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曾亦舟没办法,只好拿着毛巾一遍遍地替她擦。他生怕弄疼了她,连动作都是轻微无比的。
梁语陶死死地埋进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衬衣当纸巾擦泪:“曾亦舟,学长要求婚了,他要跟赵子妗求婚了。他还特地安排了演出的返场曲目,打算在观众的见证下向赵子妗求婚。而我呢?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去排练,早出晚归,只想让他多看我一眼。结果呢,却没想到居然是为他人做嫁衣。曾亦舟,我不服气,我真的好不服气……”
“你不服气的话,就该去抢。”
她拼命地摇头:“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他根本不在意我。”她挣扎着从他的怀里仰起头,眼泪垂垂:“我那天问他,不是说好了回国之后就给我一次机会的吗?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告诉我,那是只是个误会。原来,我放弃所有国外的音乐造诣,一无所有地回到国内,面对我的……只有他的一句误会。”
曾亦舟未有回应,只是静默地站了起来,打算去给梁语陶重新换一条热乎的毛巾。
酒醉中的梁语陶模模糊糊地看见曾亦舟的动作,她只以为连他也要留下她一个人,便忙不迭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她含着眼泪,低声哀求:“曾亦舟,你别走……”
曾亦舟对她的眼泪无可奈何,只好又退回去,重新在她身旁坐下。
突如其来的重量令沙发瞬间凹陷了一脚,原本半坐着的梁语陶因为重心不稳,险些跌了下去。曾亦舟见状,立刻眼疾手快地立刻扶住了她。
同一时间,两人一道栽倒在了沙发里。
梁语陶躺在沙发上,曾亦舟则是撑着手臂,伏在她的身上。科学家定义的亲密距离,紧密到没有空隙。四目相对的时候,有些莫名的情绪在两人之间发芽生根。
许久后,梁语陶忽然慢条斯理地伸出手,眼神荡漾着水光。
“曾亦舟,我们上/床好不好?”
他立刻清醒的驳斥她,急欲从她身上退下,却又被她勾住脖子的动作拦腰折断:“梁语陶,你是不是喝糊涂了。”
闻言,她只是眼神迷离地勾住他的脖颈,好整以暇地贴近他,语气轻佻地反驳。
“又不是没上过。我十九岁的时候,我们俩不早就试过了吗?”
曾亦舟僵在原地。
原来所有的事情,远不如曾亦舟想象的那般简单。表面上的轻描淡写,互相装作不在意,原不过也只是不愿点穿这一层除了青梅竹马以外的关系。
梁语陶和曾亦舟是青梅竹马,却又不仅止于青梅竹马。
他们是一对--上过床的青梅竹马。
时间节点发生在高中毕业季的那年,梁语陶十九岁,曾亦舟二十一岁的那个晚上。
有时候传言不可信,但有时候传言也是极富可信的。而周丽所听说的谣言,虽是空穴来风,但也未必无因。
唯一错位的一点,大概就是……车.震变成了床震。
☆、第十章
第十章
曾亦舟看向她迷离的眼神,沉着嗓子,冷声质问。
“梁语陶,谢绍康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你那么卑躬屈膝的喜欢他。甚至,现在还为了他,要这么糟蹋你自己。”
听见谢绍康的名字时,梁语陶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朝他吼:“对,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攥住她的下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梁语陶,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抽烟喝酒,还像以前那个你吗?如果当初我拼了命地救你,是让你活着回来折腾自己的,那我宁可不救你。”
“好啊,你别救我,就让我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也总比现在苟延残喘来得好。”
“梁语陶你是不是疯了?!”
她嗤笑一声:“对,我就是疯了。我不懂我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为了什么,从小我爸妈、我弟、我爷爷奶奶,还有你,都把我当做残废一样地养着,我只是肺不好,又不是个残废啊。”不自觉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淌在布艺沙发上,留下暗湿又突兀的一角:“你们觉得对我好的,就拱手送到我面前,那你们想过我喜不喜欢吗?”
她哽咽着继续说下去:“我十三岁的时候,在远江市音乐厅开了第一场独奏会。在别人眼里,梁振升的孙女,梁延川的女儿,就应该是出类拔萃的。然而,没人知道,我爷爷为了让我开那一场独奏会,整整花了五百万,投资了根本没有前景的远江市音乐厅重建项目。那次演奏会没有公开售票,因为我爷爷丢不起这个人,他所有把票全都被送给了相熟的合作伙伴,上座率是百分之百。没人会懂我的音乐,他们只会知道,站在面前的是梁振升的孙女,所以他们一定要鼓掌喝彩,这是规矩、是道理。”
“他们只是为你好。”曾亦舟低声安慰。
“为我好,也不该是用这种方式啊……”在酒精的作用下,梁语陶变得敏感又脆弱。她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说:“对,我们家是有钱。有钱到,一并把我的自尊也给埋了。终于有一天,我逃到久江市,可以重新拾起自己的时候,我见到了谢绍康。我喜欢他,喜欢到甚至可以不要自尊。只不过……他终究不是我的啊。”
她卑微地笑了笑,唇起唇合的咬字间,说出的话不经思量。
“曾亦舟,你说我要是喜欢的是你,那该多好?”
曾亦舟偏过脸,不再看她:“你糊涂了。”
“我不糊涂。”她小臂微微使力,将整个身子的力量都挂上他的脖子。肱二头肌伸张之间,她稳稳地将唇附在他的唇上,舔了一口。
她引诱他:“曾亦舟,吻我。”
“陶陶,你醉了。”
“你看,你都叫我陶陶了,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也是这么叫我的呢。”她在他耳边吐气,清冽的酒气在呼吸吐纳之间,蔓延在空气的分子里,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梁语陶气恼地嘟起唇,“你不是小时候就说过的吗?只要我想要的,你都愿意为我做的,怎么现在就不作数了呢?”
说罢,她忽然眼神惺忪地笑着,伸出双脚直直地勾住他的腰,硬生生地将他压在了沙发上。
她狡黠地扶着脑袋,酣甜地伏在他身上。
“不过没关系,我吻你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她就直直地吻了上去。她也不懂何为技巧,只是跟盲人摸象似的,拼命在他的唇上啃着。啃了一会,她又好像觉得不过瘾似的,拉开了曾亦舟的衣服就要贴上去。
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曾亦舟已经再一次翻了个身,抢占先机将她压在身下。
他并未再像之前一样,理智地推开她。他反倒是反客为主地吻上她的唇,动作干净且利落,不带任何的犹豫。他的吻不同于梁语陶的青涩,熟练且极富技巧性。唇齿交缠之间,两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人类原始的天性,让梁语陶条件反射似的回吻他,一并撕扯着他的西装外套。
然而,当她刚扯开他外套的一瞬间,却听见门外蓦地传来了一阵开锁的声响。
咔哒--
公寓大门洞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线不分轻重缓急的清甜女声。“舟哥,我出差来久江市,顺道来看看你。”
熟知了近十年的声音摆在梁语陶的面前,她没有理由听不出来人是谁。
姜瑶,曾亦舟的养妹。
梁语陶忽然有些无所遁形的尴尬。因为姜瑶的每次出现,似乎都能准确无虞地撞破她的“好事”。
比如,她十九岁那年,和曾亦舟意外发生关系的第二天。她张皇地、偷偷摸摸地从曾亦舟房里爬出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姜瑶。
又比如……现在,此时此刻。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趁着姜瑶怔楞之时,梁语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曾亦舟的怀里挣了出来,远远地缩在沙发的另一角。
相比梁语陶的慌乱,曾亦舟倒是显得镇定许多。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地上的西装外套捡了起来,站起身,拎起领口一角,挂在客厅的衣架上。
一旁的姜瑶也在片刻后恢复了表情,她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去,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进塑料袋里,主动解围:“舟哥,怎么你又在跟陶陶闹着玩啊?”
“她喝了点酒。”曾亦舟轻描淡写地解释着。
姜瑶这才将目光投向沙发上的梁语陶,她两颊酡红,闭着眼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明显就是喝醉了。
梁语陶出国五年,期间姜瑶也未曾见过她,这样算起来,两人也统共有五年未见了。就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不联系,以致于当她看见曾亦舟和梁语陶一同躺在沙发上,甚至是以那么引人遐想的姿势后,她更是慌乱了。
她含着嗓子眼,试探性地问了句,“舟哥,陶陶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现在,是住在你这儿吗?”
姜瑶话音刚落,梁语陶就猛地翻了个身,“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呕吐物交杂着酒精的刺鼻气味,弥漫在整个客厅里。
曾亦舟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此时,梁语陶的毛衣上还沾了点痕迹,但他丝毫不嫌弃她脏,反倒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低声问她:“没事吧,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梁语陶朦朦胧胧吐了个字:“水……”
闻言,曾亦舟下意识地准备去倒水,结果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另一双手将水杯送到了梁语陶的手上。姜瑶凑过身去,替代曾亦舟的位置扶住梁语陶:“陶陶,喝水吧。”
片刻后,她又不落痕迹地拿起一旁的纸巾,垫在梁语陶领口的污秽处,理所当然地朝曾亦舟笑笑:“舟哥,陶陶身上都脏了,我带她去换身衣服吧。你一个男人照顾她总归不方便的,我在医院上班,虽然做的是心理医生,但对照顾病人也是有一套的。”
“那就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呢,陶陶她还是你的青梅竹马,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姜瑶说完后,表情忽然停顿半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况且,我们三个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曾亦舟没再说话,姜瑶也很识相地,扶着梁语陶往二楼的卧室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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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约莫三个小时,梁语陶才混沌地睁开了眼。宿醉的感觉,令她头疼欲裂,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以致于一觉醒来之后,她记忆的断点还停留在枫园的饭桌上,结果她一睁眼,就已经回到了公寓里。
她揉着太阳穴正准备起床给自己倒杯水,却意外地发现了卧室沙发上的人影。那人背对着她,一头纯黑色的漂亮长发垂到腰际,梁语陶一时难以分辨出此人是谁,下意识地问了句。
“你是……”
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人才缓缓转过身来,扬起一双漂亮的眸子,对着梁语陶笑:“陶陶,怎么五年不见,连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不认得了。”
梁语陶愣了半秒,才惊喜似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姜瑶,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舟哥的公寓,我难得来久江市的时候,总会顺路过来看看他。时间长了,也就养成习惯了。今天正好出差,就顺道来看看他了,没想到就碰见了你。”
姜瑶的话,令梁语陶无意识地开始尴尬。那种感觉,就好比姜瑶是这里的女主人,而她梁语陶只是个外来客而已。
姜瑶腾了个沙发上的空位,示意梁语陶坐下。待梁语陶坐下后,她才拨弄了一下长发,静悄悄地问她:“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语陶绞弄着手指,说:“半个月前回来的。国外的学业都告一段落了,正好久江大学音乐学院招聘教授,顺道就回来了。一直说我,还没说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我啊……大学读了心理学,毕业之后,曾叔就安排我在远江市的医院工作了。我不比你,人生想要什么精彩,就能有什么精彩。对我这么一个孤女来说,找个稳定的工作,结个婚,生个孩子,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梁语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姜瑶的背景她都是知道的,父母早亡,还有个姐姐也因为被拐卖而不知去向。她十三岁的那年,孤身一人从遥远的山区跑到远江市,投奔小时候定下姻亲的曾兆一家。曾亦舟的父亲向来懂得报恩,当年姜瑶的父母帮衬着他一路白手起家,这份情谊他说什么也不会忘。于是,他大义凛然地接受了姜瑶,将她收作养女,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地照顾着。
梁语陶弯了弯唇角,朝她笑着:“姜瑶,你还比我小了半年,实打实地算,我们都才二十四岁,怎么能整天想着结婚生子这么悲观的事呢。”
“我可比不得你,家人不催,也没什么压力。曾叔虽然把我当女儿养,但总有天我是要嫁出去的,除非……”姜瑶没再说下去,而接下来的话,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梁语陶知道她的心思,就顺理成章地接下去:“除非曾亦舟娶你是吧?不过我觉得这主意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你们小时候也是定下了娃娃亲的。那时候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不是老有人说,你是曾亦舟的童养媳嘛。”
“那时候是大家开玩笑的,这年头,哪还有什么童养媳。”姜瑶扶着沙发刚准备站起来,结果脚下一不留神,就直接摔回了沙发里,疼得呲牙咧嘴。
梁语陶急忙迎了上去:“没事吧。”
“没事。”姜瑶扶着膝盖,强忍着疼痛笑笑。
“是不是哪里摔着了,要不要我叫曾亦舟进来。”
听见梁语陶要去叫曾亦舟,姜瑶赶忙拉住了她,说:“不要叫他,千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