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元皇后嘟噜道:“听说…晋阳宫的宫女和太监全都被杀了…妾身怀疑…一定是高殷的追随者杀了他们…为高殷殉葬…”
“他哪来的追随者?”娄太后指着元皇后的脸,吼道,“是你,一定是你杀人灭口,让殷儿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元皇后掩面而泣,装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
“太后…妾身没有啊…”
高演很是心疼,终究元皇后出此谋略,也是为了巩固他的帝位。
“母亲,无凭无据,可不要冤枉皇后啊…”
娄太后瞟了元皇后一眼,含泪冷笑。
“女人的心思,母亲怎会不知道?”
元皇后连连摇头,哭得梨花带雨,只装无辜。
娄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声问道:“是谁去的晋阳,处死了殷儿,哀家要让他陪葬!”
高演一愣,喃喃说道:“终是儿子的旨意,怎可连累别人?”
“我不管!”娄太后追忆着高殷的过往,纯真脸庞犹在眼前,“明知道是我疼爱的孙儿,却将这天大的事瞒着我,就是死罪!说,到底是谁?”
高演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是…母亲亲封的郡君夫人…”
“什么…怎会是她?”娄太后万万没想到会是令萱。
高演微微点头,应道:“是她主动向儿子请命,儿子才答应了她…”
娄太后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一时又悲又气又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演忙道:“母亲也不要怪她…或许她是念及李祖娥的情意,想亲自送高殷一程吧…”
娄太后没有答他的话,又沉默了良久。
“你们听好了,哀家的儿孙,只能由哀家决定他们的生死!若任何人,再敢贸然残害高家宗亲,哀家定会追究到底,绝不估息!!”
娄太后不好再纠缠此事,终究是皇帝下的命令,天子的尊严,她必须要给,可是该有的警告,她也不得不说!
娄太后睿智于心,洞察一切。
帝王之家,手足相残的黑史,她了如指掌,这一次是高殷,下一次会是谁,她也能估测得出来。
面子也给了,警告也说了,娄太后无可奈何走了出去。
高演和元皇后相视无语,皆灰头土脸。
…………….
宣训宫里,令萱跪伏于地,久久不敢起身。
娄太后面无血色,披垂着头发,用哀伤之情缅怀死去的孙子。
她没有看榻前的令萱,只是抚摸着手中的物件,金锁片,玉坠子,或是高殷生前的东西。
“你…杀死了哀家的孙儿…”
良久,娄太后才抬起头来,看看令萱,有气无力地问道。
令萱没有起身,不敢看娄太后,低声应道:“是,太后,陛下本要对他施以绞刑,萱儿擅自做主,改成了毒酒,以保全体面…”
“体面?!”娄太后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那哀家应当感谢你了,对不对?”
令萱忙道:“不敢…萱儿知道太后疼爱孙儿,所以不想让他受太多折磨…”
“你既然知道他是哀家疼爱的孙儿,为何不先来禀报于我?哀家本可让他免于一死啊!!萱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娄太后老泪纵横,悲痛不已。
“太后…”令萱观其悲容,闻其哭声,心立刻暗沉下来,悲痛之情瞬间传到她的心绪,“萱儿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陛下本来是命长广王去晋阳,秘密处死高殷的,萱儿若来向太后告密…往后必让陛下和长广王君臣失和啊…到时候…陛下必会效仿先帝…将长广王驱离朝廷…排斥在外…那萱儿如何对得起长广王殿下?”
“那你又如何对得起哀家?萱儿啊…哀家待你不薄啊…哀家追封陆公为忠烈公,为你陆家平反,又赐你郡君夫人之位,就是希望你与哀家亲近啊…你就是这么报答哀家的?哀家的孙儿就这么死了,哀家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啊~~”娄太后哭得浑身颤抖,一边拍打着身前的桌案,痛心疾首。
令萱本以为天子意旨,无人敢违背,高湛又纠结于心,左右为难,她这才挺身而出,为高湛化解危机,谁知道,娄太后这一关,才是最难过的!
“太后,萱儿甘愿领罪,请太后责罚!”
娄太后抹抹眼泪,望着令萱,思虑半晌。
“即刻起,废除郡君封号,重回掖庭,沦为宫婢!”
娄太后的话语苍白无力,却绝情之至,如千根针,万根刺一般,直扎令萱心房,痛到极点。
“谢太后不杀之恩!”
令萱又是伏地一拜,心入绝望之渊。
“太后…太后冤枉…”
门口一阵骚动,只见李祖娥扒开宫人,冲了进来,跪倒在令萱身边。
娄太后一怔,随即悠悠问道:“昭信皇后,你来做什么?”
“冤枉,太后冤枉萱儿了…”李祖娥连连叩头,额头刹时便紫了。
令萱拽拽李祖娥,小声叮嘱道:“皇后,说不得!!!”
李祖娥握着令萱的手,摇摇头,含泪说道:“我绝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娄太后望着二人,见有端倪,心下猜度,或是揣摸出些什么,神情轻松了许多。
“你们都退下!”
娄太后让所有宫人太监全都回避,怕是真相不能让人知道的。
左右之人领命,应声说是,躬身退了出去。
娄太后吐了口气,不无期待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直说冤枉,是不是殷儿没有死?”
李祖娥见没有旁人,放下了心,对着令萱惬意一笑,感激之情溢于颜表,才又转过头来,望向娄太后。
“太后,是妾身恳求萱儿,救殷儿一命,所以才从绞刑改成了毒酒,将殷儿救出了晋阳宫…”
娄太后眉头舒展,刹时喜笑颜开。
“殷儿喝的,只是没有毒的酒…”
“是,太后!”李祖娥和令萱异口同声地答道。
“太好了,太好了…”娄太后喜极而泣,忙又追问道,“那哀家的孙儿在哪里,哀家要去看看他!!”
李祖娥急道:“使不得啊,太后,若陛下和元皇后知道殷儿没死,必又要想方设法,行加害之事!”
“他们敢!?哀家告诫过他们了,往后谁再敢加害哀家的儿孙,哀家必不轻饶!昭信皇后,你快告诉哀家,殷儿在哪里?”娄太后急切问道。
李祖娥似也不知情,将目光移向令萱。
令萱面色一窘,喃喃说道:“太后恕罪,萱儿为了稳妥起见,暂时将他送到陈国去了!”
“陈国?”这回轮到娄太后和李祖娥异口同声了,两人皆是一脸惊诧。
令萱看看二人,点了点头,叹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避开陛下和皇后的耳目,求得万全啊!”
李祖娥黯然神伤,却故作轻松地说道:“也好,虽然再难相见,却无性命之忧,我终是放心了…”
娄太后看看李祖娥,又看看令萱,笑了一笑,神情有些古怪。
“萱儿啊,你的心里装着很多人,却唯独没有哀家啊…”
令萱一愣,旋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很多人自然是指高湛胡王妃李祖娥,甚至是高殷!
之前,他没有及时禀报娄太后,是错,如今,救了高殷,称了娄太后的心,也是错!
错就错在,她不该一心向着李祖娥!
娄太后这般反复,还真是让令萱左右不是人啊!
“萱儿知错了,萱儿这就去掖庭局,重回宫奴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