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的尺寸。
卫夕霎时有些懵懵的,脑仁里浮出些十八禁的画面来。脸颊的热度逐渐上升,一下子就烧到了她的耳根。这丫头片子,该不会知道她那些狗血事了吧!
登时感觉自己没脸了,她清清嗓子掩住尴尬,佯作淡定的说道:“那个……麻烦你帮我谢过大人。”
“好嘞,姑娘妥妥放心。”青翠福了福身,笑的愈发贼了。
“……”
默了默,卫夕无语望天。
这丫头办事,她咋就这么不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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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她小憩了一会,睁眼就见到了守在圆桌前的君澄。青翠立在她床前,乌黑的眼珠斜在眶子里,面色不善的盯住他。
这样的状态她早就司空见惯了,不知怎么的,青翠对君澄非常不对眼,那牙尖嘴利的小样子,经常把君澄堵得面红耳赤。
当然,卫夕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围观者”,坐山观虎斗,乐得合不拢嘴。
“橙子,你怎么来了?”她掀开锦被下床,趿上绣鞋,眼波朝外瞥了瞥。这天色也就申时,不到衙门离守的时辰。
见她起了,青翠从楠木围架上取了大氅披在她身上,嘴边还小声嘀咕:“嘁,他吃饱了撑的呗。”
君澄恍若未闻,将手里的密折阖上,抬眼看她。见她乌发高束,皮肤泛着玉色光泽,血气终于回顺的样子,遂和煦道:“今日公务不多,我过来看看,感觉可好些了?”
卫夕点点头,“好多了。”
这头刚坐到圆桌前,青翠便横在两人中间,居高临下的睇睨他:“君大人,敢问我家大人呢?”
君澄也看她,“诏狱有案,大人亲自坐镇,估摸得到亥时才回来。”
“诏狱有案?”青翠像揪住什么把柄似得,掐住腰,底气更足了:“好呀!大人忙的不可开交,你倒是好,三天两头往我们府里跑,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你——”君澄噎了一瞬,瞧他这差事干的,里外不是人。
见他面色难堪,青翠心头大爽,得意洋洋的冲他眯了眯眼。
卫夕扶额哀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找了个理由将青翠支开了,她真怕两人一个不小心在打起来。
房里飘着煦暖的幽香,她深深嗅了嗅,倒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二人这么僵着,托着腮各有所思似得。
末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往前探了探身,“大人亥时才回来?”
她眼里慧黠流转,神秘兮兮的。君澄有些不解,木木点头道了声是。
“那咱们出去逛逛吧?”卫夕雀跃的炮回拔步床边,从地上的紫檀木匣里抓了一大把碎银塞进钱袋,冲他晃了晃,“我还欠你顿饭,地方你随便挑,今儿我请客!”
君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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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取了时令鲜果回来后,蓦然发现屋里没了人。她连忙喊来侯着的雾柳问了问:“姑娘人呢?”
雾柳直言道:“君大人方才领着姑娘出去了,姑娘说要请他用膳。”
“什么?!”青翠瞪大了眼,端着果盘的手愈发哆嗦起来。雾柳见她气的狰狞,吐了吐舌头,垂眸不敢多言。
末了,她猛提一口气,将果盘砰一声放在圆桌上,追出屋门,忿然指天厉吼:“姓君的!你敢拐我们家姑娘!若不让大人敲你杖子,姐姐我就不叫青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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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家饭馆名唤德运楼,店老板是魏国过来的,凭借一道“鸿运当头”声名鹊起。
当初锦衣卫还暗中缉查过这家店,南有淮水,以北为华,以南为魏。这么多年,两国倒是相安无事,互通商埠,互换质子,共享繁华。然而暗含的杀机谁也不好说,江山大统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这家店老板只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既然不是探子,锦衣卫也就放他一马,不会妨碍规矩的营商。
傍晚时分,德运楼里高朋满座,皆是衣着光鲜的富贵之人。一楼是四方木桌,跟着小二的指引,卫夕二人来到二楼雅间,坐定后点了几个招牌菜。
在外头逛了会,她收获不少,但没有一样是买给自己的。一大包胭脂水粉都是要打赏给府邸婢女的,人在屋檐下,礼尚往来还是应该的。
不过这钱,全都是君澄所出。
“这顿饭可不要再给我挣了呀,先说好,我请客。”她先放出话去,免得一会还要跟他抢着买单,惹人嘲笑。
君澄见她义正言辞,也不再推脱,“行,你请就你请。”
他特意回府换了身鸦青常服,没配绣春刀,仅仅携了暗器在身上。如此一来戾气全无,倒像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原本硬朗的面容都柔了几分似得。
没多会,菜品上桌。
浓郁的香气袅袅浮起,卫夕垂头一睨,这“鸿运当头”不就是现代的剁椒鱼头么?那层红辣椒铺了厚厚一层,红艳艳的,光看就能勾起人的食欲来。
“咱来没外人,开吃吧。”她早就饿空了,哂笑着执起乌木筷,在君澄也动筷子后,下手捞了一块雪白的鱼肉。入口一抿,香香辣辣,细致嫩滑,味道甚美。
这样干吃似乎有些不过瘾,她唤来小二,叫了一壶本店特酿的虎骨酒,琵琶秀一撸,端起酒杯准备大开杀戒。
“上次你教我轻功,这回正儿八经的敬你一杯。”她眯眼笑着,只字未提二哥的事。
虎骨酒滋阴壮阳,能驱寒暖身,她虽有伤,小酌一点应无大碍。君澄这么想着,携起通透的骨瓷酒杯与她示意一番。
两人会意,仰头喝了个干净。
酒水入喉清冽,稍有药味,卫夕舔了舔唇,心道这虎骨酒一点度数都没有。连连走了几圈,酒劲却开始上头了。
她囫囵吞进一块豆沙蛋黄糕,绣鞋豪迈的踏在一旁的木凳,摆出一副平日里在野外开棺时的就餐架势。
君澄呆呆凝着她,表情说不出的精彩。
她的脸颊上染着薄薄的粉色,施了胭脂般好看,乌黑的瞳仁水脉脉的,似醉非醉的意态让人生怜。只不过这举动——
果然是女中豪杰。
卫夕断然没空照顾到他的想法。她竭力维持着镇定的面容,头脑却愈发懵懵的,这酒原是个后味冲的!
上当了。
又一杯酒勉强灌下肚后,她破功了。
砰一声,酒盏被她狠劲放在桌上,吓的君澄一愣。她一手搭在膝盖上,往前探着脖颈,一板一眼地道:“君澄,我对你非常不满。”
前脚还好好的,怎就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君澄放下筷子,面色讶然,“为何不满?”
“你倒是个合格的属下。”她晃了晃发昏的头,轻哼道:“和你家老大联合起来戏耍我,当我眼瞎好糊弄?”
她故意没挑明,却让君澄略略怔忪。
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对方那双醉眼半眯着,蕴了朦胧的桃粉色,但眼神却格外清明,能看透一切是非似得。
早该料到了……
好半晌,他如负释重的吁了口气,挪开眼神看向窗外,“你都知道了?”
“废话,牧容那双狐狸眼,化成灰我都认识。跟二哥一对比,简直就是一个人嘛!”卫夕表情得瑟的拽了拽白纱斜襟,视线模糊的睨着他那张稍显窘迫的侧颜,心头登时有种化身为神探夏洛克的优越感。
君澄没再吭声。
雅间里的火炭燃得正旺,她挑挑眉,抹掉额头的一层薄汗,换了副知情达意的语调:“不过你放心,我不戳破他,也不会让你难堪。他既然给我杆子,那我就乖乖的顺道往上爬。这样正好,彼此装装傻,见了面也不尴尬了。”她拽了拽君澄的袖阑,“装憨卖傻也是为人之道,小橙子,我说的对么?”
他倒是没有想到,她的脑瓜竟然琢磨了这么多。
君澄扭过头来,眼波落在她揪住自己袖口的纤纤五指上。明明是个该受人疼爱的年纪,心思却这般沉重。
遽然生出一丝怜惜来,他却牵动唇角,携出一抹苦沁的线条来。但凡身在锦衣卫,谁又不是心思沉重之人呢?
牧容是,她是,他也是。
久违的乏累感顷而席卷全身,君澄阖眼叹息,“你说的很对,糊涂是福。”
“嘿,你懂我!”卫夕咯咯地笑起来,毫无征兆的捞起长嘴酒壶,在君澄震愕的眼神下将那壶酒喝了个干净。她痛快的舒了口气,抹抹嘴角,甩手将酒壶扔在地上,咧嘴笑的灿烂:“酒逢知己千杯少,小二!再来一壶!”
君澄僵在原地,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喝成这副鸟样,他该如何向大人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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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天上星斗移位,一轮破月挂在寂寥的枝头。
浴房里蒸汽袅袅,六扇屏风上绣着各色山水,牧容仰在里侧的浴桶里,黑亮的乌发垂进热汤,点墨入水般蔓延开来。水汽在他的胸膛上凝结成珠,顺着健硕的肌理滚落下来,在水面上画出一阵轻微涟漪。
他恬适的闭目养神,手指却紧紧抠住木桶边缘。手背凸起青筋,与那牙白的肌色两两映衬,愈发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叩门弦。
未及他发话,水一山身穿夜行衣,利落地闪进屋,两眼精明的揖手道:“大人,人找到了。君大人正带着她往指挥使府的方向走,不过……”
“不过什么。”牧容神色依旧,连脸皮都没抬,声音也无甚喜怒。
水一山坦言道:“卫夕貌似喝多了。”
许是这屋里头水汽太热,他的脊背开始渗出薄汗,下意识的咽了咽喉。这君大人也真是糊涂,明知指挥使宝贝她,怎就允她喝多了?
一番沉静后,牧容徐徐道:“让青翠到门口去迎,打点热汤让她洗漱。”
水一山应了个是,踅身离开了。
好半晌,牧容才睁开眼,垂头看向水中倒影,里头那人满溢着说不出来的落魄感。
年关将至,各地官员进京述职,又逢诏狱会审,重担压在肩头,忙的他焦头烂额。今日之案还未审完,他便有些力不从心,全权交给李同知后提前赶回府邸休息。
没想到刚一进门,青翠就在他耳边唧歪开了。
若是吃个便饭,也无甚在意的。明知她有伤在身,却还让她喝多了……他倒真没想到,君澄也是这般粗心的人。
郁气填胸,他抬手击散水中倒影,倏尔站起身来,水花激荡而下,发出一阵哗啦的脆响。执起巾栉擦净身体,他草草穿上衣裳,随意将头发绾在左侧,披着外袍走出浴房。
里外的温度简直是天壤之别,白日还温暖和煦,是夜便冷如刀削。他穿的轻薄却面不改色,走回厢房直接躺在了床榻上。
额头沉闷发痛,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蒙在锦被里。
不管了,喝多便喝多,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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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会,君澄就将人送到了府门口。这头刚下马车,雾柳和小厮李墨便上前将卫夕接了过来。
青翠瞥了一眼那醉醺醺的人,气不打一处来:“等着吧,明个大人妥妥收拾你!”撂下一句狠话后,她又踩了一脚君澄的皂靴,砰一下关上府门。
见此情形,君澄沮丧的睨着星斗璀璨的苍穹。连门都没让他进,看来明日挨训是铁定的了。
卫夕喝的浑浑噩噩,别人扶着她往浴房走,她却感觉腾云驾雾似得,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