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看到旁边柜台的江桃听到男人说的话往这儿看,便在柜台里往后撤了撤身。
“你好先生,是给自己买表还是送人呢?我们这边有几款新的系列需要看一下吗?”顾怜不再直视时庆计的眼睛,打开手里的宣传册推到时庆计面前。
时庆计注意到顾怜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偏头注意另外柜台还站着其他柜员,本来想逗逗她,但又怕把人吓跑了,想想还是坐下来,故意让旁边柜员听到的声音说,“我自己买,我还没买过这个牌子,麻烦您给我介绍一下。”
顾怜猜时庆计并不是真的想买手表,但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便随意打开一页介绍着。
“这款是我们源泽高端系列的新款,蓝黑色的表盘很配先生您的气质。”
这句顾怜并不是瞎诌的,这款表颜色虽然低调,但碎钻的点缀却让平淡中带有一丝奢华,不浮夸,但难以忽视,和时庆计带给她的感觉相同,没有纨绔子弟扑面而来的金钱味,但举手投足却明显是家境殷实才能培养出来的样子,矜贵,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气质。
时庆计看着宣传册上的表,压低声音,“在这儿卖表也有提成吗?还是百分之五?”
顾怜没理他的话,“先生还可以看看这款,也是我们店里的经典款式。”
“几瓶酒的提成不够约的话,几只表呢?”时庆计看着顾怜的脸问道。
顾怜突然听到了昨晚睡前自己想过的问题,可突然间,明明想好的答案却始终说不出口。
正打算继续无视自顾自的继续介绍时,店门口响起摩托车的鸣笛。
顾怜抬头看去,李雷坐在车上,带着头盔看着自己,突然想起刚才说了让他来接的事儿。
顾怜朝李雷抬起手指指了手上的表,意思是让他再等一会儿。
看见顾怜的动作,又看一眼柜台前坐着的男人,李雷朝顾怜点点头,坐在摩托车上玩手机。
时庆计听见门口的动静本来没什么反应,但看面前的顾怜好像挺激动,还朝着门外眉来眼去的,回头看了一眼,带着头盔的男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时庆计觉得很眼熟,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正准备回过神,就感觉男人好像似有意的打量了一眼自己。
到了江桃下班的时间,顾怜招呼了江桃,看着她离开店里,便不再对着面前的人装。
“先生我们店要下班了,您选好哪一款了吗。”
时庆计看着顾怜冷漠的脸,“外面那个摩托车,你男友?”
“不是。”确实不是,顾怜便直接答了。
“那别跟他谈。”时庆计站起来看着顾怜。
顾怜不明白,都说不是了,什么叫别跟他谈,但顾怜并不打算和时庆计扯这逻辑,“关你屁事。”
意料之中的态度,时庆计手撑在柜台,靠近顾怜,“我要回涪城几天,等着我回来。”
顾怜觉得时庆计这话说的可笑,他去哪儿与她何干,自己又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凭什么?”顾怜冷笑一下说。
时庆计起身离开,“五倍酒钱,你那天给我点的五倍酒钱,换你单身等着我回来。”
时庆计回头准备走出店门,迈出两步复又返回,大手抓住柜台上顾怜的手,“别让外面那个人碰你。”
直到时庆计的人影都消失在店外看不清了,顾怜才回过神,自己的手常年冰冷,可刚才附上来的大掌确是干燥温暖的,攥的顾怜紧紧的,好像把冰冷都隔绝在其外。
时庆计的话,顾怜没当回事儿。
对于顾怜来讲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早上九点半去手表店开门,给客人介绍手表,然后下班。打出租车去九海,换衣服,喝酒,卖酒,晚上一点半从酒吧离开。
可又有些不一样了,擦拭手表的时候,如果余光瞄到门口进来一位身高挺拔的男人,顾怜总是忍不住抬头看看。顾怜最近总是忘记给客人推荐那块还剩最后一只现货的蓝黑色镶钻手表。坐在吧台偶尔瞥见刘哲走过来,总是实现越过他往后看。
顾怜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顾怜知道自己不能期待什么。
顾怜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期待了就能有什么结果。
顾怜都懂。
可顾怜还是在期待。
顾怜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时候,手上正用绒布拿着那块蓝黑色的表。
听完民警说的话,顾怜对那边说,“没事,不用麻烦您带去医院,一会儿她自己就好了。”
挂掉电话,从桌垫上重新拿起那块表。
想了一下,对面前的顾客说,“不好意思先生女士,我刚才记错了,这块表还有现货的,还有一块现货,您想要的话,我现在就给您开单。”
坐在柜台前的夫妻本来十分遗憾喜欢的表柜姐说没货,结果柜姐不知道接了个什么电话,突然想起有货,夫妻俩十分欣喜,当下便定了。
顾怜刷过卡,把订单从电脑上提交,回头在业绩表上找到这款表,发现后面所属负责人已经写过自己的名字。
顾怜突然自嘲的笑笑。拿起笔狠狠的画在纸面上,把原本的顾怜两个字盖的严严实实,再在后面一笔一划的写上顾怜。
六点半,下班,锁柜台,整理保险柜,关门。
顾怜拿出手机,看着派出所的几个未接电话,最近的来电是一个没有储存备注的号码。
顾怜划掉未接电话,打电话给酒吧经理请掉晚上的假。
招手一辆出租车,报了水晶花园,便坐在后座闭眼凝神。
拉开破旧的防盗门,顾怜走进屋里,看见女人跪在地板上擦地。
顾怜走过去,扯着女人宽松的上衣,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儿,把女人一把甩到沙发上。
顾怜坐在她身边,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下午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听到民警说李琴又在顾家门口发疯,顾怜内心是平静的,隔叁差五就要来的闹剧,顾怜从一开始的愤怒委屈到坦然接受,再到能直视这件事,没人知道顾怜付出多少努力。
斜趴在沙发上的女人突然弹起,一脸凶狠的表情瞪着顾怜,揪住顾怜的头发,狠狠的拽着,一句话不说就只是拽着。
顾怜任由李琴动作,哪怕头皮被拽的生疼,但痛感却让顾怜清醒。
不知道两人僵持了多久,李琴突然松手开口,发出的声音却是温柔的,“小怜,这个月的钱给顾志了吗,他也不容易,你能赚就多给他一些。”
本来还能忍的顾怜,听见女人清醒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自己的女儿有没有按时给别的人钱。
顾怜突然就觉得忍不住了,心口的疼也忍不住,眼眶的酸胀也忍不住。
顾怜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女人吼道,“给他钱?我他妈到底凭什么给他钱!”
李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顾怜为什么突然暴躁,“因为··因为···”,李琴仔细回想着,可脑子里就是想不起来。
顾怜看着女人的反应,泪水夺眶而出,“因为你害死顾志的妈!因为你勾引顾志的老爸!因为你逼疯顾志!因为你犯贱生下我!所以要我替你赔罪,要我去拼死拼活的赚钱!要我给人骂!”
李琴听着顾怜的吼叫,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在沙发上坐直身子朝顾怜的方向探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他想要你的,他说喜欢我,不是不是,他说喜欢你,才要你的,还给你取了名字,他说我是他最怜爱的人,所以让我的女儿叫顾怜,他喜欢你的。”女人颠叁倒四的说着话。
顾怜看着女人不清醒的样子突然搞不懂自己跟个精神病在沟通些什么。
顾怜像脱力一般坐在地上,低声喃喃,不知在给谁说话,“可我好累,妈妈我去卖吧好不好,可是没人要我啊,那些人只可怜我,却不愿意要我。”
沙发上的李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嘴里碎碎念着,“他爱我的,他说过的,他爱我的。”
顾怜看着女人呢喃的样子,突然自嘲的笑了。
自己真是可笑,保不住妈妈,保不住兜里的钱,却还想保住那块表,就好像保住那块表就能保住那个人一样。大概自不量力就是这种感觉吧。
顾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候,小学放学回家看到家里的一片狼藉,李琴坐在屋里,看到顾怜走进来,抱紧顾怜的身子,在顾怜耳边说,“小怜,妈妈有病,以后妈妈要是打你,你就给妈妈说你是小怜,妈妈会记得小怜的。”
可后来在顾家门口的时候,顾怜紧紧抱住李琴,不停的说着,“妈妈我是小怜,妈妈我是顾怜。”李琴依旧没有停下殴打的动作。
顾怜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包,踩过地板上还湿着的拖布,大步离开屋里。
小区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想了半天,还是报了九海酒吧。
看见顾怜走过来,李雷有些惊讶,“你不是请假了?又来上班?突然想做劳模?”
顾怜没心思和李雷调笑,“不上班,我是顾客,给我酒。”
李雷失笑,“还是啤酒?”
“不,威士忌吧。”
李雷愣了一下,把酒杯摆在顾怜面前,倒上酒,“慢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