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颜色也是需要好年纪点缀的。他还在人生中最好的时候。
曲久桓挽起裤脚,皮鞋踩着水,蹚倒一片芦苇荡。里面露出一弯小船。
那芦苇荡又高又密,若不是早就知道这舟横在这儿,仔细瞧也是找不到的。
佟樱瞅瞅他。
老爷虽然不喜这个儿子,但到底是唯一的血脉。家里的事,是一点也没瞒着他的。
曲久桓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单一只脚就把小船挪到水里,自己稳稳当当地站上去,朝佟樱伸出手:“上来。”
“会凫水?”佟樱还穿着旗袍,也不推辞,微微提起裙角,扶着他的手,站到了船头。
这船看起来小,为的却是轻便快速,实际上结实地很,俩个人站在上面,竟一点也没晃。
“嗯。”
“香港学的?”
“学校里有游泳队。是跟着学了些。”
“真好。”她无不艳羡。
佟家虽然饱读诗书,但多少还是古板些。总觉得女孩子学凫水有失体统,每年海河边上赛龙舟比游水,佟樱也只有看着的份儿。
俩人一头一尾,一站一坐,一撑竿一远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明明是头一次来,却没有丝毫生分。
正是深夜,万籁俱寂。芦苇荡里间或传来几声蛙叫虫鸣,剩下的便是水流潺潺,漫天星光。
小妇人弯下腰,水流滑过手心,水面映出她的脸。还是娇俏可人,一打眼满天津城数一数二的姿色,可却总透着一股子愁苦。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到她这里,却成了“津城曲宅锁阿樱”。
又想想城里那些个像她这个年岁的妇人,也大多都生儿育女,芳华不再了。
这么一比她还算好运。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内宅争斗,只明晃晃地做个吉祥物便好。
但也,无趣——尤其是在看到徐有露那样鲜活翠生的少女时,这周遭原本就古井无波的生活就更显得枯燥,更显得是在数着日子将生命里的空虚一点点剥落。
她不是嫉妒。
人人都说她有好相貌好才学,她也是明白的。她只是,不想再做那只坐井观天的蛙了。
镜花水月。
曲久桓一直看着她,问:“太太现在开心吗?”
佟樱眼睛离开水中倒影:“说不出来。只觉得……”一枝芦苇荡滑过脸颊,痒,伸出手去挠,“只觉得……安静,还有些快活。”
“小时候总喜欢到水边。真是,有日子没来了。”
“太太全是为了我。”
佟樱微微摇头,没说什么,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养他是为了立身,借种是为了脱身。
阿桓。
我是为了我自己个儿。
现下到了夏末,水汽渐退,天一黑,连风都清凉了不少。
而天津卫春秋短暂,不过花开花落那么几天才能窥见这大好时节的风光。正是难得的时候。
这里不比江南,没有流萤四起。若是真有,那便真是仙境一般。
只是还有扫兴的:“咱们出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小妇人托着腮,语气里带着倦怠,“澜姑可厉害着呢。”
“下人罢了。还能翻出花来。”青年立在船头,星光为衬,“老太太可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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