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姚以南早来半个月的林琪,看起来年龄不大像在校生,却总是故作自己经验十足,虽然一样是服务生,可无论姚以南做什么林琪总要“指点”一下才罢休。
上岛咖啡在这个临海之城,算是高档咖啡店,来这里的大多是附近的白领还有喜欢小资的文青。
周三上午光顾的客人不多,姚以南半倚靠在角落,守着拐角的洗手间。
林琪站在吧台附近,向周经理讨教“人才管理之道”。吧台里面负责调制饮品的钟浩文是个22、3岁的帅气男生,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漠,姚以南总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虽然他平时一副桀骜的样子,私下却很喜欢开她的玩笑。或许因为两人看起来年龄相仿,平时说话就没了太多忌讳和束缚。
钟浩文也时常在没有顾客的时候,私下给她来杯特调。只是姚以南不喝有酒精的饮品,所以基本上他的特调是受限制的。
钟浩文疑惑,明明姚以南刚来的时候,不管特调好不好喝都会捧场。最后总是会把一滴不剩的空杯推给他,只是最近她似乎连闻一下都会皱着眉头快速逃开。
他怀疑自己的手艺真的变差了?可为什么那些客人总来光顾,走时还不忘称赞呢。趁没有客人,钟浩文从吧台走出来,朝姚以南走过去。
“有必要这么坚持么,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请假吧。”钟浩文说话间深邃的双眸,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
姚以南侧目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或许她怕自己看着与邹绍言相似的眉眼会出神。
“又是一言不发,你是不是只会这一招啊。”钟浩文冲着姚以南略低下的头抗议。
“恩,只会这一招。”姚以南语气不轻不重,缓缓说着,气息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钟浩文的耳边。
钟浩文一直觉得姚以南有些神秘,如果对一个人产生好奇,而当这种好奇得不到解释和满足时自然就会生出一种念头:这个人神秘的遥不可及。
于是他继续刨根问底,“你第一次来这里应聘的时候,站在吧台前那么呆呆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认识我。”说完嘴角不经意扯着一丝笑意。
“没有啊,只是觉得眼熟而已。”姚以南心虚地解释着,她不能坦白说他的感觉很像她一直忘不掉的人。
“但...”钟浩文欲言又止,接着倏然地笑了一声。
林琪兴匆匆地走过来,一手挽着姚以南的右臂,一手作势推开靠姚以南很近的钟浩文。“怎么,那么多来看你的女学生不够你选,干嘛总来骚扰以南啊。”
钟浩文被推开之后又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知道她们来看我,不是看周经理?”说完半戏谑地看回去,明眼人都知道林琪总是有意无意的讨好周经理,虽然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林琪装着没听懂,笑着对钟浩文说:“这店都是你自己的,那些女生会不知道?”
那些女生知道什么姚以南并不清楚,不过才来不久的她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于是将信将疑地看向钟浩文,从来没听他提过和这店的渊源。姚以南从不猜测这里的任何人,同样她也极力地隐藏起自己,来保护那些她认为的秘密。
钟浩文没有急于辩解,想岔开话题:“不要凭空乱说,扰乱人心。”
林琪听着这话就好笑,说:“我从不乱说”林琪继续刚刚的话题,而且更有底气。才早来半个月的林琪又是如何那么确定她所知道的这些准确无误呢,姚以南不想过度思考,毕竟在这里她也不会久久停留,一个过客何须知道那么多别人的故事。
钟浩文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只是看到姚以南充满疑惑地看向自己时,有点不舒服。转过身说:“我昨天研究出一个新饮品,要品尝一下么?”说着就朝吧台走去。
姚以南没打算起身,林琪顺势松开挽着她的手,不客气地接话说:“你研究的那些,都是果汁饮品,千篇一律有什么特别,没有新的特调酒,对生意可没什么好处。”
姚以南看周经理转身去了厨房,现在细细一想,平时周经理的确极少去吧台敦促钟浩文,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是井水不犯河水,或许因为这点林琪才会那么笃定吧。
听不到钟浩文说什么,林琪的声音因为音调略高,清脆的掷地有声,姚以南远远的也能隐约听到一些。只听她说:“说不过我就想贿赂我!”
林琪经得住端详,五官周正小巧,又承袭南方女生固有的好肤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林琪也很少透露自己的讯息,只说是大学暑假闲来无事,打打工当消磨无聊时间。实际上,比起周经理她更爱缠着钟浩文问东问西。
姚以南不经意在想,林琪好奇的是那些特调还是钟浩文的身份?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中午的高峰时段,转眼就到了。
比起闲着的时候度日如年,姚以南更喜欢客人多的时候,自己忙得像个打转的陀螺,就可以暂时忘记总想去“呕吐一会”的事。
人多的时候,姚以南也要兼顾着上餐,下单之后在吧台前,从钟浩文手里接过那些调好的饮品,放到餐盘上正要端走时,钟浩文忽然按住餐盘,“晚上能等我么?”
姚以南诧异的看过去,“有什么事么?”她害怕下班之后,还会有人进入她的生活,于是极其戒备地问。
“我有话和你说,等我,一定。”说完抬手转身又开始忙碌。姚以南看林琪忙着下单,也不想在这继续僵持什么,只好先给客人上餐。
上岛咖啡晚上22点准时打烊,不过有时打烊的时间也会视情况而调整。
钟浩文每次都是最后离开,关店是他的事情。而姚以南每次下班都会急匆匆的最先离开,因为她租住的旧社区,连楼道的灯都是坏掉的,她和房东说了好多次,可是无奈,房东搪塞她说,和房子无关的事情,他也没时间解决。
她只好下了班就赶回去,她是极害怕黑的,尤其还是在狭窄的走廊,只能拿着小电筒借着那道光快速上楼。
钟浩文往往还要整理一下吧台,查看一下门窗,总要留到最后,再关门。他们两个从未在下班之后碰见过。
这也是钟浩文觉得姚以南神秘的原因,除了上班的时候,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就在林琪礼貌地提醒顾客快要打烊时,钟浩文不放心又走到姚以南旁边,“一会,你不要先走。”钟浩文认真的表情,倒不常见。
姚以南没有足够的理由推辞,但也不想答应,进退两难的时候,林琪走过来。“喂,钟浩文,前几次我都等你到最后一起关店,你都没说报答我,正好有人送我了两张午夜场电影票,陪我一起去看吧。”
姚以南顺便接过话,“既然这样,我就不等你了,太晚了我着急回家。”还是一脸的温和,不动声色的婉拒。
钟浩文脸色沉了一下,姚以南在等一个借口去拒绝他,尽管他努力地想在她的面前坦诚相对,但她还是拒绝了。
“我也急着回家,没有看午夜场的习惯。”钟浩文毕竟是个大男孩,成熟男人那一套,他还不懂,他始终还是会顺着自己的感觉,被人拒绝之后的一股闷气,只得转嫁他人,自己的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但却丝毫没有顾忌到那个无缘无故受了牵连的人。
姚以南看到这情况,霎时更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自己点了导(dao)火(huo)索。急忙说:“不然,你们去看电影,明天我有时间。”傻傻的她本以为这样就能两全其美,只是无意间更碰触了林琪的痛。
“原来这样,你要做什么要听以南的安排,知道这样我先问以南就好了。”虽然此时林琪是对着钟浩文在说话,但姚以南再傻也听出了这抱怨和醋意的矛头是指向自己。
三人僵在那里,餐厅里做餐点的两个师傅从厨房出来,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周经理也从办公室出来,看三个人在那边气氛不怎么融洽,他也避得远远的。
姚以南侧目看镶嵌在墙壁里的钟表,刚好22点,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换好衣服了。
“算了,是不是看场电影你就不生气了?”钟浩文看姚以南为难的样子就狠不下心,或许她真的着急回家,或许她真的有急事。
只是她并不知道,他并不打算无故拖延她的时间,他只是想带她去医院看看肠胃,看她这几天总说吃坏东西,他担心不只是吃坏东西,而是真的伤了脾胃。只是有些事情推到下一次,真的就没什么意义了。
林琪故作委婉地说:“这样不为难你吧,要是你和以南约好了,我这电影不看也行。”当然她不会把话说的让钟浩文下不来台,毕竟她心里还是希望钟浩文会陪她去,过程不重要,结果是她要的就好。
姚以南觉得现在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应该可以离开了,于是和他们两人说“那我先去换衣服了。”还是一脸微笑,甚至看不出丝毫的不高兴。
钟浩文真怀疑姚以南的心是铁打的,换做任何女生都不会这么沉得住气,不说翻脸也是有脸色的,偏偏她没有。越是这样,钟浩文越不甘心。
“这么晚了,送你回家再去看电影。”钟浩文主要是担心她的身体。林琪也不像刚刚那么冲动,因为她感觉出姚以南至始至终都不像是想和她争的样子。
但她也说不出同意先送她的话,只能故作无所谓地立在一旁,心里还是希望姚以南会拒绝。
“不顺路的,太晚了我打车回去,不用担心。”说完淡淡笑了下,或许到现在只有这浅笑是发自内心的,钟浩文只得作罢,也好借这次单独和林琪出去,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那就好,打车也注意安全。”林琪高兴地抢过话,还不忘关心一下。
“姚以南,别忘了你答应了我,明天。”虽然钟浩文知道错过最佳时机,可是也只得抓住下次的机会。
姚以南匆匆的回应,头也不回地去了更衣室,她也不愿看林琪的脸色,至始至终她都不想干扰任何人,也不想被搅进任何人的关系里。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摆脱,它越如影随形,你越逃避,它却越找上你。
换完衣服,她突然一阵阵干呕。林琪正好走进来,林琪虽不大,但同是女生,没经历过也看见过,直觉告诉她,姚以南不像是吃错了东西,倒像是孕妇才会有的妊娠反应。
只是她还没和姚以南熟稔到可以猜测这种事的地步,她打算把这个猜测,证实之后再告诉钟浩文。
看见林琪突然进来,姚以南强忍着呕吐的反应,脸色极其不好。幸而换好了衣服,于是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出了餐厅,钟浩文已经在外面等候。她无法避开,只得上前,“我今天真的不舒服。”虽然现在解释显得多余,可是她能感觉到钟浩文并无恶意,或许只是现在的自己,没有勇气在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钟浩文比她高出不止一截,身影在深夜的街头被琳琅的街景和幽黄的路灯,晃得轮廓明显。
任何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生都会喜欢这样一个男生,林琪是这样,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钟浩文看她瘦弱的样子,不忍心挖苦她,更怕因此让她找到出尔反尔的借口。
“很晚了,我先帮你拦车,你家在哪?”
姚以南有点为难,不过再隐瞒只会更让人好奇,只得说了她租住小区附近的大厦。
钟浩文站在路口,帮她拦了车,告诉了司机地点,付了钱。还不忘叮嘱她到家给他电话,突然想到姚以南还没有他的号码,便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这时姚以南手机响了,钟浩文说“这是我的电话,存上吧。”
不等姚以南发问他怎么知道她的电话,片刻关上车门,司机也赶着多拉一单是一单,本着节省时间的原则。
车开走时看着姚以南映在车窗上疑惑的脸,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胸口,心里想着,嘴角也不经意上扬。
☆、第12章 逃离(5)
坐在车上的姚以南看着未接来电的号码,按了保存。这是她手机里仅存的几个号码。旧的电话号注销之后,她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
曾经她也抱有幻想,像此刻,她等待的那个人总是犹如她期待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找到她。无论她栖身何处,无论她身处何种境地,他会带她离开黑暗,离开深渊。只是一切的期望在杳无音讯中落空。
工作的时候,手机要求放在员工的储物柜里,所以即使来了电话也接不到,她索性下班之后再开机。这时一条短信进来了。
“舅舅很担心你,现在怎样了?”母亲去世后,她离开养父,更确切的说,是养父放弃对她的抚养,把她送到舅舅那里。
那时她也仅仅是个初中生,就这样在舅舅家待到高中毕业,她也属实不想再住下去了。舅妈时常拿她出气,怪舅舅的不争气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更怪自己当初选错了人,如今还要替别人养拖油瓶。
高兴时会对她说:“你要记住谁为供养你省吃俭用,不求你以后飞黄腾达,变成凤凰,当然想也不可能,只要你别忘了你舅舅和我对你的付出就行。”
姚以南从小和母亲相伴,可能太小就看尽白眼,对人性真实的一面更为熟知。母亲去世后,她的心真的冷了,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真心为她着想,待她如己。
“舅妈,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你放心大学我会申请贫困补助,会尽力拿奖学金,学费和生活费真的不用你和舅舅负担,毕业我就会找工作存钱,给表妹准备上学的费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母亲的一生都是如此。对姚以南从未见过的生父是如此,对养父也是如此。
只是前一个人无情的抛弃了她,后一个人无情的抛弃了她的女儿。难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么,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宿命是公平的,却不公平的对待所有人。
她自知自己有能力时,就要相信自己,可以相信的也只有自己。她在舅舅家几乎没有多余的开销,可是每笔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她都会清楚地记在小本子上,小本上只有数字,却没有在这些数字逐渐增加时,随之而来的嘲笑,白眼,怒气,脸色。
她回了短信,只简单写着:一切都好勿挂念,后天我会把钱打过去。
关了手机,她并不想接到舅舅的电话,此刻她不愿说太多。司机按预先说的地点停了车,“小姐,到了。”礼貌客气的提醒一上车就心不在焉的乘客。
“哦,谢谢。”下车之后她从包里拿出电棒,这条街没有身居闹市,只这一栋办公大厦,在附近算是高档建筑,往里走是很多旧社区。为了便宜,她选了其中最老旧的,当然一居室的房子本身就很便宜。
她走进小区,看向那栋旧楼时,她打心里发杵。她心里又在期望,此时出现一个人走在她的前面,陪她进去,让她可以有勇气走下去。
没想到,愿望真的会实现,在楼梯口真的有一个男人,只是没有灯光,面目看的不真切,她本能用电棒扫了一下,那个男人面目有点可憎。她害怕,毕竟现在自己是一个人,“落单、深夜、女性。”种种词汇加之一起正好组成新闻里播出的遇袭条件。
她掏出包里的手机,开机,然后拨通刚保存的号码,那个男人一直盯着这边,感觉他打算向这边靠近,姚以南假装不经意的后退。电话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姚以南故作大声的说:“你快点过来,我在门口等你呢,不然我去小区外面等你吧。”
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打算走的样子。于是姚以南只得转身,快步向小区外面走去。小区外面的街道,一些商店已经关门,但好在路灯多,在黑夜格外耀眼。
现在姚以南站在小区唯一的出口,仍看不到那个男人出来,看来他并没有害怕。他选择守株待兔。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他应该早就跟踪过自己,才得以确定她是一个人住,并且晚归。
手机屏幕的时间是22点30分,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姚以南却越来越害怕。她的害怕源于她无法向任何人呼救。也没有人在深夜准备着救她。
过了大概20分钟,手机又响了,她迫不及待地按了接听。电话里焦急的声音传出来:“我到那个大厦楼下了,你在哪?”
钟浩文接了电话就听出了不对劲,按姚以南的性格,到家顶多会发个短信,打电话也不会说那么多,电话里明显是出状况了,他不敢多想,也来不及多想。挂了电话和林琪说:“不看了,送你回家。”接着急忙出了电影院。
姚以南也是怕极了,匆匆的往大厦的方向走过去。钟浩文从车里出来,看她没事,才放了心。紧忙又问:“怎么了,怎么还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因为太担心了,着急地问了一堆问题。
可能是一个人压抑了太久,情绪就这样被一个对她来说才认识半个多月的人,牵引出来。豆大颗的眼泪,簌簌的不停往下掉,嘴里却说不出任何话。
钟浩文伸手把姚以南揽入怀里,半臂怀抱,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让她贴近自己的心脏。心跳的声音伴着她的哭泣,街景和偶尔来往的车辆,这样的夜晚,他想永远停在这一刻,倾听她的哭泣,安慰她,尽全力护她周全。
姚以南哭了好久,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有些微微的红肿,钟浩文看着她说:“我陪你回去,或者去我那里?”最后一句是征求,当然他知道以他和姚以南的关系,这么说显然有些不合适,只是他担心她,也只能实话实说。
“你能送我回家么?”姚以南不敢抬头迎上钟浩文看过来的目光。
声音是哭过的哽咽,钟浩文知道第二个选项不会被选中,虽然还是期望过。他转身取下车钥匙,关上车门,和姚以南并肩走在这条对他而言陌生的街道。
姚以南没有解释,他也没有多问。进了小区,他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见姚以南如此神色慌张,小区老旧连起码的保安设施都没有,远远就能看到,楼道里没有光亮。于是忍不住发问“你一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