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好、好,我知道了,等我面试好了,就去找它。”
面试完毕之后,周波见斯蒂夫还没回来,心里也有些急了,当场录取了两个造型师,尔后和江筱叶匆匆出了店门。
“它在哪儿跑丢的?”
“就在这儿,我在面包店里排队付钱,一转身它就不见了。”
两人站在面包店门口,面前是十字街口,不管怎么大声叫它的名字,小狗崽也没出现。
周波又气又急:“这家伙,心变野了,等把它找回来,非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要不,我们分头找一找?”江筱叶内疚的说道,因为斯蒂夫一直都很乖,她都忘了它不是喜静不喜动的猫,而是只有着旺盛好奇心的小狗。
周波叹了口气:“别,千万别走开,我怕到时候连你也丢了。”
于是两人决定,一面开车,一面沿途找斯蒂夫。从十点半到中午,从午后到黄昏,周波吃了江筱叶买的菠萝包,绕了市中心两圈,都没有看见它的身影。随着夜色的脚步临近,树木、行人和车辆的影子交错前行,找到斯蒂夫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最后,周波和江筱叶只能寄希望于小狗崽发挥了超常的聪明才智,历经一番艰难险阻之后,自己回到了家门口。
想到这,周波精神一振,一改往日的路线,抄近路,直接往小道开去。笔直而狭长的小道上静悄悄的,仿佛落叶的声音也可闻及,两边是被参天大树掩盖的围墙,连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一盏街灯,拉下一道孤影,与主干道上的车水马龙大相径庭。
“妈呀,这里阴气森森的,真像恐怖片的场景。”周波揉了揉自己竖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要不是心急,我也不会上这条道。”
江筱叶没有搭话,只是看着那些树影的缝隙间偶尔露出来的黑压压一片片,无声无息的房子,忽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知不知道这围墙背后是什么地方?”
周波停顿了片刻,见女人并没有答话,一副吓傻了模样,便自问自答道:
“围墙后面是‘五月花’,名字听起来很美吧,其实是个精神病院,里面关着神经失常的人。”
“是吗?”
“告诉你一件事吧,不过别和季恒说。”
“什么?”
“季恒的亲生母亲赵婉容阿姨在去世之前就被关在这里面,那时季恒年幼,不能自主看望母亲,季代钧更不可能带他去看前妻,因此赵阿姨从进去到去世前都没能再看到自己的儿子一面。”
江筱叶呆住了,有很长时间都不能说话。
虽然周波的语气很平淡,可寥寥数语中透露出的痛苦和愤怒,不言而喻。
“后来呢?”
“后来?老天爷总算睁了一只眼,季恒在寄宿学校一个人平平安安长大了,野草虽然不值钱,却有着坚韧的生命力,冬天再冷,春风吹吹又活了。他那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弟弟季允却死了,死在一个乱七八糟的pub里,原因是嗑yao过多。”
“然后呢?”
“然后,季恒开心地告诉我,他恋爱了,爱上了他们的校花,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稀世少有的珍宝似的,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她的样子,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季恒是不是鬼迷心窍,昏了头。”
“那个人是——我吗?”
周波看了江筱叶一眼:“或许……是你吧,应该是现在的你。”
接下来便是一路的风驰电掣,周波很快到了自家门口,却并无斯蒂夫的影子,两人带着疲惫和绝望回到了别墅,刚踏进院子,熟悉的狗叫声蓦然响起,季恒站在客厅门口,皱着眉望着他们:“怎么回事?我一到家,斯蒂夫就出现在门口,而你们却逛到现在才回来。”
☆、第30章 他的泪水
时光已将过去的一切统统埋葬,如今江筱叶所能触摸到的,只有季恒坚毅冷漠的外壳而已。
这一晚,她前所未有的失眠了。周波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放,只要是痛苦,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不论是过去式,还是进行时,总让人动容。
季恒的过往,如同在心脏新划的伤口,让她痛得无法安宁。
夜色中,斯蒂夫警醒的张开眼,黑亮的眼睛静静瞅着辗转反侧的主人。
今晚没有月亮,星光黯淡,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沼泽吞没了一般寂静无声,唯有搁在床头的时钟一格格的转动,发出哒哒的响声,就像有人穿着漆皮鞋踩在木头地板上,不厌其烦的从身边走来走去。
唉,真的一点也睡不着了。
江筱叶坐起身,心烦意乱的扭亮了台灯,桔色的光芒划开夜的黑色,留下大片的阴影,小狗崽立刻从窝里跑到她的脚边,略带不安的呜咽着。
江筱叶掀开薄被,纤瘦的双足滑进凉拖鞋里,她点了点斯蒂夫的小鼻子,摸了摸它的脑袋: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个提议果然引发了共鸣,小狗崽乐得直摇尾巴。
于是,她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斯蒂夫紧跟着女主人,来到走廊上。走廊里暗沉沉的,仅仅从她微开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江筱叶刚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斯蒂夫突然发出轻微的叫声。
江筱叶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季恒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至面前,像从这无边的黑夜里打捞出来的一般,笔直而幽冷。
“季恒,我……”
她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走廊上溜达,季恒却置若罔闻,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声很轻,被昏暗的光线所拉长的影子逐渐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
“汪呜……”斯蒂夫毛发尽竖,发出一声低吼。
江筱叶说不出话来,心跳骤然加速,从认识他到现在,此刻的季恒陌生得可怕,让人望而生畏。这诡异的场景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头崩塌下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男人转了个弯,便径直向阳台方向走去,江筱叶屏息跟在后面,每迈出去一步,腿部都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
如同被黑夜牵引一般,季恒步入拱形阳台,江筱叶抱起脚边的斯蒂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夜深了,天地混沌成了一片,围墙周边疯长的树木遮住了附近路灯的光线,除了隐隐的轮廓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在濒临阳台边缘的那一刻,季恒终于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男人不说话,也没有往下跳,江筱叶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稍稍回落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同沙子一点点掉落在地上,聚沙成堆,成堆的沙又化为了沙漠,江筱叶不敢动,甚至都不敢随意的呼吸,就站在这无垠的沙漠中,默默守候着他。
忽然,有只手在她背后轻拍了一下,江筱叶一惊,迅速回过头,只见周波拿着手电筒站在自己面前,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与此同时,季恒转过身来,像木偶一般笔直地向回走去,借着手电筒的光圈,江筱叶竟然看见了他挂着泪水的脸,不知为什么,这泪水也烫痛了她的心。
江筱叶和周波都不敢说话,斯蒂夫也乖巧的没有发出声音,二人一宠目送季恒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周波拍了拍胸脯,轻嘘了一口气,指了指楼下,于是,江筱叶跟着他下了楼梯。
直到扭亮了餐厅的灯,温柔而宁馨的光线倾泻在现实感十足的锅碗瓢盆里,周波这才松了口气,沉默的坐了下来,把脑袋埋在臂弯里。
“想不想喝点啤酒?”江筱叶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搁在餐桌上,还将纸盒里的牛奶倒进小狗崽的食盆里,斯蒂夫兴奋的凑到盆边,忙着用舌头舔着牛奶。
江筱叶打开一罐啤酒,自顾自喝了起来,冰镇过的液体让她的胃冷得发颤,嘴里也充满苦涩的味道,但仍然不能冲淡脑海中方才那梦魇似的场景。
“你也会喝啤酒?”周波抬眸看着女人。
“不知道,只是想喝而已。”
“不想问些什么吗?”
“我觉得你会告诉我。”
“我的睡眠向来比较浅,这是搬到这里来之后,第二次看见季恒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告诉他之后,会不会让他承受更大的压力。”周波拉开啤酒罐拉环,低头喝了一口,避开江筱叶的眼睛淡淡说道,“别看这家伙整天一副拽酷霸帅的样子,其实,那些仅仅是他的表象而已。碰上冷血无情的老爹,贪图享乐只爱自己孩子的继母,再加上别有用心的小三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怕是正常的人,天天活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估计迟早会疯了!”
江筱叶沉默了半响,说道:“他不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们。”
“但愿如此。”周波深深的看了江筱叶一眼,“夜深了,早点睡吧。”
“周波——”江筱叶叫住了起身上楼的男人,“上一次,他是不是也哭了。”
“没错。”周波顿了顿,尔后点头道,“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季恒流泪,或许,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才敢这样的释放自己。虽然我不能主宰你的意志,至少在他的梦游症状变得严重之前,希望你不要当面说出这件事,留给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和面子。”
“好的,我会的。”
“谢谢。”
得到江筱叶的回答之后,周波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她一人和“呼噜呼噜”舔舐碗底的小狗。
江筱叶低下头,细细的抚过指间的伤痕,每当独处的时候,她的人生便恍如寂静的舞台,无声的等待着喧闹的时刻,因为只有经过落幕前的高chao,才会到达不可预知的结局。
“斯蒂夫,上楼吧。”
拍了拍小狗的脑袋,江筱叶从椅子上站起身,关了灯,一切复又沉沦在黑暗之中。
☆、第31章 小尾巴
凌晨三点,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铃声,惊醒的季恒蹙起眉,不耐烦的拾起床头的手机:
“喂?”
“季董,我是王宇峰,董事长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中,请您立刻赶往第六医院,我会随时与您联系。”
季恒刚想问个明白,通话便被对方勿勿切断了。
醒过神来的季恒撂下手机,翻身从床上坐起,心中五味杂陈。长久以来,与母亲分开的痛苦,数不清的形影相吊的日日夜夜,尖锐不和的父子关系,血缘关系中的爱恨情仇,堆积起记忆中所有的不快,一切的一切让男人像个石雕一样坐在床边,动弹不得,他自认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面对扭曲的亲情终究还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或许天下也没有比季恒更不孝的儿子,亲生父亲生死未卜,而他却静静的麻木的坐在床边回忆人生,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心痛欲裂,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季董,我是王宇峰,请问您现在在路上了吗?”
“怎么,病情有变化吗?”多重情感在季恒的心间横冲直撞,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不浅不深的嗓音。
王宇峰缄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季董,董事长虽然经过抢救,但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
“秦女士呢?”
“据张管家说,昨晚秦夫人因与董事长发生争执,离家出走,目前尚无法联系到她本人。”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来。”
季恒迅速穿上衣服,跳下床,大步走出了房间。
曙光初现,天色微微发亮,装饰着小碎花壁纸的长廊披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季恒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往楼梯走去。然而,他轻微的脚步声并未躲过江筱叶的耳朵,经历了一夜的辗转难眠,她的神经格外的敏感脆弱。
很快,季恒就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你怎么起来了?”
有一瞬间江筱叶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男人的举止神态。
“怎么啦了,睡傻啦,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