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该是席慕礼打的吧?”
“不是。”葛戈低了低头,“别说我了,我去看看姜亦。”
“你这样怎么去啊?”郭楠叫道:“让他看见你这脸不更闹心吗?”
“难不成你要让我等了消肿后再见他?”葛戈掀眼,“等得了吗?”
郭楠木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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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是单人病房。
朝南的窗,光线正好。
姜亦坐在床上,侧头朝外,手上还在挂点滴。
额前包着刺眼的白色纱布,脸色很差,没什么精神。
葛戈在门口站了会,稍作犹豫,抚了抚脸,拧开把手走进去。
她抬手敲了敲门,姜亦没反应。
这种没生气的颓废让人很触动,像冬季掉落腐烂的枯叶,再难生长。
葛戈指尖轻轻抽动,随后握紧,朝里走。
距离床两米远停下。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
房间里大片的白,姜亦穿着一身黑,色彩形成强烈对比。
他纤瘦的身躯明显震动了下,绷直,僵硬。
并没有转过头来,放在薄被上的手微微下陷。
葛戈绕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姜亦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是青黑,朝外看的目光没有焦点。
好半晌,才缓慢的转了转眼珠,聚焦到她身上。
两人都沉默着,对视的目光里平静到诡异。
葛戈笑了笑,抬手拂过他稍长的刘海,“才多久没见居然就这么破相了。”
姜亦看着她,微微抿唇。
“回来了?”他开口问,嗓音沙哑到不像话。
“嗯。”葛戈轻轻点头,“回来了。”
“玩的好吗?”
“不好。”
又安静下来。
姜亦微微低了头,能看到如玉的后颈,双手撑着床铺。
沉闷的气氛像一触就爆的炸弹,让人觉得压抑。
“姜......”
“那你乱跑什么?!”他猛地抬头,怒意滔天的打断葛戈,“你吃饱撑的跟席慕礼扯一块?他不是个好东西懂吗?!”
双手猛地往床上一砸,挂针被扯断,鲜红的血液和透明的药水飞溅出来。
葛戈迅速伸手要帮他按。
被挥开了,姜亦接着吼:“看人不能看表面,那就是个衣冠禽兽,席家没一个好人懂不懂?你是看上他什么了就那么巴巴的跟着跑?啊?!”
声音太过沙哑,导致再怎么吼那个音量也没有特别高。
似乎怒到了极点,他的脸颊肌肉都控制不住微微抽动着,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脖子上筋脉突起。
葛戈是被逼的,葛戈也无可奈何,这一点姜亦明白,此时的爆发只因着分开这期间充斥的担忧焦躁已经到极点。
葛戈理解他,所以没有辩解,只是安静的看着炸毛的大男孩,目光带着安抚。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你说话啊!”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五十米开外见到人我就躲,好不好?”
“......”
葛戈笑了笑,拉过他还在颤抖的手,用药棉按住针孔。
她接着说:“我没事,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很好的回来了,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别担心。”
姜亦微微仰头看她,葛戈视线依旧落在他手背上,清淡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嘴巴,眼前的人跟几天前一样的从容淡然,好像就没有分开过,仿佛一直都在。
葛戈目光轻转,对上他的。
里面正强力的压制着什么,导致被按着的手抖动的更剧烈。
可能是恐惧,那种无法掌握,无法预知,明知事态却无能力改变的茫然无措。
“真的。”葛戈说:“说到做到。”
姜亦的目光细细的在她脸上徘徊,随后移向别处。
少顷,情绪明显稳定下来。
“你脸怎么了?”有功夫盘问其他了。
“噢!”葛戈撇了撇嘴,“跟人打的。”
“谁啊?”
“席美佳。”葛戈放开手,看他一眼,“互相扇了一巴掌。”
“你劲肯定比她大。”
葛戈挑眉,“这才不吃亏啊!”
姜亦没笑,表情也不见得轻松。
下午做了检查,随后回家。
张婶已经给炖好了一只鸡,就等着他们回来补身体,她不了解事情具体细节,就是觉得糟心,倒霉的很,口口声声叮嘱两人以后出门都注意着点。
姜亦没什么胃口,进食很少,吃了药就坐在一边看电视。
天还早,葛戈陪在一侧。
电话突然响了。
姜亦猛地转头,目光狠戾。
手机已经充过电,掏出来显示的是赵美艳。
几秒后,葛戈接通,顺便按了扬声器。
“回来了?玩的好吗?”赵美艳略显兴奋的声音自那传来。
葛戈顿了顿,“有其他问题吗?”
“跟席慕礼呆一块感觉怎么样?”
“......”
“喂?”
“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的声音带上了谴责,“我好好跟你说话呢,这是你该有的态度?”
“我觉得我能接你电话就已经很好了。”葛戈平静道:“妈,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妈,但你能不能不要卖我?”
她瞬间拔高音量,“什么叫卖你?我卖你了吗?卖你人还不一定要呢!”
“没有吗?为什么你手机在席慕礼那里?为什么他找过你,你没有提前跟我说?”
赵美艳给她的解释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多个选择我错了吗?”
错了吗?葛戈都有些想笑了。
“你不考虑这个选择我想不想要吗?你不想想这个选择对我造成的影响多大吗?”
“我也是为你好!”
“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
“有区别吗?”
葛戈停顿了下,说:“我挂了。”
通话中断,她扭头看姜亦,对视几秒后,姜亦将视线投向电视屏幕,里面正在播放一个公益广告。
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孩子在嬉戏,画面一转小孩开始上学,又一转开始工作,最后剩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个宣扬母爱伟大的广告。
他们两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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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所带来的后遗症是只要在家姜亦便时刻徘徊在葛戈身边,从不离开一步。
就算是高考结束,席慕礼已经远离他们的生活。
某个早晨起来,张婶给了葛戈一个礼盒。
鞋盒那么大,上面写着葛戈的名字,字迹清隽有力,说是上午丢垃圾在门口捡的。
她打开来看,一堆填充物上方放着一个浅绿色菩提,顶端打了孔,做成了吊坠,菩提眼镶嵌着一颗透明水钻。
葛戈拿出来转了转,姜亦出院那天,她随手扔掉的那个。
菩提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我走了。
葛戈把盒子一盖,扔进了杂货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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