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给奶奶请安!”
废帝高殷前来宣训宫,拜见娄太后,依旧恭敬有加。
高殷被废除皇帝之位,却也并不太怨恨娄太后,这缘于娄太后的智慧。
李祖娥败下阵来,娄太后没有追究她的过错,还是以礼相待,甚至为了保她,与新皇后过招,这足以感动李祖娥以及她的孩子。
再者,娄太后为了安抚高殷,时不时召他过来,祖孙二人说说话,加以宽解,释放怅惘与怨恨。
“殷儿,你在晋阳过得好吗?”娄太后拉着孙子同榻而坐,极为亲近。
高殷答道:“谢奶奶关怀,皇帝叔叔封孙儿为王,锦衣玉食,荣华一身,日子很是舒坦!”
“那就好,那就好…”娄太后点点头,摸着高殷的头,慈爱满怀,“你去看过你母亲没有?”
“看过了,母亲说要我好好感谢奶奶,还说…往后的日子…要吃斋念佛…忏悔自己的罪过…”高殷说着,低下了头,有些难为情。
“罪过…”娄太后笑了笑,叹道,“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啊,奶奶不怪她,不怪她…”
正说话间,太子高百年走了进来。
“孙儿给奶奶请安!”
高殷从娄太后身边起身,躬身一拜:“拜见太子!”
高百年见他与娄太后如此亲密,有些不爽,嘴都噘了起来。
“不必多礼!”
娄太后呵呵连声,笑道:“太子来了,来,坐下说话!”
宫女抬来金丝毛毯,请太子入座。
高百年更加不舒服了,看看毛毯,大为不悦地坐了下去。
“谢奶奶!”
……………….
夜晚时分,元皇后向高演告起状来。
“太后不喜欢妾身也就罢了,就是百年,她也不喜欢…”
高演不以为然,问道:“怎么会,百年身体里流着的可是我高家血液,太后怎会不喜欢他呢?”
“还不是因为一半血液是我元家人的…”
“是你瞎猜的吧?还是百年说了什么?”
元皇后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说道:“百年告诉我的,说高殷去了,太后又搂又抱,等他去了,只是远远地坐着,这不是厚此薄彼吗?你还敢说太后喜欢百年?”
高演吸了口气,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些什么。
“这倒也有可能…我们幼时,母亲也多有偏袒,是以二哥在世时,常责怪母亲只喜欢高湛呢...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儿女众多,做父母的哪能做到不偏不倚,一视同仁呢?”
“可妾身担心的是…”元皇后吞了口唾沫,神情紧张地说道,“如今太后的言行,可是左右着朝臣的心呢…夫君就不怕…”
“他还想重回皇帝之位?”高演也随着元皇后的话语,揣测起来。
元皇后点点头,不无担忧地说道:“高殷这般亲近太后,说明他尚有野心!一个高湛已让我们惶然于心,又哪来的余力招架他?夫君,这个高殷,也留不得啊!”
高演越发不安起来,高湛没有当成皇太弟,必定心有不服,有可能说变就变,夺他皇帝之位,若又多了高殷这一个威胁,可谓是左右逢敌,难以应付。
“我明白了…趁着他谪居晋阳,羽翼未丰,找个缘由除了他!”
“夫君圣明啊!”元皇后面色畅快,阴冷说道,“就说他私藏弩甲,蓄意谋反,罪无可赦!到时候,就派高湛去杀了他,借此杀鸡儆猴,好让高湛知道,但凡觊觎皇位的人,必是死路一条!”
高演沉吟了半晌,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
很快,废帝高殷在晋阳的王府被官兵搜出了弩甲,定以谋反之罪。
这自然是高演与元氏炮制的一出栽赃陷害,无中生有的阴谋戏。
晋阳是大齐别都,与邺城相距六百余里,高殷谋反一事,并没有传到邺城皇宫。
为了避免娄太后干预,高演命人封锁了消息,却命高湛前去行刑。
高湛受令,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萱儿,劳你泡壶苦茶…”
令萱说好,泡好了茶,倒给高湛一杯。
“殿下有何烦心事?”
高湛唉声叹气,抿了一口茶水。
“皇帝命我去杀人!”
令萱愣了愣,问道:“要去…杀谁?”
“废帝高殷…”高湛语气幽幽,吐出两字。
令萱心中一紧,立刻想到了李祖娥。
“他犯了何事?”
“暗藏弩甲,意欲谋反!”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一个惆怅,一个震惊。
“昭信皇后知晓此事吗?”良久,令萱才凄然问道。
高湛摇摇头,喃喃说道:“消息封锁在晋阳,邺城除了皇帝,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令萱思虑片刻,心中郁然,问道:“太后若知道你杀了他的孙儿,会不会恼你?”
高湛吐了口恶气,哼道:“母亲要怪,只能怪皇帝,为臣者,怎敢不遵皇命?”
“可是人命关天,殿下终是太后的儿子,要杀的人又是太后疼爱的孙儿,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告知太后一声啊…”
“可是…我若告知太后,必又违背皇命,萱儿,如今皇帝虎视眈眈,正寻着我的不是呢,如此两难之境,我该如何是好?”
令萱陷入了深思,她深深感觉,高演这个皇帝,实比先帝高洋狠毒百倍!
高洋再狂躁暴虐,终是明枪明刀,不加掩饰,而这个高演,却擅用暗箭伤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悄无声息就把人害了。
“殿下,你不能去,让萱儿去吧!”
“你…你去!?”高湛差点没惊掉下巴。
令萱毅然点了点头,幽幽说道:“殿下去与不去,要么得罪太后,要么得罪皇帝,还是我去,最为妥当!”
高湛烦恼于心,纠结于眉,又感动又担心。
“可是…皇帝若知道…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一样也会怪罪我的…”
令萱勉强一笑,说道:“我会说服皇帝的,终究,他欠我一份人情!”
…………..
“陛下,郡君夫人求见!”
太极殿,高演正在批示公文,崔公公行了进来禀报。
“哪个郡君夫人?”
“便是陆公的女儿,太后亲封的郡君…”
高演一怔,随即惬意一笑,说道:“唔…让她进来吧…”
崔公公引着令萱入内参拜。
“参见陛下!”
“哦,你来了…”高演满脸含笑,又对崔公公摆摆手,示意他回避。
崔公公会意,退了下去。
“鲁灵儿…不介意朕这么称呼你吧?”高演放下手中奏章,下了榻,走到令萱身边,满目柔光。
令萱淡然一笑,说道:“陛下还记得我过往的名字,不胜荣幸…”
“当然记得…”高演点点头,有些神往,“燕歌坊的那段时日,何其欢畅痛快,朕这一生,都最难以忘怀啊…”
高演走上前来,情意款款,伸手握住了令萱的手。
令萱摇摇头,缩回手来。
“可那却是我最屈辱的过往…也是陛下一生中最不光彩的一笔…陛下…若朝中大臣知道…当今天子曾与我缠绵于烟花柳巷…他们会有何感想?”
高演笑容僵凝,面色变得凌厉起来。
“你不是来一诉相思之情,而是来威胁朕的?”