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梦看着离轩的背影片刻后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她在想离蔚当时高中探花之后,却是出人意料地辞去翰林院的职务,反而去游历天下三年之久,之后又隐居五年,就算是两年前回到朝中任职,却也是一副游离物外之态,就是因为离家之事对他的打击太大所造成的么?
忽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身量较其他人较矮的士兵正在站岗,却是之前在那村子里跟在离轩身边的少年南昭。
“累么?”九方梦笑,她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可能是因为看见他小小年纪,却是一身戎装会让她想象到莫瑜和离轩刚从军时的模样,大概也是如此。
“不累。”南昭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
“你知道战争可是最容易死人了,你还这么小,不害怕么?”九方梦有意逗他。
“不怕。”南昭朗声道,“将军十一岁从军,如今我也十一岁,他都不曾怕过,我怎么会怕!”
他的言语里充满了对离轩的崇拜之情。
九方梦看着他,就仿佛看到当年同样年少的离轩,在军队中吃苦拼搏,最后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如今的他就是一柄锋刃全开的宝剑,而这柄剑被握在莫煜手中,将会为大玄天下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
离轩没回自己的休息的营帐,而是到了与诸将议事的营帐中,看着桌上的西北地形图沉思。
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离轩抬起头,就见离蔚走了进来,他略一皱眉,“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大哥?”离蔚淡淡道。
“从前都是我找你,你避着,怎么这一次你随军出征却反而天天到我眼前晃?”离轩的双眼紧紧盯着离蔚。
离蔚垂眸一笑,蓦地抬眼道,“大哥,你为什么突然改变战术?”
“因为需要做出改变。”离轩冷冷道。
“那为什么要瞒着我?”离蔚笑问。
“我不止瞒着你,我瞒了很多人。”离轩回答,他的证据陡然转冷,“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犬戎人会知道我最开始定下的战术?”
“刚到西北的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今天下午,你又去了哪里?”
离轩一句接一句地逼问离蔚,那双黑玉一般的眸子中闪出凌厉的光。
离蔚却是笑而不答。
离轩又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利用‘白公子’这个身份的?我买通山贼掳劫韩国夫人的时候,九方梦在山贼营寨之中尸蛊发作,引她进帝都的是你。在江城带人将王申一家灭门再嫁祸给九方梦的是你。那次我将九方梦从南府抓走,关在我们的一个据点里,可是后来她尸蛊发作却是闯进了为熙国使臣而设的接风宴上,引她进皇宫的,也是你!”
当初九方梦质问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九方梦所说的事情,只有买通山贼掳劫南诗,和在南府为了阻止她查出南诗下落而将她迷晕抓走这两件事是他做的,其它的几件事情他都不知情,可是九方梦却口口声声说是“白公子”做的。
“白公子”是他为了方便为南氏一族行事而伪装的身份,知道的人只有南氏旧人,那么能假借这个身份行事的,也只有南氏族人了。但是南氏族人里有谁敢这么大胆地冒充他?又有谁有这个资格能够命令南氏族人听命于他?
离轩本来只是隐隐的怀疑,但在这一次出征西北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刚到西北那天,他特意去查过离蔚的营帐,帐中无人,而第二天犬戎的行动证明了他的作战计划果然是泄露了。
离轩目光沉痛地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的离蔚,又问,“我再问你,当年离家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年将他们养大的离家和离家的女婿一家人全部惨死,无一人活口,人人都以为是山贼所为,可是当时离轩就隐隐觉得蹊跷,为什么山贼偏偏就选了那两家人,却没伤及别的人家?
那时,他在离家人的坟前见离蔚神情恍惚,萎靡不振,大受打击的样子,他就没舍得逼问离蔚,但是如今想来,为什么离家人出事的那天,离蔚却不在家中,那么恰巧地逃过一劫?
有些事情,不是他装作不知道,看不见,就真的不存在,就像南氏一族二十年前犯下的罪孽,就像离蔚隐藏起来的另一面。
“你猜到了?”离蔚终于笑着开了口,“不错,他们都是我杀的。”
他的口气轻飘飘的,仿佛被他杀掉的不是两家人,而是两棚牲口。
“为什么!”离轩愤怒地扭曲了面容,他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木制的桌面深深凹下去一个掌印,“离家人将我们养大,视如已出,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视如己出?”离蔚冷笑了一下,“我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曾经以为的那些不过都是虚假。他们养大我们是因为慕雪瑟所托,而这些年来,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会不断间地向皇上汇报,所以我们从小其实就一直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我们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离家人真正的亲情和关爱,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那你也不该杀了他们!”离轩虽然对离蔚的话感到震惊,但却依旧愤怒,“他们到底是将我们好好地养大了,就算他们是在帮着皇上监视我们,那也可能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你不能因为如此就断他们的罪!”
“你果然是很天真,别人只要给你一点点好处,你就分不清楚他们的真实和虚伪!”离蔚忽然不笑了,他那双永远淡泊物外的眼睛变得极冷,远胜这西北的风雪。
离轩就看见离蔚的身影一闪,然后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心口一凉。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离轩扎在他心口的匕首,他居然躲不了?
离蔚的武功竟是高到了如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