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

    还未过出正月十五,他去出差,一去便是小半个月。十五以后,她也开始新的学期。家中的扫地机器人终于逃过一劫,不用成日被两人轮番踢到角落瑟缩。
    去年的意难平留至今年,毫无万象更新的气氛。比起之前,他更有不理会她的借口,因为她对他做了越界的事。昼夜轮转,似总在重复同一天,却悄然到了杨花纷飞的时节。
    她与影寒假全无联系,连新年的短信祝福也无。到新的学期,却重蹈覆辙般地情好日密。正是确认了两人之间横亘太多阻隔,也绝无可能,反而能毫无嫌隙地开玩笑,几至无话不谈。除却对他的情愫,她总是小心掩饰埋藏,绝不可能和任何别的人说。
    这个秘密还未过出它的保质期,纵早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她趁这段时日开始打扮自己,询问影的意见。她直觉他与影的审美相差不大。
    清明以前,周六的午后。吃过中饭,她送上完竞赛课的影回家。
    影又是清早起,而她又看电影到凌晨,一觉自然醒,已临近中饭的时候。慢悠悠地花了近一个小时化妆,熟悉各种笔刷。总是没轻没重画得太夸张,然后用纸巾掖掉,最后淡得像是没化妆,只气色提起许多。完成时无事可做,离影下课还有十多分钟,她于是去上课的教室门口等。
    杨花在风中缕缕飘向廊下,停在栏杆上,在光下鎏金。终于零落如尘,沾得各处都是。
    她甚至未留意第一个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影。影在她身后出声,“我们走吧”,一如往常。
    转过身她却不免一怔,原来影已靠她那么近。杨花蹭过脸颊,与发丝一并吹开。
    心情恍然又似回到初遇影的时候,在相似的走廊里。
    当初是阴雨连绵的暗沉秋日,影是遮天蔽日的雾。此日却春光大好,水光如镜,明亮得晃眼。
    如果情丝有形状与模样,无非是杨花这般。自作多情的人却错以为景可映情,终是落进深藏的魔障。
    亭上的柳树,比庸碌无心的人经眼更多离合风霜。人便一厢情愿用枝叶的青色,臆测它的有情无情。在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强加悲欢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事。因为在讨论的最初划出表里,二者便如硬币的两面,一定能按图所骥找到另一面。
    无形之物总能被人为地塞进各种不同的模具。拒绝表达也可以被解释成任何一种表达。但为何毫无关联的东西,得以被不假思索地用以相互譬喻呢?
    司空见惯远非合理。只是无孔不入,也难寻可被针对的靶心,隐匿行迹的路途上,不断扯出新的解释,无穷无尽的争辩。
    有人从中看出“历史”,爬梳流转的筋骨与脉络,勾勒出本无形状的形状。但这更像替树木修剪枝叶,通过一些有意的工作,使它变得符合预期。
    求知的欲望试图越界,却永远只能是试图。可以探知的事必在已知的事里留有通达的途径,空泛无垠的世外之事,早已阻绝了一切探寻的可能。可洋葱剥开到底是没有心的,他也早就碎掉了。
    她想为自己开脱,同时对两个相似的人动情有别于花心,背后还藏着一抹漂浮的幽灵,深知她的习惯,操控她的情欲。那才像是她真正喜欢的模样。
    假设一个不可讨论的幽灵,解决难以言喻的问题,由空至空,强拉连结。和上述恶臭又熟悉的方式如出一辙。熟悉至套牢一切,一成不变得令人生厌。因为再无别的方式,最终又不得不借此立足。
    如果发现两人相似的历程,早已掺杂收集有利证据的险恶用心呢?如果在别人面前流露善良与谦卑,也是在不断修补谎言,让自己相信无害而美好的假象呢?
    但混杂纷乱的声响里,她根本无法逐一分别,更没有一把标尺,足以明辨是非。总是像抛硬币一样,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决定送完影以后,自己也回家。不知道他是否在,至少碰一碰运气。
    “我回去拿下包。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家里,这周也要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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