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真相的女人
半个多小时以后,外卖送到了。
江水点的都是一些家常小炒,但仍旧裹着浓浓的京味儿。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安静地吃饭。
王震边吃边打量另两人,他们这么沉默,一个只顾埋头吃饭,另一个光低头,筷子倒是不停搅动,但就是不抬起来往嘴里送。
王震是爱热闹的,空气太凝滞他心里不好受。此情此景,他脑汁绞尽,也想想个话题出来活络一下气氛。
话题还没想出来,对面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王震惊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杨梅并没有刻意看他,只是抬头之后,眼睛便无意识地扫过来。
而后又收回去。她重新低下头,皱着眉,拿着筷子夹起碗里的胡萝卜。既不往嘴里塞,也不放下来——就那么停在那里。
江水很主动地把碗递过去,靠在杨梅的碗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很默契——
女人把胡萝卜一股脑丢进男人的碗里,男人刚要把碗拿回去,女人只是点了点筷子,男人拿回碗的手就顿住了。接着,男人的碗里多了几块亮晶晶的肥肉。
王震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想找话题的念头被他死死掐掉。他们之间不需要什么话题,相反,他要是找到什么话题了,倒是打扰了他们。
“吃完饭,要不要去外面逛逛?”王震提议道。
杨梅静静地站着,不赞成也不反对。江水看一眼就明白,回头对王震说:“不了,她挺累的,今天早点休息。”
“行吧。”王震目送他们上楼,心里有点小遗憾。
吃饭前江水介绍了杨梅,但并没有多聊几句。王震好奇心挺重,现在抓心挠肺地难受。
他今晚得守在店里,往常江水会下来,江水虽沉闷,但总好过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但今天……
王震忽然盯着天花板看,喃喃自语道:“不会吧……”
不知过去多久,店里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李云。
王震笑眯眯地迎上去,嘴巴极甜:“云姐。”
李云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四处逡巡着,最后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敲:“江水呢?”
王震一句话不说,手指朝天指了指。
李云颔首,把车钥匙拾进手心:“那我上去。”
“诶——等等等等。”
李云停下来,低眉看着拦住路的手,王震很快把手收了,说:“你渴不渴,我帮你倒杯水先。”
“不渴。”李云话不多说,腿一抬又要上楼梯。
这回,王震也不拦她,跟在后面说一句:“有女人在。”
“……”李云顿了顿,回头看王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哦,难怪打他手机都不接了。”
“他手机放楼下充电呢。”王震眼神示意,墙角果真躺着江水的手机。
“你打他电话了?”王震走过去,按了几下,手机屏幕还黑着,“自动关机了都。”
李云目光追过去,落在江水的那只新手机上。这只手机还是她陪着去选的,因为有熟人,尽管是最新款,依旧很幸运地拿到了出厂价。
她再没犹豫,蹬蹬蹬上楼去。
江水的房在楼梯上来的左尽头,以前是王震一个人住,王震懒,从来是叫钟点工打扫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这条过道被打扫得很干净,房门前有踩脚的地毯,门前摆着外穿的鞋。一双简单的驾车鞋,另一双正红的细高跟。
李云在门口站着,既不离开,也不敲门进去。她静静地盯着那双女鞋看。
37码,窄脚。
看来王震没有骗她。
像是想要证实这个真相一样,门内依稀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很低很轻微,但很容易辨别,那的确是女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这绵长的声音停下了,李云听见江水的声音:“……舒服吗?”
“……”
“很舒服吗?”
“……”
“是舒服得不行的那种舒服吗?”
听不真切。但李云能确认,这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江水的另一种声音——毫不冷淡,低哑而富有磁性,同时,蕴含着浓烈的快乐。
再不迟疑,李云转身就离开。
王震见李云下来,说:“这就走了?”
李云说:“你去告诉江水,我有事找他。很重要的事。”
“行。”
“我就在mix等他。”
“行。”
“别告诉他我来过。”
“……行。”
等李云走后不久,江水也下来。
王震看着江水走来走去,说:“找什么?”他手机已经握在手里,就等江水发话便递还给他,哪知道——
“喝的。”江水说,“有没有喝的。”
王震嘿嘿一笑:“哦,口渴啊。”
江水重复道:“有没有喝的。”
王震说:“你渴还是她渴。”
“她渴。”
“喏,”王震指着一边的橙汁说,“昨天刚买的果汁儿,你拿上去吧。”
江水几步走过去,弯着腰鼓捣一阵,最后,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摸出两罐啤酒来,定睛去找生产日期。
王震看了就说:“怎么拿这个啊。”
“她爱喝这个。”
“……”
江水还翻来覆去地看,王震直说:“没过期,放心吧。”
“哦,那就行。”说着,又要往楼上跑。
王震一把抓住他手臂:“云姐找你有事儿。”
“什么事。”
王震晃晃脑袋:“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叫你去mix找她。”
送走了江水,杨梅从楼上下来。
王震给她拖了条椅子:“坐。”
“谢谢。”
杨梅坐下就往外看,王震顺着看过去,解释道:“江水有急事出去了。”
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哦,江水和你说过了啊。”
又点头:“mix是你们这的夜店?”
“是。”王震问,“他和你说的?”
“嗯。”
王震心里忽的塌下一块,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气:“他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啊。”
什么都和她说?杨梅听了在心里笑。根本不是,他只是很聪明地,有选择性地说什么,不说什么。
杨梅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十点了啊……他总是晚上出去吗?”
王震思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会比较好,片刻,他含糊地道:“有时吧。”
“他应该经常光顾夜店。”杨梅分析道,“他讲mix的时候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王震暗自捏了把冷汗,明明不干他的事,可他偏偏有种做了坏事被人审问的感觉。
只是杨梅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以至于光从对话来听,完全是闲聊的味道。
“陪他一起去夜店的,是在北京认识的朋友么。”杨梅想了想,提出另一种可能,“还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王震笑两声,摸着鼻子道:“后者。但现在是前者了。北漂嘛,不交朋友一个人怎么漂?”
杨梅点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她说:“才一个月而已,我没想到他能混得这么好啊。”
王震听了就笑:“江水车技特别牛,肯定吃得开的。”
“他还在替人开车么?”杨梅问。
正确答案正要脱口而出,王震及时悬崖勒马——如果这么问了,看来是不知道江水在干什么的。说明江水还不打算告诉她,那他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他以前替人开车?”
“嗯,曾经还是驾校教练。”
“是嘛!那他履历很丰富嘛。”王震自说自笑。笑到嘴边就尝到尴尬的味道。
往杨梅那边看过去,发现她兀自看着门外。大概是没有发现他在刻意转开话题。
王震呼一口气,不知怎的,背上冒出涔涔冷汗。好像某个天大的秘密就要被人戳破似的紧张。
好在杨梅并不是追根究底的女人,她的从容就是在最适合的位置点到为止。这也是她最聪明、最宽容的地方。
“我想出去走一圈。”杨梅从椅子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