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向来偏心。一开始是向着曲润祥,后来是偏着曲久桓。只要做不出欺师灭祖让人蒙羞的事来,便随着他们折腾。
佟樱没再接话。
只是想着,别人的孩子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血。老太太两手拿着佛珠,又有几分是虔诚,几分是悔过呢。
夜风徐徐,星月为幕,山水为席。
久在樊笼里。佟樱觉得,这些年来,再也没有比这更清净的时刻了。
也怨不得古人随波逐流在山川湖海间时会引吭高歌。
她放松下来,靠在舟上,摇摇晃晃的,整个人都昏昏欲睡起来。
那么她肚子里这个,老太太也是会护着的。
*
曲润祥身边向来不缺女人。他长得俊,地位高,家里头清净,就算是担着克妻的名号,想嫁给他的贵女也是不少。
但偏偏留在身边的就只有一个淇澜。
淇澜太懂事。打十五岁起就跟着他,不要名份,万事妥帖。曲家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就算明镜似儿地知道彼此的打算也不说出来。
但在这些正经的曲家主子眼里,到底也不过是个地位高些的丫鬟。
——权当是个不碍事的玩意儿养着。
淇澜身边还有个小丫头,比小玉大不了几岁。看着小玉一副得意的样子,正气得牙痒痒。
佟樱是不管家的。淇澜又得脸,他们都把淇澜当作半个女主子。
“生什么气。”淇澜还站在院子里,眼睛轻飘飘转到她身上,“夫人说得没听明白么。别忘了自己身份。等着吧。”语气淡淡,脸色却是不好看。
小丫头不敢说话了,却还不错眼地盯着小玉。淇澜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双手搭在小腹上,眼眉低垂。
二人就这么在院子里站着,好在晚上还没什么凉气,用不着加衣。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淇澜抬头看看月亮,抬步就走到了房门前,对上了一副如临大敌的小玉。
“太太没伺候过老爷。我进去看看。”这女人笑起来,亲和地很。
小玉眉毛一挑:“还用得着咱们下人费心么。”
澜姑也不生气:“老爷身子不好,出了什么事儿……”凑近她的耳边,“还真以为院子里是你自己做主呢。”
手里还掐着丝帕,拍拍小玉肩头上的灰:“太太年纪还小,要是真出什么事,是你能担待,还是夫人能担待?”
小玉神色一滞。
冷板凳坐得久了,自然知道其中有多不易。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正犹豫着,就见院门口往里走进来几个人,好像看见救星一样。
“少爷!”
小玉向来怵曲久桓,倒是瞧她头一次这么欢欣。
这是哪来的风,把这常年不见的主儿都吹来了。
曲久桓带着两个府里的管事,袖口挽起,白衬衣扎在西裤里,德国牌子的银皮带扣锃亮,更显得身高腰细。眼神直接越过淇澜:“太太呢?”
“在里面呢。”
曲久桓说:“进去瞧瞧。”
“啊……”
夫妻间的私密事,哪有儿子插手的道理。
但小玉对上他冷淡的眼神,莫名几分心虚,更是不自觉缩缩脖子,声音也跟着小了。
曲久桓却没等她。竟是自己推门就要进去。
——没推开。
铜质进口锁响了响,锁地严严实实的。
但这动静,里面也听到了。
“小玉,”小妇人带着倦怠的声音隐隐从里面传来。软绵绵的,听得让人心颤。
门锁“啪咔”一声被打开。里面又传出话来:“小玉……你自己进来吧。”
淇澜瞧小玉闪身进去后,一笑:“少爷也是舍得了。”
青年比刚回来时瘦了些,人更冷峻,看见淇澜手腕子上戴的祖母绿,只说:“澜姑是我爹的老人了,一向是最玲珑剔透的。”
他带来的两个管事都是府里柜上得力的,之前就常被曲润祥带在身边,与淇澜常有往来。他们俩人站的近,这话都听见了。
“怎么如今犯起了蠢,倒管起不该管的事来了。”
多少还是给了个面子。
“澜姑年纪也大了,以后做事,怕是多做多错…往后啊。管好自己就得了。”
这位爷从来都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也惯会看人下菜碟。
——曲家人向来的作风。
淇澜面色不改,讪讪着:“少爷说得是。”
佟樱或许是没什么面子的。但曲久桓的面子却是一定要给。他这么一说,以后在曲润祥的院子里,随便进出便没有人再敢拦她。
*
佟樱这几日出入曲润祥的院子便频繁起来,大多是晚上来。多的时候会待一晚上,到第二天天明。
曲润祥身子很不好,佟樱只是听说白天还有些精神头,甚至还能卧榻看看书什么的,但是到了晚上却没一点鲜活气。
次数一多,她便也没之前那么怕了。
小妇人想着,曲润祥约莫是知道她来的。大概是曲久桓同他说过什么,他便也不言语了。
人老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却摧枯拉朽,分毫不留,这之后,便只有眼瞅着的份了。
只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
明面上是没人说的,但茶余饭后难免被人挑出来当作谈资。
世人也大多对女子是没那么宽容的。传着传着也就跟着变了味。不知怎么的,佟樱一时之间便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狐媚女子。有的没的的故事也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套。
但没人和佟樱说。这事,还是她自个儿从曲润岚那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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