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言子淑之后，孟犹寒独自在府中漫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凝香院。望着头顶高悬的简陋牌匾，凝香院三个大字歪歪扭扭挂在上面，风一吹，咯吱咯吱。
    孟犹寒停顿片刻，踏了进去。
    院里静谧异常，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树木花枝却休剪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清净又雅致。出入凝香院好几次，还在这儿住了十来天，孟犹寒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院子。
    院子和主人的气度倒是出奇的一致。
    一样的娴静淡雅。
    冷不丁的，孟犹寒叫自己的评价吓了一跳，顾宁怡不该是懦弱小家子气的吗，怎的他还用“娴静淡雅”这样的字眼！
    简直是昏了头了。
    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几个月相处下来，顾宁怡根本不是传说中那般不堪，更不是什么草包美人，她冷静机智，不卑不亢，哪怕是最不利的场面，她也能处理自如。
    比如那次他受伤，以及进宫给母妃治病的时候。
    一群太医恭敬诚恳围着宁怡请教的画面还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女子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淡淡的阳光氤氲着她的侧脸，眉眼之间除了自信和从容，哪来半点怯懦？
    那样的顾宁怡，他根本挪不开眼。
    孟犹寒一双赤黑云锦靴刚刚踏上台阶，就听见花厅旁的次间传来小丫鬟的询问声，听声音，应该是顾宁怡身边的。
    “小姐，我记得您以前除了话本子，可是啥都不爱看的，大小姐二小姐奉夫人之命教您《女德》《女戒》，却是拿这个当借口将您的手心都打烂了，从此之后您便是话本子也不常碰，您说与其看那些，还不如多洗几件衣裳，好和其它的浆洗丫鬟换铜板…”往日的凄惨还历历在目，夏芊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没掉下眼泪，又问：“怎么如今却看上药籍了，”她伸过头去，“《本草纲目》？”
    宁怡在书后露出一丝笑：“闲来无事，这院子又没有别的书可看，就拿来打发一下时间。”
    夏芊只觉自家小姐是世上最聪慧无比的，只随意看看医书，便能治病救人。当然，这是宁怡为了哐她乱说的。
    四年本科三年硕士，在现代，宁怡已经是年奔三十的大龄剩女。医学晦涩，小丫鬟不懂，宁怡却是在上面挣扎了十年有余。
    孟犹寒将丫鬟一番话听入耳中，只觉胸中震动。顾宁怡在顾家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堂堂顾家千金，居然还要靠洗衣服赚钱？再联想到外接对顾宁怡的评价，明显是恶意中伤，一种奇异的感觉便在孟犹寒的身体里蔓延开。
    几分同情，几分怜悯。
    放在以前，他或许要叹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而此刻他心头微微钝痛，她已经那么不易了，他还雪上加霜。
    屋中主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丝毫没有发现门外有人。孟犹寒顿在门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好一会儿，他转了身。
    这般进去，终归是太尴尬。
    却不料廊下静静躺着一截枯枝，孟犹寒不小心踩上去，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