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把手伸出去,指着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人等着,捧着一大笔钱。只要你最先赶到,那笔钱就是你的。”
“……”
江水把车停了下来。
李云好像并不诧异,回头看他的时候脸上挂着暧昧的笑:“你不想要钱吗。”
“想。”
“那就别停下。”
“不停下,命就在头顶悬着。”
寂静之中,响起开关车门的声音。
李云下了车,走到车头前,挡住一只车灯,只剩下左侧的光束。
江水也走下来,站在车门旁。辽阔的山野之中,李云清凉细腻的声音回响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看见什么了?”
江水看了一会儿,很诚实地回答:“草。”
“只有草吗?”
“只有草。”
“我看见了山。”李云说,“那边,车灯照不到的地方,有山。”
江水看过去,那边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或许是有山的,毕竟他们现在就处于山中。
“你只看见了草,因为车灯能照亮的范围就这么点,你的手能伸到的地方就这么点,你的眼睛能看见的地方就这么点。”李云回头看他,“想不想看见山?想就坐进去,把车开到更远的地方去。”
李云坐回副驾驶,静静地等着江水。没过一会儿,江水也坐进来,很沉默地发车,掉头。
李云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江水说:“就算我有翅膀,也赶不上了。拿不到钱,还不如回去。别白跑了。”
说话间,已经在回去的路上狂奔。
李云轻嗤一声道:“别是害怕吧。”
“……”江水什么也没说,很专注地开车。
从北京市区到京郊,开车将近两个小时。这时候回去,道路空旷。
汽车飞行在平直的公路上,车窗紧闭,车厢内很安静,像是沉浸在海里的一艘船。
李云感受到巨大的离心力,这股力量像一只神奇的推手,将她死死压在座椅上。这种感觉在她的大脑皮层凝集成快感,让她的眼皮不断地睁开、再睁开。
恍惚间,她幻想自己是洗衣机里的一件衣服,被轰隆隆地甩着。
“好,好,这样很好。”她由衷地赞赏。
“……”江水什么也没说,眯着眼睛,表情凝重,像制造狂澜的掌舵人。
一个小时后,汽车回到了出发的地点。
江水把车停在路边,李云坐在车里没动,江水没催她,只是默默地按下了双跳。
李云说:“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江水点点头:“习惯。”
“吃的呢?”
“也习惯。”
李云手撑着额,把刘海一股脑全捋上去,侧着脸看他,笑得很随性:“你不用报喜不报忧,我问你就是想听实话。”
“……”江水想了想,说,“总是吃外卖,厌了。”
李云哈哈大笑:“哦,懂了,想吃好的了。”
“不是,想换换口味。”
“想换什么样的?”李云说,“北京什么样的都有。”
北京的确什么样的都有,却唯独没有他想要的那样。
在这个时刻,江水愈发想念杨梅。
回到出租屋,他想给杨梅打电话。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但转念一想,现在已经迟了,说不定她已经睡了。还是算了吧。
思前想后,最后他决定发个短信过去。
杨梅没回复短信,但很快,电话打过来了。
“你发个句号是什么意思?”杨梅说。
“我想看看你睡了没。”
“万一我睡了呢?笨蛋,短信一叫,就把我吵醒了。”
“……”
杨梅走到阳台上,天空挂着星星,很零散,稀稀拉拉的。她想起某一个夜晚,江水说要带她看漫天的星星。也不知道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个难能可贵的夜晚。
“你那边星星多么?”她问。
“不多。你那边呢?”
杨梅吃吃地笑:“笨蛋,我们是同一片天空。”
“那你还问。”
“可我就是想知道。”
“……”
江水抽了口气,胸口闷闷的。
安静了一会儿,杨梅又道:“喂,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跟你讲电话。你呢?”
“一样啊,跟你讲电话。”
这个对话一点内容都没有,可是他们讲得不亦乐乎,最后,两个人都笑起来。
“我掰着指头呢。”杨梅说。
“?”江水不明白。
杨梅解释:“我每天都要计算一下,一个月过去了没有。等过去了,我就去找你。”
江水一声没吭。他也掰着指头呢,这是在北京的第几天,他都记在心里。他像一根在弦的箭,就等着蹿出去的那一时刻。
这个时刻很快就到来了。
晚九点的二环,江水驾着王震的改装车如约而至。
他跟在一辆黑色无牌照车的后面,像一条凶猛的鲨,紧紧咬着前车的尾巴。
前车的司机不是省油的灯,在车流中明目张胆地变道超车。江水跟着他,毫无顾忌。两车反复并线,疯狂地穿插。
这种极速让江水肾上腺素激增,他的心砰砰跳着,耳边已经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在这一刻,他猛然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命在头顶悬着的感觉。很紧张,但这种紧张是兴奋的紧张。
他想起杨梅,想起她穿裙子的样子。草绿的长裙,疾风一吹,飘飘扬扬。想起她脱下裙子的样子,雪白的肌肤,像一条海里的鱼,滑不溜秋,手感极好。
眯着眼睛,可以尽情地幻想。
太刺激了。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超越前车,犹不自知。
停下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整具身体都在微微地战栗,仿佛把命交给大海的人,就等着涨潮的时候,那风浪一波盖过一波,倾覆他的身体。
江水忽然意识到,他根本没变。他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骨子里拗着一股劲,血管里淌着激情的血。
他从车里跑下来,对着远方不顾一切地呐喊:“啊——”
路过的行人被他吓了大跳:“神经病!”
他想起念职校的时候,成天什么也不干,只是打架、找女人。打架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就像此时此刻。
他揍别的同学,揍得人哭天喊地,老师叫了家长,还在升旗仪式时通报批评。可到了下一次,谁敢惹他,他照旧揍得人满地找牙。
他太狠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抗拒别人。
“有人欺负你,你跟爷爷讲,爷爷帮你出气!”
“……”
他一声不吭,沉默得像一根木头。却是最坚硬的木头,捅伤了周围靠近他的人。包括爷爷。
爷爷被他气病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底风起云涌。
所以奶奶才会说——“白眼狼,白眼狼,你最好生不如死。”
那时候,江水其实是想死的。但生不如死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嘀嘀嘀——突如其来的响铃打断了江水的思绪。
他接起手机:“喂?”
李云兴高采烈地问:“你有银/行/卡吗?”
江水:“有。”
“卡号发来。”
十分钟后,他收到了在北京的第一桶金。
居然是十万。
☆、喜悦的男人
江水驱车到了工体北门mix夜店,李云定了卡包,除了李云以外,里面还有几个江水面生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确实很久没来,进去后那种夜夜狂欢的喧嚣感扑面而来,他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都是以前的画面。
“云姐,来了。”有个红头发的男人朝江水这边努努嘴,李云便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