的。新款布料也特意考虑了成本,制作也简单。
曹将军这个甩手掌柜在路上就看着身后的车队,手上抓着一个算盘拨动:“这一下得多少钱?”
他自问自己也没把阮白铺好的路走歪,手上的政务移交给楚昊后,也没看他有多大的作为,怎么能一下子弄出那么多东西给老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